第514章 新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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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4章 新壺(1)

  一月廿三,雨水剛過,元宵未至。

  「簡單自我介紹一下。」

  「我叫卓瑪麗,卓瑪麗的卓,卓瑪麗的瑪,卓瑪麗的麗。」

  「在大華公司,你們可以叫我卓部長;」

  「但在德州城產基金,從今往後,你們應該叫我一聲卓助理!」

  似乎初四那天見識到楊默是如何雲淡風輕地震懾全場之後,卓瑪麗就喜歡上了這種古龍式的自我介紹方式。

  事實證明,當一個人擁有足夠的份量後,再中二的介紹方式,也只會顯得逼格滿滿。

  因此某位剛剛正式上任的總經理助理僅僅短短几句自我介紹,便壓的小禮堂的近三百名小年輕大氣都不敢喘。

  ……………………

  作為一名剛剛分配過來實習的大學生,李亮有些不太理解主席台上這個身材好到令他有些心神蕩漾的漂亮大姐姐為什麼會提及「助理」兩個字時,身上那股充滿矜持與壓迫力的氣場。

  話說助理這個稱謂一聽就不是什麼像樣的職位,聽上去就跟幫人打雜的差不多;為什麼這個漂亮大姐姐會著重提及?

  不過雖然不理解,卻不妨礙他將身子坐的筆直,眼睛瞪得大大的,打起十二分精神把卓瑪麗的每一句話印在腦海里,宛如一個認真聽講的三好學生。

  「助理」這個職位聽上去固然不怎麼靠譜,但是「部長」這兩個字很唬人啊,一聽就知道是位高權重的大領導。

  雖說連他在內的近六十名來自各大高校的大學生被指定的實習單位是德州城產基金公司而非大華公司,按理說只需要認基金公司的職位就好;但問題是……

  之前的組織框架介紹環節已經強調過了,大華公司是德州城產基金公司的唯一運營管理人,而且是城產基金公司最重要的業務合作主體和項目承接方,稍微長點腦子的人都不可能忽略這位漂亮大姐姐在大華公司的職位啊!

  只不過,來之前自家的導師說了,不管是德州城產基金公司還是大華公司,都是非常厲害的單位,連迎新都算不上的新人見面會竟然就有部長級的領導出面……

  看來傳言不可信嘛!

  什麼那些大型央企並不把那些天之驕子當回事,

  人家對於我們這些大學生還是很看重的嘛!

  想到這裡,李亮下意識地摸了摸兜里揣著的那枚校徽,胸膛挺的高高的,身板坐的更直了……

  ………………

  與僅僅只有五米之隔的李亮不同,坐在前排的胡永波看向卓瑪麗的眼神里卻充滿著敬畏和激動。

  作為大華公司業務二部的一員,即便他只是個最普通的一線職工,但卻也知道「德州城產基金公司總經理助理」這個一個職位,究竟有何等的份量。

  好歹也在同一家公司待了一年,楊默的行事風格和做派他深有感觸。

  在楊默還只是大華公司副總的時候,就有本事快把整個大華公司架成他的一言堂了,更何況他現在已經是德州城產基金公司的總經理了?

  事實證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雖然德州城產基金公司是去年年底才掛牌成立的,但楊默這個總經理一上任,就以一種剛硬無比的態度直接昭告了他的強勢。

  面對著這麼一位戰績彪悍到令人咋舌的總經理,德州城產基金公司的三套班子壓的住他麼?

  從如今的情況來看,顯然是壓不住的。

  因此,即便僅僅只是成立了不到兩個月,城產基金公司的格局,便再度複製了大華公司當初的情況……經營班子的話語權和實際影響力遠遠超過了其它班子,且一點被鉗制的跡象都沒有。

  所以,「總經理助理」這個在經營班子中實權絕對能排的進前三的管理崗,放寬到整個城產基金公司,絕對能排的進前五……別忘了,這還是在默認城產基金公司未來會出現常務副總的情況下給出來的排名,要是楊默一直以沒有合適的人選為由,堅持不設常務副總,那麼總助的實權排名還要靠前。

  從大華公司一個在主業框架里幾乎沒有多少存在感的法律合規部負責人,一下子變成城產基金公司的總經理助理,說卓瑪麗是一飛沖天都毫不為過。

  但這不是重點,胡永波說到底就是一個大華公司最普通不過的基層職工罷了,對於沒有人脈背景的他而言,誰當部長,誰當總助,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跟所有如他一樣的三無職工也一點關係都沒有。


  然而今天他能出現在這裡,卻是一件意義非凡的事情。

  眾所周知,楊默對於東營一系的人是極為看不上眼,也是極為排斥的。

  這從這貨在大華公司的時候,始終把自己設計出來的項目交給業務四部、資產保全二部這種鑽探系的部門,以及那些不知所謂的衛星公司去負責執行,而其餘部門卻鮮少能參與其中,就能看的看出了。

  這一度讓他們這些從東營抽調過來的基層職工感到無比的沮喪和絕望。

  要知道,在大華公司里,有一條公認的事實——大華公司的項目分為兩類:「楊默主導的」和「其它人的。」

  一邊是成功率幾乎逼近100%,中間穿插著諸如示商業一街、商業二街、商品交易中心、孤島二號項目、輕重工業品交換計劃等一攬子名義上是A級,實際上早已經不能用單純的A級來形容的超級項目;

  而另一邊呢,則是各種無休止的重組、不良資產剝離、計帳、填窟窿、持續不斷地投入,然後寄希望於明年或者幾年後老天爺能開眼;偶爾有幾個B類或者C類項目起死回生,卻也不過是恢復到了原本的正常水平罷了,相比於另一邊,這成績簡直不能看。

  所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能抽調進大華公司的,哪個不是至少大學以上的學歷,哪個當初不是班裡乃至系裡最優秀的學生,哪個不是想著施展自己一身才華,亮瞎一眾鈦金狗眼的心高氣傲之輩?

  整天在那些不知所謂,明眼人都看得出其中的問題和隱患,但卻無能為力的垃圾項目中蹉跎青春,換誰誰樂意?

  而且就算你不在乎出不出風頭,能不能進步;可這卻也直接關係到你的收入啊……要知道,大華公司跟所有的資產管理公司一樣,每個項目根據當年的效益如何,都是有對應獎金的!

  所以……

  今天能成為諸多幸運兒中的一員被挑選出來參加這場新人見面會,你要說胡永波心裡不激動,那絕對是假的!

  別以為跟那些剛出校園,什麼都不懂的菜鳥們一起參加這種看上去無非是在走面子流程的新人見面會是一件丟人且扯淡的事情。

  事實上,胡永波敢打包票,大華公司的那些沒被選中的同僚們,甚至那些組長乃至主管一級的幹部,此刻只怕是嫉妒到要發狂!

  既然自己能夠參加這場看上去毫無營養的新人見面會,就意味著楊默打算開始接納一部分原本看不上眼的東營系職工了,並且不吝於給他們一個發光發熱的機會。

  當然,這種接納是有限度,也是有門檻的。

  要不然今天也只有自己和另外的幾十名各部門的大華同僚能來到現場。

  能入了那位狠人的法眼,有了一個正大光明地跟著他吃肉升職的機會,這TMD還不夠你吹牛皮的!?

  想到這裡,胡永波看向台上某位水蜜桃的眼神越發敬畏起來…………

  這個超乎所有人預料的突兀轉變,是出現在卓瑪麗成為城產基金公司總經理助理之後出現的。

  也就是說,東營一系的職工能有這個機會,大概率是這位新任總助努力爭取過來的。

  很清楚自己受了多大恩惠的胡永波不想去YY發散這位身材好到爆炸的美女是通過什麼手段說服楊默的。

  他只清楚兩點:

  1、這次的機會,對於他這種東營一系的三無基層職工而言,無異於再送了一次等寶貴無比的高考;

  2、這位卓部長,不,是卓助理,在楊默心中的份量極重!

  ………………

  與李亮和胡永波原因各異的激動心情不同,李莉看著主席台上那位正在打雞血的合規風控部的部長,心裡一陣煩躁。

  作為前年第一批主動站出來奔赴各村援教的老師,她承認,自己一個剛剛畢業的女大學生,當初之所以願意冒著各種傳言甚廣的風險去到那些鳥不拉屎的村子裡教書,一半原因是因為自己這個德州學院機械製造專業的學生一下子找不到合適的接受單位,但她又不想將就;另一半則是衝著當初鑽探公司給出來的「援教三年就能成為鑽探一公司正式工」的許諾。

  當然,這中間不免也存在著年輕人熱血未冷,想要兼濟天下的衝動——畢竟從當時鑽探公司拍的照片資料來看,那些孩子未免太可憐了,別說一間像樣的教室了,就連一張能站得穩的課桌都沒有,據說一些小姑娘因為家庭的原因,甚至連上學的資格都沒有。

  嗯……


  她發誓,當雖然有衝動的原因,但占比並不大。

  可是就如同某人所說的,這世間最無奈的事情,莫過於良心被狗啃過後,卻依舊還剩下一小半。

  所以即便到了小喜村後她感到了自己深深受騙,但還是很快地沉淪其中,變得無法自拔了起來。

  無它,雖然小喜村的希望小學建的豪華無比,其硬體之好,教學配套設施之完整,甚至遠遠把自己的母校德州一中甩在了後面。

  但初到貴地時,那些學生的家庭條件之艱苦,生活之無助,對於可以改變命運的知識之渴求,卻是遠超她所想像的。

  她無法拒絕那一雙雙可憐巴巴看著自己,惶恐卻又期盼的眼神;

  也沒辦法忽視那一道道緊張地揪著衣角,將身子半躲在樹後,手中的糙紙練習冊捏的皺巴巴,始終跟在她身後,但卻怯怯的始終沒敢說一句的小身影;

  所以,即便是很不爽心裡那股被騙的感覺,但她還是留了下來。

  一切都是為了編制!

  這是當初她說服自己的理由。

  只不過,很快她就發現,自己畢竟還是太過年輕了,竟然就這麼乖乖地掉入到了鑽探公司精心設計的陷阱里去了,估計這一輩子,大抵不會拿到那份編制了。

  當然,其實也不能全部怪她;

  任何一個學習其實算不得拔尖的年輕人,在面對著一張張充滿敬畏和尊崇,隨便發散一下知識點、講兩個小故事就能收穫宛如朝拜神邸般的眼神時,想必都沒辦法不成就感爆棚;

  任何一個習慣了沒什麼存在感的年輕人,在面對著整村上至族老下至村婦,打了照面無不公恭恭敬敬地彎腰,然後尊稱自己一聲「李老師」時,想必也沒辦法不飄飄欲然;

  任何一個長得不算漂亮,平日裡走在大街上也沒人朝她多看一眼的小姑娘,在面對著聽到她要去鄉街上,立馬有一大堆人聞訊趕過來,主動而強硬地組成小隊伍,仿佛是在守護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般將她小心翼翼地護在左右,生怕她擦破一點油皮時,想必也沒辦法不感動。

  任何一個除了父母之外便再也沒有人關心的普通人,在面對著每天都有人排著隊主動上門噓寒問暖,在明明自己也不富裕的情況下非要固執地送上來一大籃子吃食,然後就這麼巴巴地看著你,直到你收了下來,當著他們的面啃上一口後才心滿意足的離開時,想必也沒辦法不心裡暖呵呵的…………雖然最開始的時候,那些吃食只不過是些城裡面看不上眼的玉米饃饃。

  總之,這種感覺是在單位里上班絕對不可能帶給自己的,她甚至覺得,哪怕是一分錢不要,她也願意在這裡一直教下去。

  當然,孩子們有些時候也很調皮。

  比如明明沒做作業,卻提溜著一種連二傻子都騙不過的閃躲眼神騙她作業本被老鼠吃了了;

  比如幾個年紀都已經十三四歲,卻因為之前沒有老師只能跟著一幫子小屁孩一起上二年級的男生,在第一次寫命題作文時,竟然在作文本上寫自己的夢想是給李老師介紹對象,然後以後娶李老師的女兒的。

  有時候,孩子們的家庭情況也很讓她頭疼。

  村里總有一些家庭思維陳舊,即便不需要出學費和伙食費,每逢農忙的時節,班上總會有一些女學生缺課,所以每逢這個時候,她這個語文老師兼數學老師兼歷史老師兼班主任,總得親自出馬,跑到那些學生的家裡或者田坎上費盡口舌地說服那些固執的家長,然後把孩子們一個個領回教室;

  即便是鑽探公司大力扶持了,可村裡面也總會有一些家徒四壁的家庭,而明明小喜村希望小學的學生伙食已經是一等一的好了,可這些家庭的學生經過了近一年的調養,卻依舊沒能擺脫營養不良的跡象;所以沒辦法,每當她看見這些學生鼓囊著校服放學走出教室時,她總是守在樓底下,然後悄悄把自己掏錢從食堂里買的饅頭和雞蛋塞過去,然後硬逼著他們把東西吃完才准回去。

  這就更別提農村這邊早婚習慣給她帶來的困擾了;天知道她拉著村支書一起,領著希望小學的老師、教工、甚至學生們浩浩蕩蕩地砸了幾次場子、搶了幾回親了;好幾次她甚至放出狠話,要是再敢讓她的學生嫁人,她直接打報告給鑽探公司,讓那邊派人來把這些腦子糊塗掉了的家長給抓走。

  但更多的時候,孩子們卻很乖,乖到了令她有些心疼的地步。

  比如有些時候背不出完整課文,當場哭成淚人向她道歉,求她千萬不要不管他們的;

  比如中午學校食堂吃飯的時候,總有學生趁她不注意,將盤裡最肥的那幾塊肉和每人定發一個的雞蛋偷偷塞到她碗裡的;


  比如有些時候下雨沒帶傘,總有幾個體格較大的學生淋著大雨將她護在中間,然後不顧她反對脫下校服遮在她頭上,簇擁著她滴雨不沾地回到宿舍,然後如同一隻只落湯雞地消失在大雨中。

  種種種種……

  很多時候,她覺得自己雖然只是個二十三歲的小姑娘,甚至連對象都沒談上一個,卻已經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母親…………一個有著上百號孩子的老母親。

  所以,當前天自己接到電話,要求自己務必趕赴德州參加這場可能直接給她確認編制的新人見面會時,她心裡全然沒有想像中激動,反倒是滿滿的不安與忐忑。

  她無法忘記,自己回來時,聞訊趕來的全村人那令人揪心的不舍和遺憾;

  她也無法忘記,亦步亦趨地跟在自己身後,那一張張蒼白的近乎沒有血色的小臉和那一雙雙宛如被拋棄的小兔子般無助而可憐的眼神。

  她更加無法忘記,當中巴車開動時,車子後視鏡里那群尾隨著跟跑了足足幾百米,直到徹底追不上了,才隱隱傳來的哭喊聲。

  想必,在那些村民和孩子們的心裡,自己這一上車,便會如同曾經的那些老師一樣,一去不再復返了吧?

  想到這裡,李莉探頭看了看緊閉的小禮堂大門,仿佛透過木門就能看到外面的天色似的。

  明天一大早,自己還有兩節語文課和一節數學課,一節歷史課;二年級正是打基礎的時候,孩子們的年齡又參差不齊,尤其是那些已經十幾歲的孩子,已經不能再耽誤了,每一節課對他們來說都很重要。

  該死的,從德州到寧津最晚的班車是下午五點,中間要坐起碼三小時;

  而到了縣城之後,往小喜村那邊發的車,最晚卻是四點;

  也就是說,自己起碼要下午一點以前到德州客運站那邊,今天才能趕的回小喜村,才能趕得上明天早上給孩子們上的課。

  自己沒買表,一路上又渾渾噩噩的,竟然忘記今天這場會到底是幾點鐘開始的了,不過依稀記得進場時太陽已經老高了,應該不會晚於早上十點才對。

  自己以前在實習單位時,也參加過幾場類似的會議,這種破會從來都是又臭又長,想必一時半會兒絕對結束不了,甚至下午還要繼續開也不是沒可能。

  去伱媽的!

  去你她媽的狗屁破會!

  去你她媽的編制!

  老娘不要了!

  李莉心情煩躁無比,在小喜村里當了一年的班主任,給她的性格帶來了極大的改變,當下一挺腰身,就想站起身來。

  孰料她這邊還沒起身……

  嘩啦啦,一陣稍顯刺耳的桌椅聲,前面一排左側的一個年輕人站起身來,然後一聲不吭地朝向禮堂的大門走去。

  這是個看上去有些奇怪的年輕人。

  說他是年輕人,是因為從身形和面相上來看,這人頂多也就是二十多歲的樣子;

  可你要說他是中年人,估計也不會有多少人會懷疑……這人的皮膚實在是過於黝黑粗糙了,粗糲的已然跟田間老農沒有太大區別。

  而且有些古怪的是,明明是個年輕人,腰身卻是有些左傾式地傴僂,甚至連左腿都稍稍有些不協調,如果有經驗豐富的老農或者醫生在場,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是長期重體力勞動下,由於嚴重的腰肌勞損和腰椎間盤突出所造成的動作變形。

  「站住!下面是誰呢!會還沒開完,跑哪兒去!」

  主席台上的某位幹部臉色微變,當場喝了出來。

  人有三急,開會的時候去趟廁所其實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人家上廁所都是貓著腰去上的,生怕被台上的領導看見,哪有你這樣正大光明地站起來,把椅子拖的嘎嘎響的?

  這不是搗亂麼不是!?

  而且……

  禮堂裡面的廁所根本不在那個方向好不好!

  聽到台上領導的喝問,年輕人拖著左腿略顯艱難地轉過身來,臉上帶著一種矜持而驕傲的平靜:「不好意思,這位領導,今天這場會,我大概沒時間再參加下去了……對不起,我有急事,必須趕緊趕回齊河六道河去!」

  微微頓了頓,年輕人語氣裡帶上了一絲釋然:「雖然我並不知道今天開這個會的意義何在,你們城產基金公司也是家好單位,但可能我不太適合貴單位,所以……不好意思,辜負諸位領導的厚愛了!」


  此言一出,頓時全場譁然。

  意思是你不要這個機會,甚至是不要這個編制了?

  你要搞清楚,德州城產基金公司這邊雖然名義上是給的是普通事業單位的編制,但享受的卻是央企級別的待遇誒,而且從剛才會上描述的內容來看,其待遇甚至比一般的石油央企二級單位還要好,這麼香噴噴的大餡餅都放在你碗裡了,你竟然說不要了?

  年輕人掃過那一張張或錯愕、或不理解、甚至露出嘲諷的臉孔,矜持地抿了抿嘴唇,卻是拖著那只有些不便的左腿轉過身去,略顯匆急地朝著禮堂門口走去。

  看著那張還算有印象,但已然陌生了許多的年輕面孔,李莉胸口一陣炙熱。

  她知道對方是誰,也猜得到對方如此失禮地匆忙離場是為了什麼。

  漂亮~!

  李莉嘴角勾起一絲別人看不懂的驕傲,掃了掃同排幾張已然躍躍欲試的年輕面孔,正想著緊隨其後起身退場時……

  「齊河?六道河村?」

  「你是……楊建?」

  一個充滿欣賞意味的聲音從主席台上傳來,扭頭一看,卻是卓瑪麗。

  「咦?卓部長,您認識我?」

  年輕人有些錯愕地回頭,並不帥氣的臉上寫滿不可思議,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這位位高權重的大領導,竟然知道自己這個毫不起眼的小螻蟻。

  卓瑪麗見狀,卻是笑了起來,起身緩步走下主席台,聲音寫滿好奇:「你就是那位每天騎著單車往返三十里,同時教著兩所小學的援教老師?」

  楊建表情有些尷尬,連忙解釋道:「卓部長,我雖然同時教著石灘村的小學,但卻是沒有多拿工資的……而且我都是抽空過去的,沒有耽誤六道河希望小學的教學進程,你可以去問校長和其餘老師,他們可以作證的。」

  在當今這個年代,兼職是很受詬病的,會讓人認為缺乏職業精神,如果你還同時拿著兩份工資,那就更受詬病了,甚至還會被認為是作風有問題;因此關於沒拿石灘村那邊的工資,自己只是義務教學這件事,他是一定要強調清楚的。

  卓瑪麗笑著點了點頭:「我知道,我不但知道你沒拿石灘村那邊的錢,甚至還把自己工資補了進去……沒說錯吧?」

  楊建粗糲的臉孔微微泛紅:「那個……那邊的教學道具不足,甚至連課本都沒幾本,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孩子們七八個人擠在一起用一本書吧?」

  逐漸走近的卓瑪麗輕輕嗯了一聲,然後毫不避諱地伸出雙手跟對方緊緊握了一下:「可是鑽探公司運營管理的基金每個月給你們發放的工資和獎金也不算少吧,一個月加起來好歹也有一百五十多塊錢,甚至比普通工人的工資都要高上一大截…………如果僅僅只是給孩子們買課本的話,需要每個月都把自己的工資搭進去,甚至每逢周末還得去縣裡的工地上打短工搬磚?」

  說著,卓瑪麗的視線轉移到對方那明顯有些不方便的左腿上,眼裡全是憐惜:「楊老師,您這腿和腰,就是這麼折騰出毛病來的吧?」

  楊建畢竟也不過是個二十四歲不到的年輕人而已,有些不習慣這麼漂亮一女領導對著自己溫言細語,頓時有些羞赧地撓了撓腦袋:「沒辦法,石灘村那邊的條件太差了,缺課本、缺文具、缺作業本,什麼都缺……那些孩子甚至連鉛筆都買不起,我這個當老師的,能幫的自然要幫一點。」

  卓瑪麗聞言,頓時笑了起來:「只怕不只是課本和文具吧,我聽說你之所以還要周末進城搬磚,就是為了多賺點錢,好多買點糧食和菜肉,來給那些孩子改善伙食……據說石灘村的小學裡,還有你自己掏錢買回來的石磨,為的就是能把買回來的小麥磨成麵粉,能多省點錢。」

  眾人聞言,臉色忍不住變了變,看向楊建那微微傴僂的腰身和已然有些發跛的左腿,目光開始敬畏了起來。

  很明顯,這個年輕人之所以會這樣,完全是因為超負荷的重體力勞動造成的。

  騎車在兩村之間來回奔波三十里地是一件極耗體力的事情;

  在城裡工地上搬磚同樣也是一件負荷頗大的重體力勞動;

  把那些錢換成麥子駝回來,然後一圈一圈地用石磨磨成麵粉,更是一件城裡人無法理解的重體力活計;

  至於其它的,諸如一個人要做幾十個孩子的飯菜,同樣也是一個負荷極大的體力活。

  一個人要負責這麼多工作,哪怕對於打小在農村里長大的人而言,也是一個沉荷到令人崩潰的重擔,更何況當初那些援教的老師,絕大部分都是在城裡長大,壓根底就沒做過多少體力活的嬌嬌生?


  陡然超過身體機能的極限,下場便是楊建這幅模樣。

  但可敬又可怕的是,這個年輕人竟然就這麼堅持了整整一年?

  楊建有些不喜歡眾人投注過來的眼神,他只是依從自己的本心做了一些自己認為自己該做的事情而已,就算苦了些,累了些,病痛多了些,但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應該收穫別人的仰視眼神。

  就如同愛國是一個人最基礎的道德要求一樣;身為一個七尺齊魯漢子,他也並不覺得身為一個大學生,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替那些孩子們做點什麼有什麼值得敬佩的。

  想到這,楊建的渾身有些難受起來,有些不自然地擠出一絲笑容:「卓部長,實在不好意思,我明天還有課,還得給那些孩子們準備明天的早餐,所以……謝謝貴單位的厚愛,我就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而已,唯一還能做的,無非也就是教教孩子們認字而已,你們單位那麼好,機會還是讓給那些更有能力的人吧!」

  說完,身子微斜著轉身,竟然打算告辭了。

  言下之意很明顯,他對德州城產基金公司的編制沒興趣,也沒打算換掉援教老師這個讓他感到充實無比、滿足無比的工作。

  畢竟這個世界,錢並不是一切。

  所以…………

  愛誰誰吧!

  別耽誤他明天上課。

  卓瑪麗自然知道這個面相提前蒼老了二十年的年輕人的想法,當下卻是再度叫住了他:「楊老師,你確定今天的這個會,沒有您回去給孩子準備明天的早餐重要?」

  說完,這位水蜜桃毫不忌諱地把手搭在楊建的肩膀上,半推半請地將他邀回座位:「楊老師,今天能被邀請過來的人,全都是經過反覆精挑細選的……您總歸不能認為,我們的楊總在明知道孩子們已經開學的這檔口,把你們這些老師請回來,只是拍拍腦袋胡亂做出來的決定吧?」

  說著,卓瑪麗掃視了一圈周圍那些從會議一開始就表現的魂不守舍的援教老師們,露出一個誠懇無比的微笑:「諸位,請相信我們,我們之所以把諸位老師請回來,那就一定有比明天給孩子們上課更重要,也更有價值的工作交給你們!」

  誒?

  比老師給孩子們上課更重要、更有價值的工作?

  你確定你沒在說胡話?

  包括楊建和李莉在內,一眾從各希望小學抽調回來的援教老師詫異地看著這位風情萬種的總助,徹底鬧不懂城產基金公司這葫蘆里到底裝著的是什麼藥起來…………

  ——————

  PS:雖然細節上有差異,但楊建這個角色是有現實原型的,並不是YY。當初還被電視報導過,當然,很遺憾的是,這個角色的原型並不是齊魯這邊的,而是西北某處。

  還是那句話,這個世界充滿參差,既有著作者菌這種蠅營狗苟之輩,也有著許多不為人所知,但卻在默默縫補這個世界的無名之輩。

  以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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