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蝕骨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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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憶哲已經很久沒有做過漆器了。

  手藝活兒講究的就是熟練,哪怕沒有天賦的人,也能靠著一雙勤奮的手突破種種極限。他很久不做手藝活兒,手都生疏了。最重要的是,他的右手傷勢已愈卻不靈活,不能做漆器。

  他把自己關在偏院,每天就琢磨怎麼做《飛鸞》。

  雲水依看著他近乎魔怔的樣子,十分心疼。

  「我跟你一起。」

  她知道他們做不出《飛鸞》,畢竟,這麼多年了,雲林兩家漆坊的手藝人多的是厲害的,卻都沒有做出來,可見它的難度之高。

  但是——

  她想陪著他。

  林憶哲胡亂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我沒事,我就是想先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克服手的事。」

  雲水依心疼地按住了他的手,花瓶坯子從桌子上掉落,摔碎了。

  脆響打破了院子的寧靜,也讓林憶哲的內心變得急躁起來。

  他有些沮喪,「我感覺是可以的。」

  「不急,我們慢慢來。」雲水依從沒有看到他這麼急躁過。

  等林憶哲的情緒穩定下來後,她有些不理解,試探地問:「我們帶著雲林兩家漆坊走到現在這個地步已經算是很不錯了,所有人都在為我們賀喜,為什麼你的壓力反而更大了?」

  她說:「雖然我也很希望是我們雲林兩家的漆器能夠和尼導的電影互相成就,但是,有些事沒必要強求。就算不參加他的電影,我們也沒什麼損失。並且,我們以後也不會缺少漆器的售賣渠道。」

  林憶哲卻搖頭。

  他沉默了一陣,等心情完全冷靜下來了之後,方才說道:「目前的售賣渠道都需要一些東西來維護,如果我們不往前走,就會被歷史的車輪碾壓,也會被淘汰。」

  雲林兩家漆坊走過兩百多年的風風雨雨,誰都知道這個道理。

  有人說,人生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其實這個道理放在漆器行業也一樣說得通。看似古老的手藝,實際上也需要變通和努力。

  「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走到現在算是備受矚目,連宣傳新聞都發出去了,所有關注這件事情的人都等著尼導的國際電影開播後能看到我們漆器的身影。」

  「對於那些只是觀望的人來說,他們會轉而選擇電影裡出現的漆器製作方。」

  其實有一點林憶哲沒有說出口,那就是他還擔心被有心之人故意做文章,到時候雲林兩家應對不來的話,很有可能會導致口碑崩裂。一旦出現口碑崩裂的情況,之前的種種努力可能都會付之東流。如今漆器供不應求的局面也會被瓦解。

  「一部熱播電視劇能帶來的GG效應都是非常巨大的,更別說尼導拍的那種國際大片了。」

  他把碎片撿起來,攏到一起,用垃圾袋裝好。

  「你說的很對,我們已經站到很高很高的地方了,但是……我們也需要一個很不錯的台階,讓我們回到一個安全的區域。依依,尼導的電影,意義比我們想像中更加重要。」

  雲水依當然知道他說的都是對的,只是,實在不忍心看著他跟自己受傷的手過意不去。

  她在想,如果她能做百分百的努力,把林家的獨門手藝也學了,是不是就可以一個人做兩個工,《飛鸞》也能成功問世了?

  她剛伸手要去拿裝好碎片的垃圾袋,林憶哲就攔住了她,「別,我來就行,千萬別劃到手了。」

  扔了垃圾,林憶哲把手洗乾淨,重又回到了做漆器的位置。

  他看到雲水依在琢磨他的筆記,便把筆記拿了過來。

  濕漉漉的手在筆記本上留下了水漬。

  雲水依開起了玩笑:「不會這麼護食吧?我看一眼都不行?那以後,我們雲家的東西也不給你看了。」

  林憶哲把筆記本放了回去,「不是不給你看,是想告訴你一個道理,有些東西之所以是獨門秘術,那是有原因的。沒有童子功,沒有長年累月的摸索,根本就做不出個像樣的東西出來。別小看了這個本,要沒人指點,旁人一輩子可能也琢磨不出來。」

  雲水依見自己的心思被拆穿了,有些窘迫,「我只是不想看到你特別辛苦地和自己較勁。憶哲,我覺得我們現在的狀態挺好的,也攢了些錢,哪怕再也賣不出一尊漆器,也還能生活一段日子。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們一定能重新找到出路。」


  他不想再看到雲水依這麼擔心。

  之後一段日子,林憶哲找了個藉口回到了林家漆坊的院子裡,每天都在琢磨做漆器的事。

  其實這段時間雲水依也把自己關在偏院裡,琢磨著林家那些法子。

  她想著,雲林兩家做了幾百年的鄰居,漆藝上應該是彼此融合,應該有幾分觸類旁通的意思。也許,她以現在的基礎和領悟力,可以比較輕鬆地掌握林家漆器的秘術做法。

  然而——

  被林憶哲說中了。

  這件事情遠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

  她很沮喪,卻不肯停下來。顧佳清抱著孫女去找雲水依餵奶,看到她在琢磨林家漆器的做法,很是心疼,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遠遠地看一眼。

  她怕孩子驚擾了雲水依,沒敢多待,轉身就走了。

  回家後,她和林廣山把林憶哲叫到了跟前。

  「《飛鸞》真有那麼重要?要不讓你爸試試?」

  林憶哲不知道該怎麼跟爸媽解釋,爸爸也曾努力過,但他做不出來就是做不出來。

  林廣山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只是心疼兒媳、兒子。

  「爸,媽,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先去忙了。以後你們沒有特別重要的事就不要來煩我了,我這兩天心情也挺不好的,萬一發了脾氣,你們又該傷心了。」

  「呀!你這臭小子!威脅上我們當父母的了?」

  顧佳清想痛罵兩句卻被林廣山給拉住了。

  林廣山揮揮手,「算了算了,由他們去吧,都是工作狂。」

  林憶哲近乎到了魔怔的地步,他每天都會忙出一身汗,弄毀的漆器堆了一大堆。

  為了不讓其他人看到他的狼狽,他索性把其他人全部都攆了出去。

  大家都擔心他,爬到牆頭看他。

  不是看別的,主要是看他瘋了沒有,還活著沒。

  林憶哲總是小心翼翼地嘗試用右手去做精細的活兒,想要把刻漆戧金技藝穩穩地發揮出來。

  他一次次地失敗,大家的心也一次次難受。

  到後來……

  不少人都忘了這茬,慢慢地也沒什麼人爬牆頭了。

  林憶哲完全忘了時間,忘了季節,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任由鬍子拉渣,任由頭發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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