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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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安公主遇著這位錢裕公子,並且兩人一拍即合好上了,跟錢裕送了她這種奇藥也有關係。服了這藥,果然病痛全消,快活似神仙。

  敢勸她的人,也就只有朱尚宮一個了。

  要她只是再找個相好,甭管她找十六還是找六十的,朱尚宮決不會多說半個字。可是這藥,打從朱尚宮頭一次看到樂安公主用,就知道這不是個好玩意兒。

  聽說前朝從皇宮到民間,都服藥成風,聽說有人服了那什麼所謂的神仙藥,大冬天裡往結冰的河裡跳,還嫌水不夠涼呢,折騰沒半年就死了。還有的服了藥之後,說是什麼夜御十女。連天明都沒撐到,雞叫之前他就死了。這死法實在不夠光彩,決不是正常的人幹得出來的。

  朱尚宮絕不能眼見安樂公主把自己也葬送了。不管以前怎麼樣,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也超過二十年了。就算不論感情、恩義什麼的,就單從自身利益來說,朱尚宮也不能看著她死。她們這些人都是依附於樂安公主討生活的,樂安公主要是一倒,她們不被牽連入罪的可能性很小。就算能僥倖逃脫問罪,沒了主人的奴婢又能去哪兒呢?

  可是這會兒樂安公主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從再一次回到京城,她的病根沒除,日子過的一直不痛快。錢裕知情識趣,會哄她高興,給她的這種奇藥又有立竿見影的效果。這會兒朱尚宮就是口燦蓮花說下大天來,也說不動樂安公主了。正相反,錢裕輕飄飄的兩句話,就讓樂安公主下定了決心,把「倚仗過去情分」「想挾持架空」她的朱尚宮一下子就給處置了。

  樂安公主在外頭養病的幾年,也在那邊置下了一點兒產業,可惜一直都沒有什麼進項。朱尚宮被她遠遠打發去了莊子上,從此眼不見心不煩。

  樂安公主覺得自己象是飄在雲彩上,凌風御空,快活輕盈的象一隻鳥兒。五彩斑斕的雲霞環繞在身周……

  這樣如夢如幻的沉醉中,別說身邊的人說點什麼做點什麼了,就算把她給拖走賣了,她都完全沒有感覺。

  過了不知道多久,樂安公主覺得自己總算是從天上慢慢落到地上了。

  屋裡頭很昏暗,冬天就是這點兒不好,窗紙糊得厚,又趕上陰天,屋裡黑咕隆冬的,不點燈什麼都看不見。

  「來人,倒茶來。」樂安公主懶洋洋的拖著聲音喚了兩聲,沒人理會。

  用過這藥之後,她都不覺得餓了,就是覺得口乾,喉嚨里尤其覺得乾的難受,說話聲音都沙啞了。

  「朱尚宮……」

  哦,她想起來了,朱尚宮不在。

  她已經離開京城了吧?

  想到她,樂安公主空洞洞的腦袋裡也覺得有點兒失落。

  朱尚宮和她這些年主僕相得,給她出了不少主意,伺候起來也格外貼心合意。

  要不是因為她……這回變得這麼不識相,樂安公主還是願意把她留在身邊的。

  要不,等過了年再叫她回來?

  「來人。」

  她聲音提高又喚了兩聲,還是沒有人進來。

  樂安公主這會兒還沒大從那藥勁兒里緩過神來,倒還沒有發火。她扶著床頭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自己摸到桌子邊,提起壺來沒往杯里倒,直接對著壺嘴喝了一氣。

  茶水已經涼了,但是她一點兒都沒覺得涼。

  半壺水下肚,樂安公主比剛才清醒點兒了。

  奇怪,人呢?

  她掀開帘子往外走,一邊走著一邊找。

  外屋也沒有人,門口也沒有人。

  她掀起帘子往外走。

  風特別大,吹的厚厚的門帘一角翻過來打在她肩膀上,樂安公主站不穩當,被打的趔趄了一下,扶著門框才站穩。

  院子裡也沒人。

  人都去哪兒了?

  樂安公主有點迷糊。

  她記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吩咐過她們什麼事,比如說,讓她們都出去,讓她自己好好清靜清靜?

  用了藥之後,她說的話做的事情,過後自己怎麼都記不清了。

  院門倒是並沒有關死,還敞著半扇。

  樂安公主沒套襖子,也沒披斗篷,她都沒覺得冷,就這麼搖搖晃晃的走到院門處,靠著門扇往外看。

  大風吹得她頭髮亂舞,袖子和裙擺也給刮的要飛起來了一樣,樂安公主看起來就象個瘋子。


  外頭也沒有人。

  天色漸漸暗下來,樂安公主覺得自己可能還沒有醒……她現在可能還是在做夢。

  「公主……」

  終於有個人了。

  樂安公主看著那個從穿堂里抖抖索索露個頭的婆子,她叫不上來這個婆子的名字,看著也臉生。

  「我院子裡的人呢?」

  那個婆子象個受驚的鵪鶉一樣把頭縮了起來,沒吱聲。

  樂安公主沒得到答案,竟然也沒有追問,她搖搖晃晃的又回了屋裡,頭重腳輕的一頭栽在床上,一直光著沒穿鞋的腳底沾了好些髒污泥垢,她自己也沒有感覺到。

  那個婆子探頭往院裡看了一眼。

  她不過是個看門的粗使婆子,平時根本見不著公主的面。

  也正因為這樣,她才沒有象其他人一樣被內衛司的那些人給一起抓走。

  樂安公主府的這些人全都被趕進了靠公主府後門的一個院子裡,很多人都是直接從屋裡被拖出來的,身上穿的特別單薄,被寒風一吹,凍得牙關格格作響。有幾個擠在一起彼此擋風取暖,有的縮到角落裡頭,還有的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動,象是嚇傻了一樣。

  然後又被分開來趕進屋裡頭。

  好象哪一家都會有這樣的地方,廢棄不用的屋子,牆又高,窗子又小,把人往裡一關門一鎖,裡頭的人扯著嗓子叫喊外頭也聽不見,想逃路也成了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更何況,這裡里外外都是內衛司的人,能跑哪裡去?跑得出院子,跑得出公主府嗎?跑出了公主府,能跑得出京城嗎?

  關進屋裡風吹不進來,按說比在院子裡挨凍處境要好一些。可是大多數人都更怕了,抖如篩糠。屋裡頭黑黢黢的,黑暗助長了恐慌氣氛的蔓延。

  門豁拉一聲開了,內衛司的人進來把人拉出去兩個。剩下的人愈發不安。再過一會兒,又有一人被帶出去。

  那些被帶出去的人沒有被送回來的。

  他們去了哪兒?是被送到別處去了?還是……

  再下一回,樂安公主那院子裡的粗使丫頭福春也被人帶出去了。

  她怕的厲害,兩腿軟的象麵條兒,根本站都不能站。內衛司的人顯然遇到很多次這種情形,兩人一邊一個把她架起來拖出去。

  她被帶進靠近院門的一間屋裡頭。屋子裡生著一個炭盆,比外頭暖和許多。屋裡有兩個人,一坐一站,坐的那個看著瘦瘦的象是十分文弱,站的那個手按刀柄,一臉煞氣。

  福春都快嚇尿了。

  不是誇張,真是想尿。天冷,害怕,再加上她從剛才起就想去解手,到這會兒真的快憋不住了。

  他們要問她什麼呢?

  萬一問的事她不知道,答不上來,或是答的不讓他們滿意,是不是她就要被砍腦袋了?

  她怕死。

  她更怕她死了之後家裡人受她的牽連,還怕他們不知道她的死活和下落,會四處尋找打聽,不能好好過日子……

  「我,我都說。」福春費力了咽了一口唾沫:「錢公子給過我二兩銀子賞錢,朝我打聽公主平時的起居作息。」

  坐在那兒的那人看了她一眼。

  還真是……他還沒問,這丫頭就自己竹筒倒豆子說個沒完了。不過她的話沒有什麼重點,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眉毛鬍子一把抓。

  「錢公子是中秋之後認得公主的,怎麼認得的奴婢不知道,不過八月裡頭他就來過府里兩次,一次用了茶就走了,一次是中午飯前來的,用過晚飯才走的。」福春拼命的回想細節:「後來就來的多了,前些天天天都來,有時候也和公主一塊兒出去,每回公主出去也都回來的很晚。」

  坐著的那人問她:「在府里留宿過嗎?」

  「沒有。」福春趕緊搖頭,這個她還是清楚的:「錢公子從來不在府里過夜,有時候都趕著快宵禁了也要走。」

  這和其他人說的倒是一樣。

  「他最後一次來是什麼時候。」

  福春認真回想:「三天以前。」

  那天下雪,本來象福春她們這些人都覺得下雪天,多半錢公子不會來了,結果他還是過來了。

  福春對錢公子是沒有什麼旁的想法,主要是她覺得錢公子臉白的沒血色,瘦的看著風吹要倒似的,一點兒男子氣概都沒有。而且府裡頭不少人對這個錢裕公子私下裡都沒有好話,當著面恭敬是一回事,背過身沒誰看得起他。


  靠長相勾引女人,吃軟飯,這樣的男人在京裡頭有不少。

  樂安公主的錢都花哪兒去了,估計府裡頭連掃地的婆子都知道了。樂安公主幾乎每回他來都要送他點兒什麼,字畫、瓷器、有時候乾脆可能就是一箱子元寶吧?

  「還聽說公主跟錢公子出去,賭輸了不少錢。」

  「在哪裡賭的?」

  福香搖頭,這個她是真不知道:「這個奴婢也沒有聽說,真的。」

  她知道的事情不算多,這已經把她記得的都說出來了。

  福春再被帶出去的時候,她更怕了。

  她真的只知道這麼多,再多她也不清楚了。

  現在這是要把她帶去哪兒?

  一時間從前聽過的那些事都突然間涌到眼前來。府裡頭那些婆子們晚上湊到一起的時候會說,什麼人曾經被勒死,什麼人被扔井裡,還有的命雖然保住了,可是一張嘴,舌頭沒有了……

  福春兩條腿拖在地下,然後地下除了拖曳出的印,還有淋漓的一道水跡。

  她最後還是沒有憋住。

  相比樂安公主府裡頭的有條不紊,趙增文那頭兒就有點忙亂,快天黑的時候,他手下的人抄了內城的一所宅院,把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錢公子」給揪了出來。

  他們去的可以說是不早不晚,那錢公子已經收拾東西預備想要趁著關城門前趕出城去,屋裡的火盆邊還有零落的灰燼,看樣子他剛剛焚燒了什麼東西。

  好險,要是再慢一慢,這人可能會成功的逃之夭夭了。

  要不是確定沒抓錯人,連趙增文都可能認不出眼前這位就是他們要找的那錢公子。

  他和公主府下人們口中說的模樣完全不了。

  在那些人口中,這錢公子白淨、文弱,說話細氣細氣的,笑容也很討女人喜歡。

  可是眼前被他們抓來的這個錢公子,卻長了一臉的絡腮鬍子,衣裳看起來也撐的有點鼓,看起來很敦實。

  鬍子當然是假的,貼上的。至於身上,抓他來的時候,內衛司的人一扣住他的肩膀就發現,他在衣服裡面墊了東西。

  趙增文一笑。

  看樣子是遇著專業的了。

  挺好,這人沒白抓。

  李思諶過來了一趟,不過他只匆匆過來同趙增文打了個招呼,就去了後頭。

  今天趙增文抓了審了的這些人,都不過是小卒子,真正的大魚還藏在水面以下。

  就算那個錢裕,說起來算是一條大魚,可是他一個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十歲左右就失去了親人,自己一個人能夠好好的活到現在,也是不容易。

  他的藥哪裡來的?是頭一回做這樣的事還是之前已經經驗豐富遊刃有餘了?

  給他藥的人隱身在幕後,只怕連錢裕對他也沒有多少了解。

  趙增文一見著這個錢裕,就能看出來他本身並沒有吃過那個什麼仙人散之類的藥,他把這種藥獻給樂安公主,自己卻並沒有用過這種藥。

  什麼人把他精心培養出來的?

  李思諶並不擔心趙增文會撬不開他的嘴。

  這對內衛司來說不是難事兒。在內衛司里當差的,要麼是子承父業,要麼是師徒相傳,都是好幾輩人的手藝了。可惜的是他們之中不是個個都識字,不然每個人把自己的一點兒心得寫下來,都是多麼實用而寶貴的經驗啊。

  會敢對樂安公主下手,連皇上的人都敢算計,這些人膽子也實在太大了。(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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