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從來如此,便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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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3章 從來如此,便對麼?

  西莞警局,老丁今天值班,特地把自家徒弟拉過來陪著。

  「師傅,您這大過年的怎麼不按值班表值班啊,我這行程都安排好了。」

  朱治松今天連警服都沒穿,一身便裝,平時就算是再怎麼尊重師傅,今天還是忍不住抱怨。

  「少廢話,我讓你跟姜顧問聯繫,探探口風,你電話打了沒?」

  老丁捧著個大茶杯,咕嘟嘟的喝著茶。

  自己這事情辦的屬實不地道,以姜瀚文的逆天洞察力,自己玩的那點小伎倆怎麼可能瞞得過他。

  不過老丁也撓頭,當時確實是沒辦法,這件案子拋開嫌疑犯丁小偉跟自己那層親戚關係,單純看刺桐城警方和法院的判決是沒問題的。

  不但沒有量刑過重,反而是考慮丁小偉的年齡,給了輕判,自己動用上頭的關係把案子轉回西莞原籍地再審,這已經是屬於半違規操作了。

  於公於私,老丁都自知自己理虧,所以才讓徒弟去打聽消息。

  朱治松倒是沒有多想,把姜瀚文的回答一五一十的跟老丁說了。

  「什麼?按嫌疑人說的辦?什麼意思?」

  老丁有點懵。

  丁小偉說如果用自己買的槍擊斃自己,那他就認罪。

  這話明顯是上頭了說的氣話,怎麼能當真呢?

  不過老丁知道姜瀚文絕對不會無的放矢,他既然說了就肯定有所意指。

  「師傅,姜哥還說過,最高法院的司法解釋說的很清楚,在認定槍枝的時候,不能夠為焦耳論,要堅持主客觀相統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朱治松對於姜瀚文說的這句話也想了很久,總覺得確實應該這麼判斷。

  雖然自從公安bu下發了槍枝認定標準之後,各地的類似案件全部是按公安bu的標準判罰的,但正如姜瀚文所說,這個標準只是公安bu的部門規章。

  如果真正按照法條精神,那就必須按照兇手事實造成的社會影響、破壞力、主觀犯罪意圖多維度判定、包括本案中的嫌疑人根本沒有拿到他購買的仿真槍。

  這樣一權衡,那個無期徒刑的判決就有問題了。

  「徒弟啊,這事兒師傅不是沒想過。」

  老丁嘆了口氣,點了根煙。

  「但你要知道,全國跟這個案子類似的案件何止十件百件?氣球攤主氣槍案,火柴槍案,甚至咱們體系內部都有警局局長因為類似的原因吃牢飯。」

  「公安bu下的標準,就是下面用來執行的,伱不執行,別人執行,上面會怎麼想?」

  老丁眉頭緊皺,不再說話。

  朱治松倒是沒什麼顧忌,他又開始進入數據檢索模式,學霸氣場開啟。

  「師傅,類似的槍枝鑑定標準,在香江是 7.077焦耳/平方厘米,在bao島則是20焦耳/平方厘米。2008年以前,咱們這一非制式槍枝鑑定標準還是 16焦耳/平方厘米。」

  朱治松竹筒倒豆子一般,開始背誦法規。

  「2001年公安部發布的《公安機關涉案槍枝彈藥性能鑑定工作規定》第3條明確規定:對不能發射制式槍枝子彈的非制式槍枝,按下列標準鑑定:將槍口置於距厚度為 25.4mm的乾燥松木板1米處射擊,彈頭穿透該松木板時,即可認為足以致人死亡;彈頭或彈片卡在松木板上的,即可認為足以致人傷害。具有以上兩種情形之一的,即可認定為槍枝。」

  「試驗結果顯示,當槍口比動能在10焦耳/平方厘米以下時,較難嵌入乾燥松樹木板,只能在木板上形成一定深度的彈坑;槍口比動能在16焦耳/平方厘米時彈頭具備嵌入乾燥松樹木板能力的能量界限。」

  朱治鬆一口氣說完,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但為什麼每過一段時間,部里對於槍枝的判定標準就會降低,從16焦耳/平方厘米一直降到現在的1.8焦耳/平方厘米。」

  「我無意質疑上面的規定,但正如姜哥說的,以後是不是喝珍珠奶茶的時候都得四處觀察有沒有警方的監控,畢竟按照這個標準,管裝,氣動,超過1.8焦,確實就是槍枝。」

  朱治松說完,面無表情,他是個刨根問底的人,以前沒遇到過類似的案子,自然也就不會去考慮,現在碰到了,朱治松真的認真思考了這個問題。


  姜瀚文說的話雖然無厘頭,什麼出門兩隻手就是自帶雙槍,但話糙理不糙。

  這事兒難道真的該如此嗎?

  「混帳!」

  老丁一個巴掌拍在徒弟頭上,臉上露出怒色。

  「你小子幹什麼?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上面的政策自然是有上面的道理,輪得到你來質疑?」

  「師傅,徒弟雖然性子直了點,但腦子卻是夠用的。」

  朱治松面對師傅的巴掌,不躲不避,反而是面色鎮定,目光灼灼。

  「那些潛規則,默契,底層邏輯我可能不懂。」

  「但我知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

  「昔日秦皇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鏑,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則秦朝二世而亡,古語說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人和之力勝過天時氣象,勝過山川地利,近代國府的德械師精良無比,卻還是干不過先輩的小米加步槍,這麼簡單的道理師傅肯定明白」

  朱治松言辭平靜,但每說一句對面的老丁臉色就陰沉一分。

  「朱治松!」

  老丁聲音低沉,

  「這些話都是姜瀚文跟你說的?」

  「不是,姜哥只是說了唯焦耳論並不合適。」

  「那是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是在質疑法院的判決?還是質疑bu里的規定?又或是」

  老丁冷哼一聲。

  「朱治松同志,我現在以局長的身份要求你,說話注意自己的身份,你是執法者,執法者質疑法規,甚至質疑制定法規者的用意,這很危險!我是為你好。」

  老丁深吸了口氣。

  「這個案子,師傅違規在先,我會主動遞交情況說明,咱們不摻和了。」

  「為什麼?」

  「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你剛才都說出那種混帳話了,要是再弄下去,為了推翻法院的判決,天知道姜瀚文會整出什麼么蛾子,他背後有神仙站台,你背後有什麼?你小子憑什麼摻和?我那侄子也沒什麼前途,吃牢飯就吃牢飯吧。」

  老丁顯然已經不耐煩了,甚至後悔答應幫老表辦這事兒。

  他已經從這個小小的仿真槍走私案里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如果西莞法院真的推翻了刺桐城法院的判決。

  那邊的人百分之百會把案子鬧到最高法,沒有任何妥協的可能。

  老丁混跡圈子這麼多年,深深的知道。

  這個圈子,臉面比對錯更重要,有的時候為了臉面,是會鬧出大事的。

  所謂的1.8焦耳,只是公安bu下的一個規章,這一點他老丁這樣的老油田能不知道?全國那麼多資深警務人員能不知道?

  但為什麼槍枝的認定標準一降再降,大家都心知肚明。

  這一點身在其中的大部分人都很清楚,更不用說警方身為執法者,對此更是清楚的很。

  「師傅,我朱治松,沒有任何惡意,只是就事論事,我尊重的是法條,僅此而已。」

  青年的臉上仍然透著稚嫩,但言語中卻格外堅毅。

  「朱治松!這只是個個案,不重要!」

  老丁拍著桌子強調。

  「一個案子的判決公允與否不重要,那是不是所有的案子都可以這麼認為?」

  「你個小兔崽子,今天是不是吃槍藥了,專門來氣你師傅是不是,想氣死我是不!?」

  老丁說著又伸手想教訓徒弟。

  沒料到這下卻被徒弟伸手給擋下來了。

  「你小子造反了是吧!」

  年輕警官恭敬的對著師傅說道。

  「從來如此,便對麼?」

  朱治松走出局長辦公室的時候臉上已經多了一個巴掌印。

  師傅收拾徒弟,在刑警這行不算什麼,畢竟工作的危險程度擺在這,不打不成器,這是老人常掛在嘴邊的話。

  朱治松很明白,像師傅這麼無理由維護自己徒弟的,放在整個行內都是少數。

  他的嚴厲也只是出於對自己的保護。


  師傅原本想的是藉助姜哥的關係網,跟刺桐城那邊內部勾兌一下,把這事兒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事情也辦了,雙方的臉面也保住了,一團和氣。

  但姜哥的答覆顯然是超出了師傅的預想,他想及時踩剎車也很正常。

  不過,朱治松的腦子裡還是不停的回想起姜瀚文的那個玩笑。

  「管裝,氣動,超過1.8焦」

  「我拿吸管噴珍珠算不算,自行火炮。」

  這聽起來黑色幽默,但現實中也並不是沒有發生過類似火柴槍的案子。

  這算矯枉過正嗎?

  朱治松一時間也想不明白,但他總是有個大大問號在腦海里盤旋。

  「從來如此,便對麼?」

  年輕警官就這麼呆呆的走出警局,一路上胡思亂想卻怎麼也沒個結果。

  最後還是忍不住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喂,姜哥。」

  「喲,朱警官,你這是為人民服務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啊,這假期里第二次給我打電話了,別告訴我今天你還加班?」

  對面的男人應該在吃麵條,電話里不斷發出吸溜的聲音。

  見朱治松沒回答,電話那頭已經開罵了。

  「這該死的老丁,不把徒弟當人用是吧,你等著,我打電話過去罵他,豈有此理,欺負我們小朱警官老實,沒完了」

  「姜哥,別別別,不是,是我有問題想問你,跟師傅沒關係。」

  朱治松連忙打住,師傅剛才已經被自己氣得差點背過氣了,以姜哥這張利嘴,再上去A兩下,師傅估計得心臟病發作了。

  「姜哥,我就是想問問,這案子您到底是打算怎麼辦的,難道真的讓丁小偉拿仿真槍測試威力?萬一打傷了怎麼辦?我知道您肯定是開玩笑的,但到底要怎麼辦,您還是給我點提示吧,不然我這抓耳撓腮的難受的很。」

  朱治松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姜瀚文說的方法實在太過魔幻,聽起來極度無厘頭,如果真這麼幹了,丁小偉那小子被打出什麼問題來,西莞的警察和司法系統絕對能上熱搜第一了。

  賽博槍斃,最為致命。

  讓嫌疑人拿證物槍枝自己崩自己,可還行?

  「玩笑?朱警官,我可沒開玩笑,這麼嚴肅的案子怎麼可能開玩笑?」

  「哈?姜哥?啥意思?」

  「嫌疑人自己提得要求,我只不過是滿足了他的要求。」

  電話那頭停了片刻,看來是麵條吃完了。

  「丁小偉說自己認為他買的仿真槍不具有殺傷力,至少絕不可能打死人,那既然不可能打死人,那讓他戴著頭盔打上兩槍有什麼不可。」

  朱治松:「?????」

  「如果試驗證明這些仿真槍的威力根本不足以致傷,那咱們就嚴格按照法條精神,從嫌疑人的購槍動機,實際危害,年齡小加上初犯,還有槍枝並沒有最後到達嫌疑人的手上這些客觀因素來執行判決,那最後頂多判個四五年,四五年給這小子買個教訓,不虧。」

  「但如果他不敢試槍,就說明他明知道所購槍枝威力巨大,有殺傷力,那他之前的所謂不知道槍枝威力的證詞就是假的,那這小子的動機就有大問題,別說什麼買的少賣家不發貨,哼,一次性買24把,我完全有理由懷疑他就是想做二道販子,販賣槍枝。」

  「如果是這樣,非法購買槍枝,走私販賣危險品,且數量巨大,無期徒刑?保送他吃花生米!」

  姜瀚文說完,也不管朱治松的石化狀態。

  而是語氣緩和下來。

  「朱警官,你可是學霸,我給你講個故事。」

  【人類早期的刑法充滿原始復仇的自然正義觀念,基本上是根據客觀損害結果來決定對行為人的處罰,絲毫不考慮主觀罪過。這種客觀歸罪甚至會遷怒到無生命的物質。】

  【相傳公元前480年,波斯王薛西斯大舉進攻希臘,大軍行至達達尼爾海峽,薛西斯下令架橋。】

  【兩座索橋很快架好了,卻不料狂風大作,把橋吹斷。】

  【薛西斯大怒,不但殺掉了造橋工匠,還命令把鐵索扔進海里,說是要把大海鎖住,同時命人用鞭子痛擊海水300下,懲戒大海阻止他前進的罪過。】

  【類似舉動在人們的嬰幼兒時期也常有發生,當蹣跚學步的孩子跌倒在地,他首先想到的是地板的錯,如果大人也象徵性地打一下地板,孩子就會轉哭為笑】

  「客觀歸罪是法治不發達的產物。」

  朱治松不愧是西莞警局的小學霸,聽完之後脫口而出。

  「朱警官,咱們國家的法治可是健全得很。」

  電話那頭響起男人輕鬆的調笑聲。

  「把我剛才說的辦法跟你師傅說說,他跟刺桐城的警方和法院都有聯繫,可不可行,大伙兒可以商量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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