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一 爛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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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神很好的阿長趴在那兒啃自己的肉爪子,鑑於他現在一顆牙都沒有,光禿禿的牙床想吃肉還得等個一年半載的,阿青也就沒有強行制止他,讓他在那兒自得其樂的啃著玩。

  王氏覺得不應該讓他這麼啃,但是人家親娘都沒說什麼,她一個當嬸子的還有什麼好說的?

  聽說世子夫人親自餵養孩子……有點兒身份的夫人都不會這麼做,反正有奶娘呢,只要願意,備上兩個三個的都不在話下。

  但是這麼做,很多時候也讓孩子和母親的關係變的疏遠,他們在奶娘面前更自在,同奶娘更親近。王氏聽說過不少這樣的例子,甚至有奶娘在暗裡挾制小主子,作威作福,壞事兒干盡。

  而且,看起來這親自餵養的孩子,身體也健壯啊。

  王氏暗下決心,回頭就找郎中打聽打聽,是不是親娘的乳汁對孩子更好。

  她決定,等她有了孩子,她也要自己哺乳。

  不過……那得等她先有個孩子再說。

  天青的碟子裡碼著粉白的糕點,形狀仿如桃花。

  阿青招呼她:「嘗嘗看,廚房做了兩天了,聽說前面三份都沒送來,這是第四份。」

  王氏捏起一小塊來:「這是桃花糕?」

  阿青笑著點頭。

  桃花糕,桃花餅,桃花糖,以前她還沒出嫁的時候,時常拿山上的花朵來做這種試驗。不過無毒的花也不代表一定就好吃,有的花聞著香噴噴的,可是吃著味道卻發苦。桃花品種不同,吃起來味道也是不一樣的。

  王氏嘗了一口,味道挺清新爽口的,不會過份甜膩,且有一股桃花的香。

  王氏對吃食不怎麼在乎。從小到大受的教育也都教導她不能過於重視口腹之慾,生為女人,就應該簡樸貞靜,克制貪慾。

  但是看著阿青那白里透粉的臉色,明媚的眸光,動人的笑容,王氏突然覺得有些……

  羨慕?

  不單單是羨慕。

  她只是覺得,好象這位嫂子和她的活法完全不一樣。聽說她是在鄉野間長大的,來到京城之後不久就定親了。

  而王氏呢,她也不是京城土生土長的姑娘,八歲以前她也生活在京城以外的地方。

  可是她在自己的故鄉青州,也是在深宅高牆之中長大的,規矩這兩個字就象空氣,無時不在,無處不在。

  王氏本來以為世上的女子都是象她這樣長大的,不管心裡有多少想要反抗的念頭,始終還是掙脫不了套在身上的那個硬殼子。

  現在她算是長了見識了。有人就不是這樣的,人家過的日子和她完完全全是兩樣。

  而最要命的是,王氏覺得人家的日子過的更好。

  更鮮活,更真實,更……快活。

  兩人坐的那麼近,中間只隔了一張小炕桌。

  可是又離的那麼遠……

  王氏雖然羨慕,可是她已經跨不過這條線了。她習慣了自己的生活方式,熟知這種生活方式下的一切規則。這種生活讓她感到壓抑和無奈,可是她同時又覺得安全。

  別人的生活方式也許很好……可是她未必學得來,也未必能適應。

  風險太大了。

  王氏拿著冊子說:「這是帳房打發人送來的,去年一年府里的用度。」

  阿青點點頭。

  這帳亂的很,一時半會兒是理不清楚的。

  雖然說一切都有舊例,可是去年一年府里發生了很大的人事變動。郡王妃的失勢,她的幾房陪房都被處置,過去數年中在府里把持著重要職位的管事、人手紛紛被撤換了一遍。

  隨著人的變動,帳也跟著亂了起來。有些採買流水帳根本亂成一團糟,查都無從查起。很多採買都不是每日報帳,有的是按月,甚至有的是按季。各種東西的數量價格混在一起,無從分辨,有的甚至只有一個含糊的總數報上來。還有庫房的帳,也是夠亂的。接手的人說對不上,要把虧空全往前任身上推。如此這般,安郡王妃自己從公中摳掉了多少,這個數字已經無法準確估量了。上行下效,她自己就帶著頭的給自己攢私房,又怎麼能指望手底下的貓兒不吃腥呢?

  這筆帳王氏看都沒看,反正又不是她的責任,也不是她的家當。

  不過王氏知道,王爺那裡應該也有一本完全一樣的。


  也不知道王爺看到這本巨亂的帳本時有何感想。

  帳面上這巨大的虧空簡直讓人喘不過來氣。更何況……這可能並非全部。也許還有沒查出來的,或許還有查出來但是出於某些顧忌沒往上面寫的……可能還有被隱瞞的……

  等等等等。

  郡王妃乾的這事兒應該並不是個別的,就王氏所知,不少人家的主母都會偷偷這麼幹。

  雖然說王爺與王妃是一家之主,公中的也就等於是他們自己的。

  可是這中間是有很大區別的。公中的並不等於是郡王妃自己的,也不等於就是她的孩子們的。她前頭還有個原配,原配也有兒子,那才是這座郡王府的嫡長子。她後頭還有別的女人爭寵,也生下了孩子。

  這就是前有狼後有虎啊!夫妻情分算什麼?裝在自己口袋裡的東西才是自己的。郡王妃從掌家理事的第一天起就開始往自己兜里裝東西了。

  因為覺得自己倚仗的一切不牢靠,拼命想多抓住些東西。但是錢財這種東西抓住的再多,王爺只要一句話,她的地位,她的錢財,她的一切都成了泡影。

  送走了王氏,珊瑚過來領了活計。

  這本讓旁人看起來頭疼眼暈的爛帳,珊瑚卻兩眼放光,有如賭徒進了賭場,老饕見了美食,餓狗見了……嗯,打住。

  阿青也挺理解她的這種興奮的。

  珊瑚一直是想憑專業技能掙飯吃的,奈何一直沒有機會。現在終於來活兒了,不怕活多,不怕活兒重,越多越重越能顯出她的不凡身手來。

  就象眼下手裡這本帳,外行可能一頁都看不懂,可是到了珊瑚手裡,整本她一翻,心裡就大致有個譜了。

  在這一點上,她覺得自家夫人也是這個行當難得的人才——當然夫人不需要靠這個討生活。

  夫人曾經說過的話,比珊瑚過去的師傅說的還透。

  這些帳看起來亂,其實按著性質不過就分成兩種。

  進,和出。

  珊瑚只用了一晚就把這本帳按著夫人從前教她的格式做成了一張表。

  進的這塊不算多,安郡王府的產業按季核算,按年匯總,源頭是固定的。安郡王妃在這上面能做的手腳無非是在數字上做做手腳。本來某個鋪子一年營收有一萬兩,她和掌柜的一說好,把帳做假,用虛增成本少報營利的手段,把錢裝進自己口袋。郡王妃拿大頭,其他經手的人跟著喝湯,還把好鋪子想法子劃到了她的名下。

  更亂的是出的那一塊。往來應酬,採買,置產,巧立名目的各種花費和虧空,樣樣都能出虛帳來。比如說這給府裡頭的做四季衣裳,這一塊支出是年年要支,季季要支。每一回郡王妃都能在上頭摳下不少油水來。

  庫房的總帳還沒有看到,估計也是亂成了一團。

  郡王妃留下了一個超大的爛攤子。

  阿青其實根本也不在乎這些帳。查得清也好,查不清也好,經手的那些人都已經被處置完了。

  郡王妃和那些被撤換的管事們,都沒能把這麼多年的積攢帶走。也就是說,除了郡王妃貼補陸家的那部分,其他財產其實還是留在了郡王府,就是俗話說的肉爛在了鍋里。郡王妃又不會吃喝嫖賭的揮霍,貼補娘家也不可能把金山銀山搬去,畢竟她是為了幾個兒女在攢家底。

  那些被撤換處置的人,有的連命也沒了,有的命僥倖保住了,可也是淨身出戶被發落了。那些抄沒後的家產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阿青發現這其中大多數人都習慣積蓄,而並非揮霍。也許這是農耕民族的傳統觀念決定的。看天吃飯,有好年景,也會趕上災荒。人們習慣在有富餘的時候積存一切可以積存的東西,錢、糧、房舍,田地……自己用不上可以給兒子,給孫子,給重孫子存著……

  想起來真是諷刺。

  從有孕到生子,生下來坐月子還在屋裡關了足足一個月。現在天氣也終於暖和了,阿青看著外頭明媚的春光,覺得自己的腦筋都給關傻了,與這個院子外的一切都脫節了。

  李思諶同她說好了,等過了這幾天他們一家去踏青。

  阿青一聽眼睛唰的就亮了:「去哪裡?出京嗎?」

  李思諶笑著說:「嗯,可以走遠一點。咱們上次去莊子上的時候也正好是春天,天氣不冷不熱的。」

  阿青高興了一會兒又問:「就咱們去?」

  「你想叫上思敏她們也行啊,人多也熱鬧。」


  阿青認真想了想——

  人多是熱鬧,和思敏、大妞一塊兒她也有伴了。可是……

  阿青看看李思諶。

  要是叫了旁人,那必然和他兩個人在一塊兒的時間就更少了。

  兩人世界裡已經多了一個肉滾滾的阿長了,再裝其他人實在裝不下了。

  「就咱們去吧……」阿青特別不好意思。

  大妞是忙人,不過李思敏要是知道他們偷偷出去還要避開旁人,准敢當面就取笑她。

  李思諶看她低下頭,那副想和他親近又有些抹不開面子的模樣,眼睛就移不開了。

  說實在的,孩子都有了,可是阿青臉皮有時候還是挺薄的。

  兩人恩愛是一回事,但她嘴上總是羞於承認。

  也許再過些日子會變得更習慣,也可能她會這麼一直的彆扭下去。

  再過一年,過五年,過十年,她那時會是什麼樣子?

  阿青摸了一下頭髮,有些不自在的問:「你看什麼呢?」

  李思諶抓著兒子兩隻胖腳丫,不說話,抿著嘴笑。

  阿青被他笑的心跳的更快,扭過臉也去看兒子,不看他。

  阿長多半是困了,懶洋洋的張開小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李思諶象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奇的說:「他還會打呵欠。」

  多新鮮哪,這個難道還用得著人教?

  阿長一閉眼一歪頭,一點過渡都不用,立馬就進入了睡眠狀態。

  阿青要把他挪到搖床里去,李思諶的手輕輕伸過去,借著袖子的遮掩,按在阿青的手背上。

  阿青往回縮了一縮,沒有躲開。

  李思諶的手指輕輕滑進她的指縫裡,緩緩的摩挲,一面把桃葉喚過來,讓她抱阿長去廂房安置。

  阿青簡直不敢抬頭看桃葉。

  天還沒黑哪……這種吩咐簡直等於直白的告訴桃葉他們接下來準備做什麼。

  桃葉特別知趣,抱著孩子二話沒說就轉身出去了。

  阿青把李思諶的手一摔:「你這人想什麼呢……天都沒黑呢。」

  李思諶一翻身就把她給按住了,噙著笑說:「那你想什麼呢?天黑沒黑的有什麼關係?」

  簡直是不要臉……阿青的臉慢慢的紅了。

  李思諶低下頭,她領間的荷葉扣被他咬住了往外一扯,輕鬆的解開了一顆。

  好象是為了把過去那些能看不能吃的遺憾全補回來,李思諶就象餵不飽一樣,看她的時候目光總是帶著火星似的。而阿青覺得自己就象一根在烈日下暴曬的乾柴,有一點火星濺上來都會引起燎原大火。

  精緻的青玉扣子一顆顆解開,李思諶喜歡阿青現在的表情。她的反應真實、坦然,毫不掩飾,玉白的肌膚慢慢沁出一抹艷粉,紅撲撲的顏色就象窗外頭在春風中綻開的桃花。

  晚霞的的餘暉終於也消失不見,廊下的燈籠被一一點亮。暖融融的燈光映著一樹的花,花蕊看起來黃燦燦的象抹了金粉一樣。

  李思諶披了件袍子,就麼赤著腳下床去給阿青倒水喝。

  阿青伸手摸了半天,也沒摸著枕頭給擠到哪兒去了。她趴在那兒,側著頭看著李思諶露在袍子底下的兩條光腿和沒穿鞋的腳,自己偷偷的捂著嘴笑。

  李思諶倒了水回來,兩人一人喝了半杯緩解了乾渴,然後就靠在一塊兒歇著,沒話找話說,心裡明白還有好些事兒要辦,可誰也捨不得起來,就想這麼靠一塊兒多待一刻。(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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