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萬物熔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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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界長鳳谷。

  「仙姑,剛剛谷外的陣閃動了下,卻沒有見到什麼人進來。」古瓊乙頭上的黑髮被盤成無數股小辮子垂盪在肩膀上,她神色凝重地望了眼外面,最終將目光落於眼前的年輕女子身上。

  碧洛仙姑抬眸,「你先退下。」

  「是。」古瓊乙雖心懷疑慮,卻依然聽話地從殿外走出。

  片刻後,大殿中回歸了寂靜,唯有門前巨大佛像蓮花前,碧洛仙姑敲擊木魚的聲音。

  「這裡面沒有你要找的人。」片刻後,蹲坐著的女子緩緩睜開雙目,對著前方說道。

  「仙姑怎知?」

  一道男子緩緩出現在門前,光影在他的身上分成了兩道鮮明的分界線,他上勾的眼角掃過殿內的陳設,緩緩開口。

  「你終是不肯認我麼?」碧洛仙姑緩緩站起身子,收起虔誠的目光,她的雙眸轉為淡然,拖地的長款錦裙襯著她的氣質飄然若仙。

  百里墨塵眼底划過諷刺,不過這點情緒轉瞬即逝,「那個人在哪裡?」

  碧洛仙姑凝眉,「我說了,他不在這裡。你來若是只為了這件事,現在就可以走了。」

  她扔下這句話,緩步走到了百里墨塵跟前,碧色的瞳孔宛若一灘青水,「上次也是你將她引到裡面去的,明明下定決心做的事,怎麼那麼容易反悔呢?」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更不能被情愛束。」

  ——

  魔闕。

  圓型的白色池潭下,若隱若現顯出白霧的形狀,而在潭邊,一個白衣男子緩緩駐足,容貌絕色宛若謫仙。

  等到白霧完全籠罩在深潭上,他抬步走入其中,片刻後,身影緩緩消失在其中。

  深潭上的石崖處,一個女子正對著面前的男子怒目而視。

  「你明知道他們就是為了讓他進去,為什麼要……為什麼還要……」公孫冶桐雙眸中的淚水若隱若現,她死死咬著唇,不想讓自己哭出來。

  她好不容易重新再見到他,怎麼忍心看著他自己踏入別人給他挖好的陷阱?

  「這是主子的選擇,你無權干涉。」影閣掃視了她一眼,聲音冷淡。

  「你——」公孫冶桐深吸一口氣,將心情平復下來後,她一字一句,「你明知道萬年前他是如何敗的,現在你忍心看他重蹈覆轍?」

  影閣終於轉頭正眼望向她。

  「她就是一個禍害,不是嗎?」公孫冶桐冷笑一聲,兩側的指甲嵌入掌心,她卻絲毫感知不到痛覺。

  也許她的心早就在萬年前已經死了。

  「閉嘴。」影閣擰眉道出二字,很顯然已經忍耐到了極致。

  「只要解決了她,他便不會有任何軟肋,會大仇得報,像我們所的那樣——」

  公孫冶桐還未說完,男子的雙指就已經指到了她的面前,凶煞的惡氣直撲眼前,讓她不禁為之一顫。

  「就算她死了,主子也不會喜歡你,」影閣雙目不帶任何感情,「公孫小姐,這是最後一次。」

  公孫冶桐閉上雙眼,冷汗已經從背後流下,等到額頭上的雙指移開後,她才從重新睜開眼,盯著男子離去的背影,攥緊了拳頭。

  ——

  界內。

  回答桑晚月的只有一片靜默,天際的那隻「大眼」好像突然消失在了界中。

  茫茫黑暗之中,唯有兩個女子會互相依靠的背影。

  只是任由桑晚月如何呼喚,她懷中少女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似乎下一刻就會離開變成一具冰冷的死屍。

  「尖尖!」

  女子模糊的呼喚聲慕尖尖並沒有聽見,她只望見自己站在一片無盡的血紅中,腳踩著紅土,頭頂著紅日,望不見任何盡頭。

  踏步向前走去,忽而猜到了個凸起的物體,低頭望去,是截女子的斷肢。

  在不遠處,一個女子的半截身體沒入紅土之下,仍然在緩緩抽搐著。

  「救救我……」

  慕尖尖正欲身後去觸碰她,身後傳來一道聲音,「她沒救了,被那黑液一感染上,就不會有活路的,一如這個世界。」

  「鍾川?」她轉身問道。

  男子並未回答她,只是轉身走向從天降下來的紅色圓柱。

  「鍾川!」慕尖尖抬步跟上,「黑液是指什麼?到底應該怎樣阻止他們?為什麼——」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活下來的,但是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了。」男子雖然在走在說話,在他身上卻感受不到任何活物的氣息,他最後踏在紅柱之旁,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輕笑道。

  「小七已經等我很久了,我不能再讓她孤單下去了。」

  慕尖尖雙眸猛地睜大,「等等容語萋她——」

  話音未落,男子的身體觸碰到紅柱的瞬間,灰飛煙滅,她猛地縮回手,呆滯地愣在原地。

  這時,慕尖尖能清晰地感受到,整個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了,這就是原書的最終結局,「眼」將這些事清晰地展現了在了她的面前。

  無盡的孤寂感湧上心頭,卻沒有任何辦法。

  沒有時間,沒有生命。

  慕尖尖駐足在黑紅色的世界間,抬眸望向從天而降的巨柱,目光像是被吸引般,緩緩走到它的跟前,抬手正欲觸摸上時,熟悉的黃泉水氣息從天而降,圍繞在她的身邊。

  「尖尖。」

  熟悉的男聲傳至耳邊,慕尖尖怔愣抬頭,望見了被一片瑩白圍繞撐著傘的白影男子。

  她低頭沉默了一瞬後,猛地抬手向紅色暗柱碰去,在下一刻,周圍的視線轉換,自己被拉入了男子的懷抱中。

  紅黑色的世界終於割離出白色的一角,視野照亮,慕尖尖終於看清楚了面前男子的臉。

  「尖尖!」

  被她自殺似的動作嚇到,池聞卿忍不住喚道,雖然心中惱恨,語氣卻仍然溫柔。

  「師兄。」慕尖尖苦笑了一聲,沒有任何想和他敘舊調笑的意思,喚出二字後便陷入了沉默。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生氣,只覺得內心有種無明火在燃燒,鼻子發酸甚至帶著委屈。

  「尖尖,那個東西不能碰,若是碰——」池聞卿斂下雙眸。

  「你知道那個從天而降的紅柱是什麼嗎?」慕尖尖回想起當時在「磐門」中長風樓修士對她說的話,避開男子視線後,忽而開口打斷。

  「知道。」見到少女疏離的態度,他心中苦澀。

  「那你知道這個紅黑色的世界是什麼嗎?」

  「知道。」

  慕尖尖抿嘴點點頭,「那隻界中的『眼睛』,長生樓的計劃,知道嗎?」

  「知道。」池聞卿握緊傘柄,吐出二字萬分艱難。

  「我不知道,你說的這些,我都不知道,」她猛地抬頭,凝視著池聞卿的雙眸,一字一句,「先前在木靈族,我知道實力差距,我不問。之後在渡雲坊,你說時間未到,好,我聽你的。但是現在——」

  「下界的『蔓羅』我拔除了,我也來到了上界,你還準備一個字不說嗎?」

  「尖尖,等到我們出去,我再將——」

  「你為什麼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在混沌世界中待了許久的慕尖尖終於壓抑不住內心的情緒,她雙手攤開後退,神情滿是不解。

  「尖尖,你冷靜一下,聽我說——」池聞卿心疼地望著後退的少女,伸手正欲去觸摸她的頭,卻被對方猛地推開。

  「我不想冷靜!什麼事情你都瞞著我!你不和我說,好,我自己去找,」慕尖尖深吸一口氣,咬唇不想讓自己哭出來率先示弱,「我自己去找『磐門』,找『蔓羅』。對上仙宮的人,長生樓的人,我自己一個人。」

  「我可以接受你每次在我危難的時候不在,但是我不能接受你明知道真相,卻選擇隱瞞。」

  「我雖然有月月他們,但是……」她哽咽住,緩了緩接著道,「但是他們不是你。」

  「你可是我的小殿下……我的師兄啊……」

  池聞卿見到面前的少女想依靠自己卻不敢依靠的模樣,雙眸中是肉眼可見的心碎。

  他終於開口,「萬年前上界的那場大戰中,天空裂開了一道口子,那道口子,便是你剛剛見到紅柱的來源地,以及黑液、蔓羅等等的起源。」

  「傳說,在那道口子中,人們能得到永生成神的辦法,長生樓也因此而來。」

  慕尖尖吮吸了下鼻涕,頭腦也在慢慢冷靜,推測道,「那道口子當初是因為萬年前的大戰裂開,所以長生樓的人覺得,世界上的鮮血可以刺激裂縫的張開?」


  她回想起當初長生樓人在「磐門」中血祭的模樣,更加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對。」

  慕尖尖倒吸一口冷氣。

  所以原書中所在世界的覆滅,原因只是上界那些人的成仙夢?

  他們想成神,所以對弱小的生命肆意踐踏。

  她心中泛起噁心感,腦中忽然閃爍出第一次穿越至萬年前的時候,美人師父手中拿著的那個玉簡,「仙宮在這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我師父她……是不是早知道這些?」

  她清晰地記著玉簡上面的二字——

  「熔爐」。

  他們的世界在長生樓人的眼中,是不是就宛如烹肉的熔爐?

  「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池聞卿的面色愈加病態,手中的傘也開始若隱若現,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消失,「當年仙宮的帝尊以屈幽的命來要挾梓羅仙尊做事,而她面上屈服,背後卻將真相告知於我——」

  「帝尊帝後他們能夠容忍我在外建立魔闕擴大勢力,只是為了將上界拉入血腥中化為熔爐,打開通向異世的縫隙。只可惜他們心太大了,最終被那縫隙中的黑液反噬,而我死前也將他們拉入黃泉,倒可惜了白霽那個蠢貨。」

  短短几句話,輕描淡寫地敘述完被生母利用拋棄的痛苦和對抗整個仙宮的兇險。

  慕尖尖越聽越心驚,咬唇握住了池聞卿的手,觸及之處一片冰涼,「所以你當時闖入仙宮的測試拿到碎錦簡,是早就料到了——」

  她記得碎錦簡的作用便是保留一定的記憶與真氣。

  「我早就料到了我會死,」池聞卿輕笑,他伸手托起少女的臉,將她眼眶上的淚水抹去,「不管是第幾世,我都是我,尖尖你無需傷心難過。」

  哪怕被這樣安慰,可慕尖尖還是感受到了股鑽心般的疼痛,她抽泣喘不過聲。

  她面對的痛楚與苦難,不及師兄曾經面對的一星半點,那麼強大的他,卻真真實實的死過,甚至是被生母算計所害。

  「長生樓的人會先建造『磐門』養妖獸來飼養『蔓羅』,等到『蔓羅』成型後,他們將修士投入其中作為一個『標記』,那個『標記』便是吸引紅柱從縫隙中而來的關鍵。」

  「等到世界中遍布標記,紅柱便越容易從縫隙中而下,等到它落在地上,黑液便會從中流出,將所有的生命吞噬。」

  「所以在萬年前的『標記』——」所有的問題有了答案,慕尖尖突然想到了什麼。

  「萬年前的『標記』便是我。而如今,他們中有一修士能通靈黑液,便形成了那個有『眼』的界來洗腦人的靈魄,幻化出我們所在的這裡。」

  為了安撫少女激動的情緒,池聞卿將她擁入懷中,他抬手抹去嘴角滲出的血液,面色如常,依舊掛著溫潤的笑容,「尖尖,具體的事情,等我去接你後再慢慢說,好不好?」

  像是在哄騙個小孩子。

  「那個縫隙……既然在萬年前被帝尊帝後打開,」慕尖尖將自己的眼淚鼻涕全都糊在對方的白衣上,動作理所當然,絲毫沒有愧疚,「那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將那條縫隙合上?」

  池聞卿聽完這話,原本的笑容陡然僵硬,雙瞳趨向於黑深,乍眼望去看不清其中的任何情緒,但他的語調未變,「暫時還沒有,尖尖。」

  「哦,」慕尖尖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她悶在男子的懷中輕輕出聲,心頭忽而籠罩上一股怪異感,「那你為何要瞞著我這些事?」

  「我擔心你。」

  「真的嗎?」慕尖尖從他的懷中抬起頭,認真問道。

  「嗯。」池聞卿頷首後,「我現在應該送你回去了,在這邊長時間待著不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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