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這個是大老婆
第162章 這個是大老婆
戰爭中最常見的一幕，便是人口遷徙。
但在獨林市中城區的戰爭首日，超三十億人口的遷徙，卻沒有掀起多少波瀾，起碼在淺層公共網絡上，戰爭仿佛只有炮火紛飛。
這倒不是城市議會故意封鎖消息，只是處於安全內城的民眾，會自主的、刻板的，將注意力集中在前線戰場而已。
然而即便是在星球尺度上，三十億，也是個極龐大的數字。
而且以中城區的管理狀況，恐怕還有不少戶籍系統之外的人口。
戰火之下，海量的中城人，既是讓議會頭痛不已的負擔，又是議會無法忽視的重要戰略資源。
所以，在議會的【智能運算核心】劃定各級【指揮中心】時，數字智能也在貼近內城穹頂的地方，依靠各級指揮中心，劃定了數層區域，來建設戰爭避難所。
超高效的運算核心，在戰爭開始的第一個小時裡，便完成了【戰時社會體系】的構建。
在第二個小時，大量的無人列車、貨車，便已經裝滿了各類建築材料，奔赴穹頂之外。
一個個基礎設施健全的避難所，在構造體機器人和低階超凡者的手中迅速建成，倒是各級指揮中心，還需要等待更加稀有的建築材料。
數個小時後，剛剛建成的避難所，便迎來了【A-F】區的中城難民，這六個超大城區，便是中城最貼近內城的「一環」。
雖然在武力震懾下，難民潮依舊爆發了不少騷亂，但得力於運算核心的高效調度，海量難民很快便被安置妥當了。
當然，是智能運算核心認為的「妥當」。
這就是【中級文明】的底蘊——基本突破了【能量】對文明社會的限制，擁有調控整個社會的數據整理和運算能力，才能被稱為中級文明。
星際航行、宇宙探索之類的科技能力，反而不是什麼硬性指標。
然而中級文明，也是由人構建的。
許多社會架構和規則，早在文明誕生之初，便已烙印於社會表里，碌碌眾生，受限於資源和見識，只能看著世界舞台上群魔亂舞。
碌碌無為，慢慢從貶義，變成了無奈的中性詞。
而且說起碌碌無為，又豈止是底層世界呢？
戰火之下，那些昔日裡在中城呼風喚雨，在內城也小有手腕的「大佬」們，如今還不是同樣被困在避難所里？
他們的房間不會更大，配給不會更多，他們昂貴的衣服一樣會沾染塵污！
他們一樣沒有遠離戰火的特權，沒有回到內城的能力。
昨日的大佬們，和他們口中的「窮鬼」、「屁民」一起，在水晶穹頂外，在建設中的軍事堡壘外，呆呆望著裡面的寧靜與繁華。
抗議、怒吼，他們要求議會打開關口，放他們進去，他們要之前聲色犬馬的空虛生活，他們要活下去！
抗議聲浪此起彼伏，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天黑了。
戰時的第一個夜晚悄然而至，等到大家察覺時，氣溫已經變得很低。
環境迫使絕大多數逃難者，如退潮般涌回了避難所。
簡易鐵網外，一時只剩下了「薄薄」一層人，這些人回到內城的意願，明顯更強一些。
尤其幾個衣著華麗的傢伙，他們逐漸冰冷的目光之下，似乎醞釀著別樣的能量。
忽然，一輛穿梭車靜靜駛過他們的視線，直直開進了武裝森嚴的堡壘大門，進入了內城。
那是一輛形制普通的穿梭車，具有一定的貨運能力，因為便宜結實，所以非常受「內城窮鬼」的喜愛，在內城的普通街區很常見。
即便是平時只出入高檔街區的大佬們，也對這類小車有印象。
但和避難所停車場裡的一眾豪車相比，這輛平凡小車的暗淡塗裝和簡單線條，簡直要刺瞎大佬們的眼睛。
平時心思詭譎的他們，此時的思維倒是異常簡單——有人能進去，他們進不去，如果錢和地位都無法打開堡壘的大門，那就說明他們的錢和地位還不夠。
小車逐漸駛出他們的視線，他們也收起了複雜目光，轉身走向現實。
人與人的悲歡不盡相同，身份與地位不同的人，也相當於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對於那些「大佬」們的惆悵，開著穿梭車的米婭（MIA）無法共情。
米婭沒機會向他們解釋——我沒有錢，沒有地位，我只是擁有知識，擁有創造財富的價值。
當然，就算有機會，米婭也懶得解釋。
熟悉的內城夜幕之下，清風從車窗灌入，柔和燈光穿過樹葉，在駕駛台上留下快速移動的剪影。
光影撩撥著米婭銀白色的短髮，她也用右手食指輕輕敲打著方向盤，於無聲中，無精打采地看著這個世界。
路上除了載滿物資向城外駛去的無人車輛，幾乎已經不見私家車。
安靜駛過兩個街區後，米婭終於打破了沉靜：
「居然真的混進來了，堡壘大門裡那堆檢測設備，應該有「反空間能力」的東西才對？」
「當然有，不過水平還差點，只能檢測到那些死腦筋的新手，只要空間能力達到【精通】以上，基本就能強行闖關了。」
空無一人的副駕駛位置，傳來了王水淡然中略帶譏諷的聲音，他輕聲上揚的語調非常有特色，那是一種快要溢出的傲慢感。
米婭不自覺地瞥了旁邊一眼，心中暗自吐槽——
這個傢伙失蹤一會兒，居然還換了套休閒衣服，手裡淡藍色的陶瓷杯子倒是還在。
在陷入新的沉默前，米婭瞥了眼自動駕駛路線，然後問道：
「車已經歸我了，需要把你送到哪裡嗎？」
「去哪裡麼……去趟【起源之樹】似乎也不錯，千院前五的高等學園，風景應該很不錯吧？」
呵，您還挺隨性。
米婭倒是沒什麼擔心了，自己這個「水哥」雖然只有二階，但行蹤異常詭異，完全不用擔心被人發現。
「風景？沒有留意過，食堂和店鋪也沒什麼好吃的，想找樂子還不如去【荒原區·地下城】。
哦，提前通知你一聲，我的大部分權限已經被收回，實驗室也被封停，之前的實驗品和成品藥劑，都被學院拿去回本兒了。
回去之後，我身上的超凡物品也會被回收，失去了【起源之星】的稱號和特權，真正屬於我的，只有帳戶里的幾百塊存款了……水哥，你會養我的吧？」
米婭十分平淡地講述著自己未來的悲慘命運，只是說到最後一句時，讓她有些難以抑制的羞澀。
她向前伸了個懶腰，用手臂擋住了臉。
「回收麼……如果我現在搶了你的裝備，或者說，你回去後，自稱裝備遺失在了中城區戰場，學園還會追究找回，或者讓你賠償嗎？」
王水不解風情的腦洞讓米婭身形一滯，但她也順著王水的思路說道：
「大概……不會吧？
雖然價值不菲，但這套裝備貴在定製，其本身只是三階水平，追究賠償倒不至於，但詳細的遺失報告，和麻煩的手續是難免的了……要不，就留下我的手杖吧，這是最貴的一件。」
「你好像很在意錢？」王水又跳躍性地轉移了話題。
「你還好意思說我？！幾個小時前，想黑進【濁淵】網絡，搞火力偷襲賺錢的傢伙是誰啊？！」
「那不一樣，如果能做成，那可是單筆幾十上百萬的單子！」
王水理直氣壯，吵架，他從不落下風。
「哦，那真是可惜了，耽誤您用命賺錢了……
唉……說是在意金錢，倒也沒有，平時我對實驗消耗並不敏感，除去科研指標，剩餘的經費，包括我自己賺到的錢，也都投入了私人研究，轉化成了知識。
現在我被實驗室掃地出門，短時間內，大概不會被啟用了……那群老傢伙膽子特別小，他們不會讓我碰危險實驗了。
唉，距離正常畢業還有四年，不知道有沒有公司敢僱傭我，不然真的要靠伱養了，水哥。」
連聲嘆氣中，米婭對於水哥的稱呼，倒也越來越習慣了。
「你之前的科研生涯，經費年均值是多少？」王水對於這種院校實驗室的認知很少。
「均值啊……沒有留意過，經費計算是「智能運算核心」的工作。
我從三年級開始擁有自己的實驗室，最高的一筆，是1.2億標準貨幣，少的也有幾十萬，商單比較少，主要是消耗這些經費，為我所在的「醫學與藥劑學院」產出藥劑成品和配方。
不用裝模作樣地擦冷汗了，那只是科研消耗，我自己倒是沒什麼消費……」
說到這裡，米婭的聲音漸漸靜了下去。
是的，她平時沒什麼消費，在結交了哥哥姐姐們之後，她才開始買一些小物件，買各種美食……現在，她又失去了消費的理由。
王水立刻察覺到了米婭的情緒變化，有些不滿地說道：
「你不正常，你的【心靈】屬性很高，意志堅強，想要走出執念並不困難，是你自己甘願沉浸在悔恨中，我不喜歡。」
米婭靜靜聽著，看著車外的夜景，沒有反駁，沒有答覆。
王水無聲嘆氣，他將水杯交於右手，左手側伸，捏了捏米婭的臉頰，然後警告道：
「我不是在勸你，是在下命令哦。如果你不能放下過去，我就把你改造成只會機械思考和應答的玩偶，到時你就不會感到悲傷了。」
「那你動手嘛……」米婭小聲反抗。
然後，她便失去了意識。
從熟睡中醒來，清新的空氣和熟悉的天花板，讓米婭的精神格外輕鬆，她好久沒有這樣深度睡眠了。
三階超凡者對於睡眠的需求很低，但睡眠的放鬆和恢復效果，是超凡能力或者藥物所無法替代的。
輕鬆之餘，米婭愣愣看著四周——這裡是她的臥室，她在【起源之樹】高等學園，靠自己能力賺來的單人宿舍。
她的記憶停留在昨晚，停留在王水的警告時。
那時她還在開車，現在的她，已經回到了學院，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似乎還睡了一覺。
個人生物腦計算機跳出提示，提醒她確認留校觀察的注意事項。
米婭這才發現，她在無意識中，已經提交了詳細的事件報告，以及一篇非常誠懇的檢討書。
幾位與她有科研合作的教授，「醫學與藥劑學院」的院長，甚至學園長，都已經批覆了她的報告，並給出了封藏她的理由。
看著院長誠懇告誡自己安心學習，先低調畢業的文字，以及自己略顯失落但十分聽話的回答，米婭突然有些毛骨悚然。
她走出臥室，看向客廳沙發里，她的水哥正在翻閱一本實體書，那是米婭的收藏。
站在柔和陽光里的米婭，感到了一絲滲人涼意。
她仿佛回到了那個雨夜的小巷，冰冷雨水將寒意浸入她的身體，一個惡魔正在用調笑的語氣，撥弄著她的傷疤。
啪——
王水合上了手中的厚書，順便打斷了米婭的幻覺。
將書本放在矮桌上，王水拿起水杯，然後瞬間移動到米婭面前。
看著米婭複雜的眼神，他輕聲說道：
「我沒有操縱你的記憶，也沒有清理你的悔恨，你的痛苦，那是你必須面對，必須自己處理的東西……但我不想你沉溺其中，浪費你我的時間。
我不是惡魔，也不是個有耐心的心理醫生，你比我更了解【猛藥】的概念，我希望昨晚的猛藥，對你有奇效。」
王水的表情並不猙獰，但那種強勢與傲慢，卻是米婭無法忽視的。
「我……明白了。」
在語言上，米婭並沒有低聲下氣，她的表情與回答一樣平淡，但在內心裡，她確實屈服了。
與屈服同時到來的，是莫名的輕鬆與依賴感。
而在王水的視角里，一個米婭的數字頭像上，黃色的鎖型標誌發出咔噠一聲，完成了閉合，並變成了綠色。
至此，【思維鎖】完全成型。
「超凡者對失控很敏感，你會覺得不適，這很正常。既然猛藥起效了，那我也保證，以後不會再控制你，而你，則要全心全意的歸屬於我。」
不再端著的王水，通過放鬆神態，控制語調，僅用一句話便安撫了米婭。
在米婭點頭的同時，王水右手中的水杯在一陣閃爍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精緻的暗銀色鑰匙。
王水將鑰匙遞給米婭，然後說道：
「轉身，對你身後的房門使用它。」
米婭聽話轉身，但很快又問道：
「怎麼用？」
「對門點一下，或者插進鎖孔里轉動，沒有門的時候，就對空氣做出開鎖的動作。」
米婭將臥室的門關閉，將精巧鑰匙插入鎖孔扭動。
咔噠咔噠的機械震動，以及手部傳來的輕微阻尼感，與她平時開鎖的感覺完全不同。
此時的觸感明顯更豐富些，而且還消耗了米婭自身的能量，雖然並不多，但她察覺到了。
沒有等待太久，米婭小心推開了自己臥室的房門，果然，門後如她所預料的一樣，已經換了個房間。
站在外面，只能看到大量的書架一直擠到門口，書架上海量的書籍遮蔽了她的視線，門口只有一條狹窄的過道，過道通往一片光明區域。
「放輕鬆，這是我的書房，你的安全屋。」
王水側身搶到米婭前方，先一步走入了過道，還順手拍了拍米婭的肩膀，示意她跟上。
書房空間之大，遠遠超出了米婭的預期，過道就有二三十層的書架，而在書房最裡面，那些書架更是層層疊疊，根本看不清延伸出多遠。
被書架圍出的中央空間也非常大，這裡堆放著數個巨大的實木書桌，幾張矮几，以及大量的沙發、藤椅、小床等等，最裡面甚至還有個莫名其妙的壁爐。
書籍手稿、食物飲品之類的雜物很多，卻並不混亂，陳設讓人十分舒適。
米婭很想由衷地誇讚一下，但現在的氣氛……好像不大合適？
二十三道目光越過了前面的王水，落在了米婭身上，米婭則將更複雜的目光投向了王水。
「愣著幹嘛，隨便坐咯，我來介紹唄。」
王水一邊說著，一邊走向裡面最寬大的書桌，他沒有繞進去坐下，而是倚靠在桌前，雙手抱胸，十分隨意地對米婭說道：
「坦白說，招募你來，是因為我看上了你的知識，不僅是藥劑學知識，還有你紮實的科學基礎和科研能力。
介紹一下，右手邊這八位，加上這個小個子負責人，這就是我們【夜雨原型工坊】的全部科研人員。
具體的名字和稱呼，你們這些社恐要自己交流哦。
咳咳，她們雖然有很強的科研能力，但也都是跟我這個野路子一起成長的，非常不成體系。
我已經沒救了，所以你要負責的，就是教她們系統性的科學知識和科研思維。」
「我……我嗎？我來上課？真的假的？！我才六年級啊！」
米婭一臉的不可置信。
「淡定，只是教基礎而已，當然，藥劑學也可以教，我會為你建造新的藥劑學實驗室，就在我們的原型工坊里。
好，再介紹一下中間這五位。
這是我們【夜雨科技】集團的五位執行官，她們都是我親愛的銷冠，負責整個組織的商業活動和金融業務，我們對外公開的所有公司，都由她們運維。
沒錯，研究經費也要找她們批准，尤其中間戴眼鏡這個最難搞，叫「巧克姐姐」（Choco）會有奇效。」
最威嚴成熟的妹妹，「希爾·巧克力」，正穿著平時很討厭的正裝，非常有禮貌地點頭示意。
沒人提問，王水便繼續介紹道：
「左邊這八位大神，就是我們組織的牌面（苦力）了，她們負責搞定那些用錢和面子搞不定的問題，如果需要武力支持，或者買一些市面上沒有的東西，直接呼叫她們就好。
這個大個子可以用美食僱傭，但要小心，不要留她過夜；
這個戴面具的，可以用能量幣僱傭，但是千萬千萬，千萬不要讓她碰車，不要讓她碰任何載具！
嗯？米婭有什麼問題嗎？」
王水帶著笑意，越介紹越開心，書房裡的視線，開始帶著殺意地移向他。
米婭倒不是想為王水解圍，只是二十三個長相極度接近的人，讓她沒辦法不聯想。
「額……我也……她們……」
「哦，她們不是克隆體，不是什麼邪惡實驗的產物，她們每一個都是獨一無二存在，每一個都是超凡者中的佼佼者。」
王水頗為自豪的張開手臂，向米婭誇讚著他的珍寶。
「額……我是想說……她們……後宮？」
米婭問出這句話時，臉頰已經有些泛紅。
倒是王水臉色一正，嚴肅說道：
「每一個超凡者，都是精神獨立的個體，我是忠實的獨立意志信徒，我認為獨立個人意志的神聖性，不輸於任何神性！
請不要侮辱我的信仰和人格！」
米婭被震懾到了，雖然總覺得哪裡不對，但水哥好像真的很認真。
咳咳——
刻意的輕咳聲，打破了王水的搞怪氛圍，米婭看向聲源處，那是在王水正前方，一直沒有被介紹的漂亮姐姐，她的氣質，如清冽月光般，溫潤而凌厲。
沒有注意時還好，一旦對視，米婭就再也無法忘記這種，讓人心跳加速的美。
「哦，壓軸的還沒介紹，這個是大老婆。」
嗵！——
米婭只覺眼前閃過一道皎潔的月光，很快便恢復了視力，但非常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在原位，只有王水不見了，而且壁爐也熄滅了……
事已至此，希爾維亞只能站起身來，無奈說道：
「歡迎加入【夜雨】，我們和你一樣，都是被他拯救的靈魂。」
(本章完)
戰爭中最常見的一幕，便是人口遷徙。
但在獨林市中城區的戰爭首日，超三十億人口的遷徙，卻沒有掀起多少波瀾，起碼在淺層公共網絡上，戰爭仿佛只有炮火紛飛。
這倒不是城市議會故意封鎖消息，只是處於安全內城的民眾，會自主的、刻板的，將注意力集中在前線戰場而已。
然而即便是在星球尺度上，三十億，也是個極龐大的數字。
而且以中城區的管理狀況，恐怕還有不少戶籍系統之外的人口。
戰火之下，海量的中城人，既是讓議會頭痛不已的負擔，又是議會無法忽視的重要戰略資源。
所以，在議會的【智能運算核心】劃定各級【指揮中心】時，數字智能也在貼近內城穹頂的地方，依靠各級指揮中心，劃定了數層區域，來建設戰爭避難所。
超高效的運算核心，在戰爭開始的第一個小時裡，便完成了【戰時社會體系】的構建。
在第二個小時，大量的無人列車、貨車，便已經裝滿了各類建築材料，奔赴穹頂之外。
一個個基礎設施健全的避難所，在構造體機器人和低階超凡者的手中迅速建成，倒是各級指揮中心，還需要等待更加稀有的建築材料。
數個小時後，剛剛建成的避難所，便迎來了【A-F】區的中城難民，這六個超大城區，便是中城最貼近內城的「一環」。
雖然在武力震懾下，難民潮依舊爆發了不少騷亂，但得力於運算核心的高效調度，海量難民很快便被安置妥當了。
當然，是智能運算核心認為的「妥當」。
這就是【中級文明】的底蘊——基本突破了【能量】對文明社會的限制，擁有調控整個社會的數據整理和運算能力，才能被稱為中級文明。
星際航行、宇宙探索之類的科技能力，反而不是什麼硬性指標。
然而中級文明，也是由人構建的。
許多社會架構和規則，早在文明誕生之初，便已烙印於社會表里，碌碌眾生，受限於資源和見識，只能看著世界舞台上群魔亂舞。
碌碌無為，慢慢從貶義，變成了無奈的中性詞。
而且說起碌碌無為，又豈止是底層世界呢？
戰火之下，那些昔日裡在中城呼風喚雨，在內城也小有手腕的「大佬」們，如今還不是同樣被困在避難所里？
他們的房間不會更大，配給不會更多，他們昂貴的衣服一樣會沾染塵污！
他們一樣沒有遠離戰火的特權，沒有回到內城的能力。
昨日的大佬們，和他們口中的「窮鬼」、「屁民」一起，在水晶穹頂外，在建設中的軍事堡壘外，呆呆望著裡面的寧靜與繁華。
抗議、怒吼，他們要求議會打開關口，放他們進去，他們要之前聲色犬馬的空虛生活，他們要活下去！
抗議聲浪此起彼伏，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天黑了。
戰時的第一個夜晚悄然而至，等到大家察覺時，氣溫已經變得很低。
環境迫使絕大多數逃難者，如退潮般涌回了避難所。
簡易鐵網外，一時只剩下了「薄薄」一層人，這些人回到內城的意願，明顯更強一些。
尤其幾個衣著華麗的傢伙，他們逐漸冰冷的目光之下，似乎醞釀著別樣的能量。
忽然，一輛穿梭車靜靜駛過他們的視線，直直開進了武裝森嚴的堡壘大門，進入了內城。
那是一輛形制普通的穿梭車，具有一定的貨運能力，因為便宜結實，所以非常受「內城窮鬼」的喜愛，在內城的普通街區很常見。
即便是平時只出入高檔街區的大佬們，也對這類小車有印象。
但和避難所停車場裡的一眾豪車相比，這輛平凡小車的暗淡塗裝和簡單線條，簡直要刺瞎大佬們的眼睛。
平時心思詭譎的他們，此時的思維倒是異常簡單——有人能進去，他們進不去，如果錢和地位都無法打開堡壘的大門，那就說明他們的錢和地位還不夠。
小車逐漸駛出他們的視線，他們也收起了複雜目光，轉身走向現實。
人與人的悲歡不盡相同，身份與地位不同的人，也相當於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對於那些「大佬」們的惆悵，開著穿梭車的米婭（MIA）無法共情。
米婭沒機會向他們解釋——我沒有錢，沒有地位，我只是擁有知識，擁有創造財富的價值。
當然，就算有機會，米婭也懶得解釋。
熟悉的內城夜幕之下，清風從車窗灌入，柔和燈光穿過樹葉，在駕駛台上留下快速移動的剪影。
光影撩撥著米婭銀白色的短髮，她也用右手食指輕輕敲打著方向盤，於無聲中，無精打采地看著這個世界。
路上除了載滿物資向城外駛去的無人車輛，幾乎已經不見私家車。
安靜駛過兩個街區後，米婭終於打破了沉靜：
「居然真的混進來了，堡壘大門裡那堆檢測設備，應該有「反空間能力」的東西才對？」
「當然有，不過水平還差點，只能檢測到那些死腦筋的新手，只要空間能力達到【精通】以上，基本就能強行闖關了。」
空無一人的副駕駛位置，傳來了王水淡然中略帶譏諷的聲音，他輕聲上揚的語調非常有特色，那是一種快要溢出的傲慢感。
米婭不自覺地瞥了旁邊一眼，心中暗自吐槽——
這個傢伙失蹤一會兒，居然還換了套休閒衣服，手裡淡藍色的陶瓷杯子倒是還在。
在陷入新的沉默前，米婭瞥了眼自動駕駛路線，然後問道：
「車已經歸我了，需要把你送到哪裡嗎？」
「去哪裡麼……去趟【起源之樹】似乎也不錯，千院前五的高等學園，風景應該很不錯吧？」
呵，您還挺隨性。
米婭倒是沒什麼擔心了，自己這個「水哥」雖然只有二階，但行蹤異常詭異，完全不用擔心被人發現。
「風景？沒有留意過，食堂和店鋪也沒什麼好吃的，想找樂子還不如去【荒原區·地下城】。
哦，提前通知你一聲，我的大部分權限已經被收回，實驗室也被封停，之前的實驗品和成品藥劑，都被學院拿去回本兒了。
回去之後，我身上的超凡物品也會被回收，失去了【起源之星】的稱號和特權，真正屬於我的，只有帳戶里的幾百塊存款了……水哥，你會養我的吧？」
米婭十分平淡地講述著自己未來的悲慘命運，只是說到最後一句時，讓她有些難以抑制的羞澀。
她向前伸了個懶腰，用手臂擋住了臉。
「回收麼……如果我現在搶了你的裝備，或者說，你回去後，自稱裝備遺失在了中城區戰場，學園還會追究找回，或者讓你賠償嗎？」
王水不解風情的腦洞讓米婭身形一滯，但她也順著王水的思路說道：
「大概……不會吧？
雖然價值不菲，但這套裝備貴在定製，其本身只是三階水平，追究賠償倒不至於，但詳細的遺失報告，和麻煩的手續是難免的了……要不，就留下我的手杖吧，這是最貴的一件。」
「你好像很在意錢？」王水又跳躍性地轉移了話題。
「你還好意思說我？！幾個小時前，想黑進【濁淵】網絡，搞火力偷襲賺錢的傢伙是誰啊？！」
「那不一樣，如果能做成，那可是單筆幾十上百萬的單子！」
王水理直氣壯，吵架，他從不落下風。
「哦，那真是可惜了，耽誤您用命賺錢了……
唉……說是在意金錢，倒也沒有，平時我對實驗消耗並不敏感，除去科研指標，剩餘的經費，包括我自己賺到的錢，也都投入了私人研究，轉化成了知識。
現在我被實驗室掃地出門，短時間內，大概不會被啟用了……那群老傢伙膽子特別小，他們不會讓我碰危險實驗了。
唉，距離正常畢業還有四年，不知道有沒有公司敢僱傭我，不然真的要靠伱養了，水哥。」
連聲嘆氣中，米婭對於水哥的稱呼，倒也越來越習慣了。
「你之前的科研生涯，經費年均值是多少？」王水對於這種院校實驗室的認知很少。
「均值啊……沒有留意過，經費計算是「智能運算核心」的工作。
我從三年級開始擁有自己的實驗室，最高的一筆，是1.2億標準貨幣，少的也有幾十萬，商單比較少，主要是消耗這些經費，為我所在的「醫學與藥劑學院」產出藥劑成品和配方。
不用裝模作樣地擦冷汗了，那只是科研消耗，我自己倒是沒什麼消費……」
說到這裡，米婭的聲音漸漸靜了下去。
是的，她平時沒什麼消費，在結交了哥哥姐姐們之後，她才開始買一些小物件，買各種美食……現在，她又失去了消費的理由。
王水立刻察覺到了米婭的情緒變化，有些不滿地說道：
「你不正常，你的【心靈】屬性很高，意志堅強，想要走出執念並不困難，是你自己甘願沉浸在悔恨中，我不喜歡。」
米婭靜靜聽著，看著車外的夜景，沒有反駁，沒有答覆。
王水無聲嘆氣，他將水杯交於右手，左手側伸，捏了捏米婭的臉頰，然後警告道：
「我不是在勸你，是在下命令哦。如果你不能放下過去，我就把你改造成只會機械思考和應答的玩偶，到時你就不會感到悲傷了。」
「那你動手嘛……」米婭小聲反抗。
然後，她便失去了意識。
從熟睡中醒來，清新的空氣和熟悉的天花板，讓米婭的精神格外輕鬆，她好久沒有這樣深度睡眠了。
三階超凡者對於睡眠的需求很低，但睡眠的放鬆和恢復效果，是超凡能力或者藥物所無法替代的。
輕鬆之餘，米婭愣愣看著四周——這裡是她的臥室，她在【起源之樹】高等學園，靠自己能力賺來的單人宿舍。
她的記憶停留在昨晚，停留在王水的警告時。
那時她還在開車，現在的她，已經回到了學院，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似乎還睡了一覺。
個人生物腦計算機跳出提示，提醒她確認留校觀察的注意事項。
米婭這才發現，她在無意識中，已經提交了詳細的事件報告，以及一篇非常誠懇的檢討書。
幾位與她有科研合作的教授，「醫學與藥劑學院」的院長，甚至學園長，都已經批覆了她的報告，並給出了封藏她的理由。
看著院長誠懇告誡自己安心學習，先低調畢業的文字，以及自己略顯失落但十分聽話的回答，米婭突然有些毛骨悚然。
她走出臥室，看向客廳沙發里，她的水哥正在翻閱一本實體書，那是米婭的收藏。
站在柔和陽光里的米婭，感到了一絲滲人涼意。
她仿佛回到了那個雨夜的小巷，冰冷雨水將寒意浸入她的身體，一個惡魔正在用調笑的語氣，撥弄著她的傷疤。
啪——
王水合上了手中的厚書，順便打斷了米婭的幻覺。
將書本放在矮桌上，王水拿起水杯，然後瞬間移動到米婭面前。
看著米婭複雜的眼神，他輕聲說道：
「我沒有操縱你的記憶，也沒有清理你的悔恨，你的痛苦，那是你必須面對，必須自己處理的東西……但我不想你沉溺其中，浪費你我的時間。
我不是惡魔，也不是個有耐心的心理醫生，你比我更了解【猛藥】的概念，我希望昨晚的猛藥，對你有奇效。」
王水的表情並不猙獰，但那種強勢與傲慢，卻是米婭無法忽視的。
「我……明白了。」
在語言上，米婭並沒有低聲下氣，她的表情與回答一樣平淡，但在內心裡，她確實屈服了。
與屈服同時到來的，是莫名的輕鬆與依賴感。
而在王水的視角里，一個米婭的數字頭像上，黃色的鎖型標誌發出咔噠一聲，完成了閉合，並變成了綠色。
至此，【思維鎖】完全成型。
「超凡者對失控很敏感，你會覺得不適，這很正常。既然猛藥起效了，那我也保證，以後不會再控制你，而你，則要全心全意的歸屬於我。」
不再端著的王水，通過放鬆神態，控制語調，僅用一句話便安撫了米婭。
在米婭點頭的同時，王水右手中的水杯在一陣閃爍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精緻的暗銀色鑰匙。
王水將鑰匙遞給米婭，然後說道：
「轉身，對你身後的房門使用它。」
米婭聽話轉身，但很快又問道：
「怎麼用？」
「對門點一下，或者插進鎖孔里轉動，沒有門的時候，就對空氣做出開鎖的動作。」
米婭將臥室的門關閉，將精巧鑰匙插入鎖孔扭動。
咔噠咔噠的機械震動，以及手部傳來的輕微阻尼感，與她平時開鎖的感覺完全不同。
此時的觸感明顯更豐富些，而且還消耗了米婭自身的能量，雖然並不多，但她察覺到了。
沒有等待太久，米婭小心推開了自己臥室的房門，果然，門後如她所預料的一樣，已經換了個房間。
站在外面，只能看到大量的書架一直擠到門口，書架上海量的書籍遮蔽了她的視線，門口只有一條狹窄的過道，過道通往一片光明區域。
「放輕鬆，這是我的書房，你的安全屋。」
王水側身搶到米婭前方，先一步走入了過道，還順手拍了拍米婭的肩膀，示意她跟上。
書房空間之大，遠遠超出了米婭的預期，過道就有二三十層的書架，而在書房最裡面，那些書架更是層層疊疊，根本看不清延伸出多遠。
被書架圍出的中央空間也非常大，這裡堆放著數個巨大的實木書桌，幾張矮几，以及大量的沙發、藤椅、小床等等，最裡面甚至還有個莫名其妙的壁爐。
書籍手稿、食物飲品之類的雜物很多，卻並不混亂，陳設讓人十分舒適。
米婭很想由衷地誇讚一下，但現在的氣氛……好像不大合適？
二十三道目光越過了前面的王水，落在了米婭身上，米婭則將更複雜的目光投向了王水。
「愣著幹嘛，隨便坐咯，我來介紹唄。」
王水一邊說著，一邊走向裡面最寬大的書桌，他沒有繞進去坐下，而是倚靠在桌前，雙手抱胸，十分隨意地對米婭說道：
「坦白說，招募你來，是因為我看上了你的知識，不僅是藥劑學知識，還有你紮實的科學基礎和科研能力。
介紹一下，右手邊這八位，加上這個小個子負責人，這就是我們【夜雨原型工坊】的全部科研人員。
具體的名字和稱呼，你們這些社恐要自己交流哦。
咳咳，她們雖然有很強的科研能力，但也都是跟我這個野路子一起成長的，非常不成體系。
我已經沒救了，所以你要負責的，就是教她們系統性的科學知識和科研思維。」
「我……我嗎？我來上課？真的假的？！我才六年級啊！」
米婭一臉的不可置信。
「淡定，只是教基礎而已，當然，藥劑學也可以教，我會為你建造新的藥劑學實驗室，就在我們的原型工坊里。
好，再介紹一下中間這五位。
這是我們【夜雨科技】集團的五位執行官，她們都是我親愛的銷冠，負責整個組織的商業活動和金融業務，我們對外公開的所有公司，都由她們運維。
沒錯，研究經費也要找她們批准，尤其中間戴眼鏡這個最難搞，叫「巧克姐姐」（Choco）會有奇效。」
最威嚴成熟的妹妹，「希爾·巧克力」，正穿著平時很討厭的正裝，非常有禮貌地點頭示意。
沒人提問，王水便繼續介紹道：
「左邊這八位大神，就是我們組織的牌面（苦力）了，她們負責搞定那些用錢和面子搞不定的問題，如果需要武力支持，或者買一些市面上沒有的東西，直接呼叫她們就好。
這個大個子可以用美食僱傭，但要小心，不要留她過夜；
這個戴面具的，可以用能量幣僱傭，但是千萬千萬，千萬不要讓她碰車，不要讓她碰任何載具！
嗯？米婭有什麼問題嗎？」
王水帶著笑意，越介紹越開心，書房裡的視線，開始帶著殺意地移向他。
米婭倒不是想為王水解圍，只是二十三個長相極度接近的人，讓她沒辦法不聯想。
「額……我也……她們……」
「哦，她們不是克隆體，不是什麼邪惡實驗的產物，她們每一個都是獨一無二存在，每一個都是超凡者中的佼佼者。」
王水頗為自豪的張開手臂，向米婭誇讚著他的珍寶。
「額……我是想說……她們……後宮？」
米婭問出這句話時，臉頰已經有些泛紅。
倒是王水臉色一正，嚴肅說道：
「每一個超凡者，都是精神獨立的個體，我是忠實的獨立意志信徒，我認為獨立個人意志的神聖性，不輸於任何神性！
請不要侮辱我的信仰和人格！」
米婭被震懾到了，雖然總覺得哪裡不對，但水哥好像真的很認真。
咳咳——
刻意的輕咳聲，打破了王水的搞怪氛圍，米婭看向聲源處，那是在王水正前方，一直沒有被介紹的漂亮姐姐，她的氣質，如清冽月光般，溫潤而凌厲。
沒有注意時還好，一旦對視，米婭就再也無法忘記這種，讓人心跳加速的美。
「哦，壓軸的還沒介紹，這個是大老婆。」
嗵！——
米婭只覺眼前閃過一道皎潔的月光，很快便恢復了視力，但非常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在原位，只有王水不見了，而且壁爐也熄滅了……
事已至此，希爾維亞只能站起身來，無奈說道：
「歡迎加入【夜雨】，我們和你一樣，都是被他拯救的靈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