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沈四分與狗先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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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筱筱蹲在床邊,兩隻眼一眨不眨的盯著床上一會兒冷的顫抖,一會兒又熱的冒汗的大哥哥。

  「筱筱咱們先出去一下,讓醫生好好的檢查一下。」蕭菁將孩子從地上拉了起來。

  沈筱筱一步三回頭的看著床上凍得直哆嗦的大哥哥,撇了撇嘴,「媽媽,大哥哥是不是快死了?」

  蕭菁搖頭,「不會的,他只是生病了。」

  沈筱筱站在門外,走廊上很安靜,有夜風呼嘯著從窗口湧進,她低著頭,看著燈光把自己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蕭菁看向旁邊放下了手機的隊長大人,從他那緊鎖的眉頭看得出來似乎這通電話打得並不理想。

  沈晟風走上前,透過玻璃窗看了看裡面正在接受檢查的孩子,一時之間,難以啟齒。

  蕭菁壓低著聲音,「他父親怎麼說?」

  沈晟風將目光投擲到她身上,兩兩四目相接,「我這樣子還需要給答案嗎?」

  蕭菁蹙眉,「他是不想來看孩子,還是不想送孩子去正規的醫院?」

  沈晟風捏了捏鼻樑,「兩者都不想,他口口聲聲稱自己最近需要出席很重要的會議,分身乏術,再來不能送孩子去醫院,醫院裡一旦留下病例,李家會察覺出來,讓我們給點藥吃就好了,孩子並沒有我們想像中的那麼脆弱和矜貴,別把他寵壞了。」

  蕭菁自嘲般冷笑一聲,「寵壞了?原來這年頭孩子生病去看病是寵壞了?」

  「小菁——」沈晟風話音未落,便聽見醫務室內傳來一陣陣噼里啪啦的聲音。

  許瑾瑞不知道什麼時候清醒了過來,直接從床上摔倒在地上,手背上插著針頭,因為他的蠻力整個玻璃瓶液體摔破在地上,嚇得附近的醫務兵手忙腳亂的跑過來。

  醫務兵企圖再次使用鎮定劑穩住他,只是手裡的針管還沒有紮下去便被他給搶了過去。

  許瑾瑞將針管丟的遠遠的,整個人呈痙攣狀態的在地上蠕動中,瞳孔放大,額頭上青筋爆現,齜牙列齒的痛呼著。

  沈晟風推門而進,企圖控制住他又一次打算自殘的身體,「冷靜點,不要怕。」

  許瑾瑞晃了晃頭,痛苦的大吼一聲,「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

  沈晟風鉗制住他的四肢,看向旁邊動彈不得的醫務兵,「用麻醉劑,快點。」

  醫務兵匆匆忙忙的拿出麻醉針,針頭扎進他的皮肉中,那緊繃的肌肉在一點一點的放鬆。

  沈筱筱卻是扒開了母親的手指頭,雙目一瞬不瞬的盯著終於恢復了安靜的大哥哥。

  沈晟風喘了喘氣,將昏迷下去的孩子抱回了床上,他額頭上的傷口早已崩開,整雙手因為剛剛接觸了玻璃渣也是血肉淋漓,他對著旁邊的醫務兵再道,「好好的清理他的傷口,別感染了。」

  蕭菁守在門外,神色凝重,「晟風,現在怎麼做?」

  「既然他父親不肯做主,自然有人會做主。」沈晟風掏出手機。

  月色朦朧,整個營區進入熄燈狀態。

  「叭叭叭。」營門口一輛車發出了震耳發聵的一長串喇叭聲。

  哨兵檢查了一下來人的證件,不得不打開已關閉的大門。

  李家雙老早在五年前便從軍部里退了出來,也算是軍部赫赫戰功的領導人物,只是為人低調,不善交際,這些年或多或少也被人遺忘了些許。

  沈晟風見到進入視線的車子,站立軍姿,敬禮,「李老。」

  李老顫巍巍的從車內走出來,雙手緊緊的杵著手杖,聲音裡帶著些許顫抖,「孩子呢?」

  「還沒有醒過來。」沈晟風親自帶路往醫務室走去。

  李老一步一步走的很沉重,像是在數這段路需要多少腳步。

  沈晟風看著老人似乎走的很費力,下意識的伸出手想要攙扶一下,「我應該明早再來通知您的。」

  「沈隊長為什麼不早點通知我?」李老反問。

  「那為什麼不直接送孩子去醫院?」老人再問。

  沈晟風推開玻璃門,「我並不是不想送孩子去醫院,是許家庭將軍執意讓孩子留在營區。」

  「他一個狗屁不通的玩意兒有什麼資格左右我孩子的生死?」李老怒斥一聲,手杖重重的杵在地板上,「沈隊長您是英明果斷的特戰隊隊長,怎麼在這種事上糊塗了?」


  「是,這事是我失責,我應該當機立斷處理好整件事,而不是這樣優柔寡斷的耽擱孩子。」

  李老止了止步,抬頭看著天花板,「他媽媽死得早,我以為許家庭那個畜生好歹會看在過去的那些情分上好好照顧孩子,沈隊長,虎毒還不食子啊,他怎麼能這麼虧待自己的孩子?」

  「李老,您還是進去看看孩子吧。」沈晟風停留在房間前,擰開門鎖,露出房間一角。

  李老卻在入門處停了下來,「麻煩沈隊長替我通知一下許家庭過來。」

  「我傍晚的時候聯繫過他,他以公務繁忙婉拒了。」

  李老冷笑一聲,「那樣我便親自請他過來。」

  夜風徐徐,營區內一夜風平浪靜。

  一大早沈筱筱便興沖沖的跑進了醫務室,她氣喘吁吁的趴在窗口處看著裡面好像還沒有醒過來的大哥哥,手裡的兩個剛出籠的肉包子因為她的蠻力早已被捏的露了餡。

  許瑾瑞覺得很疲憊,使出了渾身解數才睜開了眼,燈光有些刺眼的落在他的眼瞼中,他第一時間並沒有認出來坐在病床邊翹首以盼的老人是誰。

  李老坐了一晚上,因為長時間的沒有休息,他的眼中滿滿的都是紅血絲,看著比來的時候憔悴了不少。

  「外公?」許瑾瑞口乾舌燥的輕喚了一聲。

  許瑾瑞懵懂的看著老人,「您怎麼來了?」

  「外公還不知道我可憐的孩子被丟在了這裡,如果我早一點知道,一定會立刻把你接回家的。」

  許瑾瑞試著坐起來。

  老人按住他的雙手,「別逞能了。」

  「不應該打擾您的。」

  「這怎麼能算是打擾呢?」李老輕柔的撫了撫他的眉眼,「瞧瞧我苦命的孩子都變成什麼樣了,不過別怕,外公替你討回公道。」

  許瑾瑞心口一滯,「外公您要做什麼?」

  老人笑了笑,「你母親的位置沒有我的許可,誰敢坐?誰能坐?誰配坐?」

  「外公——」許瑾瑞喉嚨一緊,嘴裡的話還沒有說完,便將門口處傳來一陣陣凌亂的腳步聲。

  江娉天還沒亮便被一群人給帶了出來,起初她並不清楚這些人是什麼人,後來見到那輛車之後她才明白,這是李家的人。

  李家的人為什麼要帶走她?他們要把她帶去什麼地方?

  李老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的看著被推進來的女人。

  江娉見到老人的剎那,心虛的低下頭,連哼都不敢哼一聲。

  「這些年許家庭過的倒是挺恣意,是不是我不吭聲他就真的以為自己能夠隻手遮天了?」老人拿起一杯茶也不管是燙還是冷直接潑在了女人的身上。

  「不請你這尊大佛過來,許家庭怎麼會跟著過來?連我這個前丈人說的話他都愛理不理了,沒辦法只有辛苦江小姐過來一趟了。」

  「您這算是客氣的請我過來嗎?」江娉望了望身後的一排警衛兵,說的更加小心翼翼。

  「如果我用不客氣的方法,你覺得你還會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嗎?」李老站起身,「是不是許家庭以為這些年我退了下來,他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

  「我聽不懂您的言外之意。」

  「江小姐是聰明人,應該懂得什麼叫做偷雞不成蝕把米,我女兒雖然過世了幾年,但沒有我的首肯,沒有我家瑾瑞的同意,許家庭如果敢再娶,我也有本事讓他從哪裡來滾回哪裡去。」

  「您——」

  「別說我是危言聳聽,你可以自己去問問他,我這些年沉默不語只是想給孩子留一個家,未曾想到他就是這般苛刻我的孩子,既然他做不了一個稱職的好父親,那我便讓他再試試什麼叫做重頭再來!」

  江娉嚇得直接跪在地上,「這事是我考慮不周到,是我沒有做好一個賢內助,老人家您大人大量不要和我這個小女人斤斤計較,我以後會好好照顧瑾瑞,一定不會再惹他生氣。」

  老人拂開她的手,漠然道,「我懶得跟你說。」

  陽光燦爛的落在操場上,一人一獸甚是寂寞的背靠著背坐在一塊兒。

  沈慕靖對著不遠處光膀子訓練的一群士兵道,「你信不信我跑的比他們還快。」

  大傢伙晃了晃自己的尾巴,愜意的曬著初升的太陽。


  沈慕靖沒有聽見回復,轉過身,雙手烹煮它的大腦袋,讓他那雙比自己嘴還大的眼睛直勾勾的落在他英俊無畏又高大威猛的身體上,「看到沒有,我健碩的肌肉疙瘩,你有嗎?」

  大傢伙站起身,抖了抖自己的四肢。

  大傢伙繞著他轉上兩圈,吐著舌頭哈著氣,看那勢頭似乎還想舔一舔對方。

  沈慕靖努力的爬上它的背,「我知道哪裡有吃的。」

  大傢伙用著自己的犄角親自將他送到了自己的背上,任憑他拉著自己的耳朵指揮著自己往東還是往西。

  沈慕麟聽著走廊上傳來的走動聲,打開房門。

  沈慕靖按住大傢伙的腦袋讓它隱藏起來。

  大傢伙聽話般的蹲著身體,腦袋磕在牆角,自以為很完美的偽裝了起來。

  沈慕麟看著前方像一座山一樣的龐大身體以及它背上時不時會偷瞄一眼的沈四分,他關上門,走上前。

  沈慕靖心裡七上八下的打著鼓。

  「你們倆又想要搞什麼?」沈慕麟立身在一人一獸身後,目光灼灼的盯著正在竊竊私語交流什麼的兩個背影。

  沈慕靖從大傢伙背上跳了下來,轉移著話題,「哥不是去訓練了嗎?怎麼還在宿舍?」

  「所以呢,你就趁機偷溜進來?」沈慕麟順著他的話回答。

  「哥怎麼說的我好像是來做賊的,我怎麼可能會來做賊呢?我又沒有惦記你柜子里的那些好吃的,我真的不知道你柜子里有好吃的,我就是上來轉轉。」

  「是的,我柜子里有很多好吃的,你如果說實話我或許會考慮考慮要不要分你一半。」

  沈慕靖眼前一亮,「真的嗎?哥真的會同意分我一半?」

  「我真的是來偷你零食的。」沈慕靖脫口而出。

  沈慕麟雙手斜搭在口袋裡,嘴角微微上揚,「你是自己下樓去玩泥巴,還是我送你進泥坑被泥巴玩?」

  沈慕靖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哥不是說分我一半嗎?」

  「我什麼時候說話算話了?」

  「哥,你騙我?」沈慕靖委屈的鼓著嘴,一把抓住旁邊的大傢伙毛髮,「給我去一屁股坐死他。」

  大傢伙嗷嗷嗷的叫了叫,默默的往後退了退,順便用著自己的爪子把沈慕靖給往前推了推。

  沈慕靖恨鐵不成鋼的看了看這個沒有骨氣的傢伙,拿出自己那偉岸的氣勢,擲地有聲道,「哥你如果不給我,我下午再來問。」

  說完,他轉身直接從二樓處蹦了下去,跑的無影無蹤。

  沈慕麟抬眸,兩眼不溫不火的落在屹立不動的大傢伙身上。

  大傢伙往前伸了伸爪子,又怕被電急忙縮了回來。

  沈慕麟掏了掏口袋,摸出了一根火腿腸遞過去,「吃吧。」

  大傢伙受寵若驚的趴在地板上,兩隻爪子緊緊的捧著這根明顯還不夠塞牙縫的火腿腸。

  「去玩吧。」沈慕麟揉了揉它的大腦袋。

  大傢伙得意洋洋的從樓梯上滾了下去,像兔子一樣跳著躍著再蹦著。

  許家庭神色匆匆的從裡面走出來,一路目不斜視的進入身前的大樓。

  「老爺。」江娉早已是被嚇得花容失色,一張臉慘白慘白的看著姍姍來遲的男人。

  許家庭大步流星般進入房間,將江娉護在自己身上,語氣凜然,「爸這是什麼意思?您把江娉弄來這裡做什麼?」

  老人面朝著窗戶,連看都未曾看一眼身後劍拔弩張的男人,嗤笑道,「你從進入營區之後可有去看看旁邊躺在病床上毫無生氣的孩子?」

  許家庭雙手握了握拳,「我等一下自然會去看孩子。」

  「啪。」李老忍無可忍一巴掌打在許家庭臉上,怒不可遏道,「別跟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許家庭,我給過你機會的。」

  許家庭捂了捂自己被突然挨了一巴掌的臉,站直身體,不減氣勢道,「這是我的家事,還不需要您插手。」

  李老仰頭大笑一聲,「家事?這是你一個人的事嗎?」

  「如果您沒有別的話,我先走了,公務繁重,不得耽擱。」

  李老面目可憎的盯著說著便轉身離開的男人,加重音量道,「許將軍看來的確是公務纏身,既然這樣,不如我這個半隻腳進棺材的人替你分擔分擔,撤了這個職務,許將軍或許就不會覺得公務繁重了。」


  許家庭身體一僵,不敢置信的轉過身,「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古人常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身都無法修好,如何談平天下,身為一國將帥,既不能以身作則,還如何談世人楷模?無非就是一個笑話。」

  「你要做什麼?」

  李老目光一沉,「做幾年前就應該做的事,讓你嘗嘗什麼叫做得而復失。」

  「爸——」

  「別叫我爸,我受不起。」

  「咚。」緊閉的門被人從外推開。

  許瑾瑞面無血色的站在房門外,兩眼微微泛紅。

  李老見著身體單薄的孩子,急忙走過去,「怎麼過來了?外公說了等我一會兒,談完之後我送你去醫院。」

  許瑾瑞抓住老人的手,搖了搖頭,「外公,不能這麼做。」

  「身為一個父親,他沒有盡職盡責照顧自己的孩子,他不配做你的父親,你也不需要替他說話。」

  許瑾瑞聲音梗塞,「不是為了誰,他是媽媽的英雄,媽媽貪戀了一輩子,到死都仰慕的英雄。」

  「瑾瑞——」

  「不管對與錯,媽媽喜歡的人,我也應該喜歡,為了她,我不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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