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他曾來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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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地一聲驚雷,沈筱筱更加用力的提著男孩,「他外公什麼時候去世的?」

  男孩掙扎著,哭著鬧著吼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你如果不說,我就把你扔下去。」沈筱筱作勢就想著將他丟出去。

  男孩被嚇得一愣,幾乎是脫口而出,「媽媽說那是報應,誰讓他欺負我爸爸,誰讓他半隻腳都進棺材了還想著欺負我爸爸,那是他活該,老天爺在收拾他。」

  沈筱筱目光如炬的盯著旁邊被嚇得花容失色的女人,將手裡提著的孩子扔在了地上,「果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男孩掉在地上,大概是被嗑疼了,就這麼趴在地上大喊大叫著,「媽媽我痛,我痛,打她,打她,打她啊。」

  江娉試著將孩子扶起來。

  他卻是賴在地上撒潑,「她欺負我,她打我,媽媽打她,打她啊。」

  沈筱筱看了一眼地上不依不饒的男孩,被吵得頭疼,忍無可忍下一巴掌打過去,下手之快又狠,幾乎是直接把男孩當場打懵。

  「啪。」突如其來的一巴掌,嚇得江娉本是蒼白的面容這下子全無血色,她護著孩子,指著沈筱筱,「你這個野丫頭敢打我兒子?」

  沈筱筱瞥了一眼被打腫臉終於消停的孩子,「現在安靜了?」

  男孩怯生生的藏在母親身後,抽了抽鼻子,一臉說不出的委屈。

  沈筱筱繼續道,「是哪家醫院?」

  江娉沒有回答。

  沈筱筱眯了眯眼,「或許你是想也送你兒子們去醫院裡住幾天?」

  江娉咬了咬牙,「這是我家,你在我門口滋事,別以為我會怕你。」

  「說還是不說?」沈筱筱逼近兩步。

  江娉面上的鎮定微微動搖些許,她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竟然被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給嚇唬住了,她有些不甘心的移開目光,頭頂上空的陽光被對方遮擋了一些,讓她無法忽視這個丫頭的存在。

  沈筱筱加重語氣,「是哪家醫院?」

  「第三軍區醫院。」江娉說。

  許沛然見她從匝道處跳下去,緊隨其後,「筱筱你難道就想這麼走著去?」

  沈筱筱看了看手錶,「打車去。」

  許沛然苦笑道,「這裡是山頂別墅,很少有計程車上來的,等咱們兩條腿走到山下,天都黑了。」

  沈筱筱站在公路邊的護欄前,夕陽的紅霜將整個天空燒的一片血紅,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握著護欄欄杆,最後用力一擰,大約一米長的護欄在她的掌心裡變成了一塊廢鐵。

  許沛然見她的手流了血,急忙拿出手絹替她擦了擦。

  沈筱筱卻是收回了手,她繼續往前走去,「你不用再跟著我了,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許沛然猶如被拋棄的小狼狗孤苦伶仃的站在山頂上,夜風呼嘯而過,吹得他從內而外拔涼拔涼的。

  沈筱筱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回了回頭。

  許沛然跑上前,「我不走,我就要跟著你。」

  「你不回去會被記過的。」

  「怕什麼?大不了等放假回家被我家的老頭子揍一頓,反正又不是沒被揍過。」

  沈筱筱繼續往前走,「不知道大哥哥現在怎麼樣了?他一定很傷心吧,可是為什麼要退學呢?就算外公去世了,也可以等葬禮結束再回來啊。」

  許沛然雙手斜搭在口袋裡,說的不著腔調,「會不會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出現打擾了我們,所以他識趣的離開了。」

  沈筱筱瞄了他一眼,「大哥哥一定是情非得已的,我要去問問他,我一定要找到他。」

  「咯吱」一聲微不可察的開門聲輕響著,金伯腳步沉重的走進病房。

  病床上的男孩不知道什麼時候清醒了過來,他雙眼正朦朧的望著天花板,似乎還在努力的看清楚自己的身處之地。

  金伯將小米粥放在床頭處,微微調高了些許病床,「這樣舒服一點嗎?」

  許瑾瑞摘下氧氣罩,因為初醒眼中的水霧還未散開,他尋聲望過去,「金伯。」

  「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許瑾瑞搖了搖頭,「你還沒有回去嗎?」


  「我回去了誰來照顧你?」金伯打開粥碗,「多少吃一點。」

  「如果外公看到我這樣,會不會很難過?」許瑾瑞渾身無力的靠在枕頭上,湯勺遞到了自己的嘴邊,他卻是移開了自己的頭。

  金伯嘆口氣,「你這樣不吃點東西會更難受的。」

  「金伯,吃了也會吐。」許瑾瑞掩嘴咳了咳,「吐起來更難受。」

  金伯拿著粥碗的手不著痕跡的顫了顫,「為什麼會這樣?孩子,如果先生知道了您變成這樣,他會死不瞑目的。」

  許瑾瑞虛弱的閉了閉眼,「我有點困。」

  金伯替他掖了掖被子,目光灼灼的望著床上不知是昏睡了還是真的疲憊的孩子,他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雙眼,這才穩住了險些奪眶而出的眼淚。

  「叩叩叩。」敲門聲劇烈的響起來,可見來人用了多大的力氣,震動著整個門板都不堪重負的顫了顫。

  許家庭盛氣凌人的將他推開,徑直入內。

  金伯踉蹌一步,忙道,「小少爺剛剛睡著了。」

  「你大半夜的把我叫過來,就為了讓我看他半死不活的樣子?」許家庭放下軍帽,「我很忙,沒時間看你們鬧騰。」

  「醫生說了必須和你這個監護人談,我沒有辦法才會通知你。」金伯緊了緊拳頭。

  許家庭冷哼一聲,「談什麼?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就別來耽擱我時間。」

  「他也是你兒子。」

  許家庭面無表情的瞪著對方,「是我的兒子?如果他還記著我是他父親,這些年就不會跟我對著干。」

  「無論如何,如果沒有小少爺,這些年你會這麼風平浪靜的度過嗎?如果先生知道他養了白眼狼,肯定不會讓你再東山再起。」

  「啪。」許家庭狠狠的打了對方一巴掌,「認清楚你的身份,你只是李家養的一條狗。」

  金伯依舊未曾顧忌身份的直視著許家庭,繼續道,「當年如果沒有先生的提攜,你覺得你有本事坐上如今這個位置嗎?以怨報德這就是你的良心。」

  「閉嘴。」

  「先生不是沒有想過讓你血債血償,可是念及你是小少爺的父親,他臨終後,小少爺會孤苦無依,不得不留你一線生機,然而卻是養虎為患。」

  「說完了沒有?」許家庭看了看時間,「我還有很多事,如果他快死了你再通知我。」

  金伯看著與自己擦肩而過的許家庭,冷冷道,「你以為先生走了你就真的高枕無憂了嗎?」

  「你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除了先生之外,我也知道,你如果不想某一天被軍部盯上,就得好好的照顧小少爺,如果讓我知道你有一點虧待他,我會立刻向軍部舉報。」金伯言之鑿鑿道。

  許家庭卻是不以為意,「你以為我會怕你這點威脅?那個老傢伙這些年都奈何不了我,你一條狗也想威脅我?」

  「你不妨可以跟我試試?我不過就是一條狗,狗命不值錢,可是許將軍的前途可很值錢了。」

  「你——」

  「醫生說了需要家屬的簽字,辛苦許將軍去一趟主任那裡了。」金伯轉身坐回椅子上。

  許家庭怒不可遏的摔門而出,當房門合上之後,他回頭再看了一眼那清冷的病房,目光一點一點陰沉,拳頭一點一點緊握。

  金伯坐在床邊,再一次的替孩子攏了攏被子。

  許瑾瑞的眉睫輕輕的抖了抖。

  金伯微微一笑,「小少爺我知道你是清醒的,你只是沒有力氣睜開眼,你好好聽我說,我沒有證據舉報他,可是我也不能讓他大搖大擺的繼續為所欲為,他一定會想辦法除掉我的,如果我出事了,你去找沈一天元帥,先生曾經說過如果許家庭真的狼心狗肺虧待了你,就把你送去沈家,等你長大了,才有能力以牙還牙。」

  許瑾瑞睜開眼,愣愣的看著眼前人。

  「我知道寄人籬下很難受,可是小少爺,你還小,只有好好活著,將來才有機會捲土重來。」

  許瑾瑞想著抬起手,卻是無力的垂了下去。

  金伯握了握他的手,「在菲西銀行C4—A5保險柜,密碼0081,這是先生留給你的財產。」

  「金伯——」

  「金伯,你想做什麼?」許瑾瑞反手扣住他的手。


  「小少爺您應該早就看清楚了,您的父親他是一個沒有良心的男人。」

  許瑾瑞掙扎著坐起身,「金伯,你答應過外公的,送他離開之後就回老家的,你怎麼能——」

  「我從十幾歲就跟著先生,先生的家就是我的家。」

  許瑾瑞一眨眼一滴淚便濕透了整個眼眶,他緊緊的拽住他的胳膊,「你究竟要做什麼?」

  「我沒有證據但我也要去舉報他。」

  「金伯,沒有用的。」

  「有用的。」金伯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好好的睡覺,等睡醒了喝一點小米粥,就算要吐也得喝一點,知道嗎?」

  許瑾瑞眼前虛虛實實,他看不清楚男人的五官,只覺得好模糊,模糊到他再一次眨眼之後竟是全部黑暗了。

  「滴答滴答。」液體的聲音震耳欲聾的迴蕩在耳邊,屋子裡靜的落針可聞。

  許瑾瑞覺得自己的身前有人,他嘗試著睜開眼。

  「醒了?」許家庭坐在椅子上,單翹著一腿。

  許瑾瑞雙目一瞬不瞬的盯著來人。

  許家庭拿起一盞茶,抿了一口,「你這是什麼眼神?」

  「在太平間躺著吧。」許家庭放下茶杯,說的雲淡風輕。

  許瑾瑞幾乎是條件反射性的坐了起來,「你說什麼?」

  許家庭似笑非笑道,「有些人就是這麼的不自量力,也好,認清楚自己幾斤幾兩也是應該的。」

  「你對他做了什麼?」許瑾瑞一個激動從床上摔了下來。

  許家庭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以為去寫兩封舉報信就能夠拉我下馬?異想天開,別說他一個下人了,就算是你外公,也沒那個本事影響我。」

  「那你也殺了我,斬草除根,否則你也會後悔留我一線生機。」

  許家庭看了看他手背上回血的針頭,勾唇一笑,「畢竟你是我兒子,我怎麼能殺了我自己的親兒子?」

  「那你可得想好了,外公就是留你一條命才會到最後被你活活氣死,如果你現在留著我一條命,說不準過後幾年,我會把你的另外兩個兒子一起弄死了。」

  「許瑾瑞!」許家庭掐住他的喉嚨,「不要以為我真的不敢對你做什麼,如果不是因為你是我兒子,我會留著你這個禍患?」

  「是啊,如果當年我沒有念及你是我父親,或許外公還能長命百歲。」

  許家庭將他掀倒在地上,怒目而視,「好好的在醫院裡養你的病,你如果真想報復我,也得有那個命活下去。」

  許瑾瑞掩嘴咳了咳,指縫間滲漏處些許血跡,他卻是不以為然的擦拭乾淨,「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許家庭關上了病房門,眉頭皺了皺,他對著旁邊的兩名警衛兵道,「除了醫護人員之外,任何人不得進入這間病房。」

  「是,長官。」

  醫院走廊處,兩道身影鬼鬼祟祟的從消防通道處探出半顆腦袋。

  沈筱筱盯著門外守衛的兩名男子,蹙眉道,「好像進不去啊。」

  許沛然故作高深的捏了捏下巴,「我去引開他們。」

  沈筱筱點頭,見他故意吊兒郎當的跑過去,然後出其不意的踢了其中一名警衛一腳,最後拔腿就跑。

  兩名警衛面面相覷了一番,隨後一人追了出去,另一人打開對講機似乎是準備臨時調派人手過來。

  沈筱筱環顧四周並沒有任何閒雜人等,她疾步跑過去,同樣是一腳揣在警衛身上。

  只是很明顯她的這一腳可比許沛然那繡花拳頭重上不少,當場便將警衛兵給踢暈在地上。

  沈筱筱成功突破守衛,打開了病房的大門。

  「咳咳。」許瑾瑞趴在地上,看不清楚來人是誰,但空氣里隱隱約約的浮動著些許熟悉的味道。

  沈筱筱未曾料到他會以這種模樣出現在自己的視線里,心裡一慌,大步流星般跑過去,「大哥哥,你怎麼了?」

  許瑾瑞靠在她臂彎處,很努力的擠出一抹笑容,「沒事,大概是體力不支暈了。」

  沈筱筱嘗試著將他抱起來,「我去給你叫醫生。」

  許瑾瑞拉住她的手,慢慢的看清楚了她那張髒兮兮的小臉,「筱筱怎麼會跑來這裡?」


  沈筱筱嘟了嘟嘴,「我聽到你要退學,就偷跑出來了。」

  「我只是暫時性的休學,等我病好了會回去的。」許瑾瑞溫柔的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回學校吧,你們是不能偷偷跑出來的。」

  沈筱筱用力的搖著頭,「不走,我不走,我要等你好起來再走。」

  「沒事的,我只是感冒了,很快就好了。」

  沈筱筱緊緊的攥著他的手,「大哥哥,你在騙我。」

  「我為什麼要騙你?」許瑾瑞笑了笑,「筱筱這是糊塗了嗎?」

  沈筱筱低下頭,「我不走,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走。」

  許瑾瑞捧住她的臉,未在多說什麼,就這麼安靜的凝視著她的眉眼。

  沈筱筱抬起頭,兩兩四目相接,「大哥哥,你究竟生了什麼病?」

  許瑾瑞輕輕的撫摸過她的眉睫,「我也不知道,可能很快就好了,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了吧。」

  「不會的,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可以抱抱你嗎?」許瑾瑞小心翼翼的將她攬入懷裡,埋首在她的肩膀處,「大哥哥可能快死了,答應我,還是要做那個天真無邪的女孩子,笑時大聲笑,苦時放肆哭,無憂無慮,逍遙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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