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匠頭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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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貞,我可要好好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大能人!」喬鐵山拉著破衣爛衫的中年人到了張恪的面前。

  「他叫歐崇遠,當年可是軍中少有的鑄劍大師,算起來和張大哥還是老朋友。對了你和喬桂喬福去廣寧的時候,弓箭還有倭刀都是他給的!」

  張恪一聽是老爹的朋友,更是鑄劍的大師,立刻躬身行禮,急忙說道:「小侄見過歐伯父!」

  歐崇遠盯著張恪仔細看了半天,突然失聲叫道:「像,真是太像了,和海川兄弟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要是沒記錯,你叫張恪是吧,怎麼你帶了這麼多人,還追殺官兵……你可不能落草為寇啊!」

  看著歐崇遠一臉驚駭的模樣,喬鐵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老歐,你什麼眼神啊,永貞現在可是大清堡的備御,正兒八經的千戶,這些兵都是大清堡的人!」

  「啊!」

  歐崇遠這下子可嚇壞了,他剛剛把張恪當成了山大王,還是要幫著殺官兵,現在一想脖子頓時冷颼颼的!有個地縫恨不得鑽進去,老歐現在的心情就仿佛是跑到警局搶劫,腸子都悔青了。

  他忍不住雙腿發軟,直接倒在了地上,痴痴的問道:「這,這是官兵,怎麼沒穿朝廷的戰襖啊?」

  張恪頓時嚇了一跳,急忙伸手扶住了歐崇遠。

  「歐伯父,大清堡的兵剛剛重新組建,朝廷的新戰襖沒發下來,我採購的布匹也沒送到,大傢伙暫時對付一下,讓伯父誤會了,實在是小侄的錯。」

  歐崇遠頓時一拍腦門,大叫道:「都怪我沒張眼睛啊!」

  看著歐崇遠恨天怨地,一肚子委屈的模樣,喬鐵山頓時皺起了眉頭。

  「老歐,你到底怎麼回事啊,好好的鑄劍師不當,咋成了要飯的啊?」

  歐崇遠長長嘆了口氣,把一肚子的苦水都說了出來。

  原來歐家世代都是打造刀劍的行家,歐崇遠曾經給朝廷效力過,後來回到了鎮夷堡,以鑄劍為生。

  就在幾個月前,徐大千突然心血來潮,覺得朝廷的兵器不行,讓歐崇遠幫著打造二十把好刀,歐崇遠自然答應,一直忙活到了臘月二十七,才把刀打造好,交給了徐大千的手下。

  本來沒有什麼,哪知道徐大千竟然在除夕晚上領著人到了歐家,二話不說就把歐崇遠給捆起來,愣說他的刀粗製濫造,是垃圾貨色!

  喬鐵山越聽眉頭越皺,氣呼呼的說道:「徐大千長的是狗眼嗎,你打造的刀劍,說是神兵利器有些過分,可是絕對是一等一的好兵器,他怎麼還不知足啊!」

  「哎!喬老弟,你不知道啊,他當面拿著一口刀,砍了兩下八仙桌子就卷刃了。」

  「怎麼會,你沒用心打造啊?」

  張恪忍不住笑道:「歐伯父,就因為這個,你把我們當成了土匪,還要幫著我們對付徐大千?」

  「哎!我歐崇遠犯了什麼罪都認了,不過這個徐大千真不是東西,他根本不把人當人看!就說我來這個石炭場,前後半個月,活生生的餓死了三個人。大年初一他的這幫手下竟然抽打礦夫取樂,把人打得血肉模糊,他們居然笑著喝酒,有滋有味的,這不是畜生是什麼!」

  喬鐵山一聽,頓時皺起了眉頭。

  「早就聽說徐大千不是東西了,沒想到這傢伙竟是這麼無恥,歐老弟,你放心好了,保證幫你出氣!」

  歐崇遠擦擦眼角的淚水,搖頭嘆氣說道:「這個徐大千可不是尋常人物啊,手下爪牙眾多,聽說在義州還有靠山,只怕,只怕……」

  「怕什麼,不是有永貞嗎!」喬鐵山哈哈大笑。

  張恪一臉微笑,說道:「歐伯父,你放心吧,徐大千手下的騎兵已經被我打敗了。至於所謂的靠山嗎!我想殺他,誰也保不住!」

  張恪當然不是在吹牛,不說他那些嚇死人的關係,就單單家裡的那件飛魚服,就足以嚇死一堆人了。

  歐崇遠突然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求大人給我們做主,嚴懲徐大千啊!」

  這時候不少跟著歐崇遠衝出來的礦夫也都跪在了地上,黑壓壓的一大片,足有六七十人。不少人全身都是黑漆漆的,簡直就跟碳棒沒什麼區別了。

  大冷天,胳膊上,腿上,甚至臉上,脖子上,除了鞭痕就是凍瘡,看起來好不淒涼。

  光是看這些礦夫,就知道徐大千作惡不少了。張恪一把攙扶起歐崇遠,突然笑道:「歐伯父,小侄自然能殺了徐大千,還能把他送到你們的面前,讓你們親自下手。不過……小侄有個請求,還請伯父答應。」


  「說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上刀山下火海,沒有二話!」

  歐崇遠立刻點頭,笑道:「不就是刀劍嗎,這是我的老本行,沒有什麼說的。對了,光是要刀劍嗎?不用造火銃的嗎?」

  張恪眼前一亮,他當然要造火銃,而且還要大造。不過說實話能造火銃的工匠並不多,大明朝早期是禁止地方自造火器的,後來雖然逐漸放寬,可是最好的工匠還是在京營,邊鎮也有,只是遠遠沒有富裕到遍地都是。

  張恪還琢磨著通過張曄,或者是賀世賢弄到一些工匠,可是一聽歐崇遠的話,頓時來了興趣。

  「歐伯父,你會造火銃嗎?」

  「哈哈哈,我光會鑄劍,不過我知道有人會,跟我來吧!」

  歐崇遠在前面帶路,張恪和喬鐵山他們緊緊跟著,來到了山谷。谷口處有兩個高大的門樓,中間是木柵欄,封得死死的,根本別想出來。

  今天湊巧徐大千戰敗,這傢伙路過石炭場,就把手下人全都帶走了,一門心思守城去了,歐崇遠他們才能跑出來。

  進了山谷之中,滿眼倒是黑漆漆的煤炭,山谷之中,兩邊的山崗,布滿了橫七豎八的斜洞。在山谷的裡面有一排木屋,說是木屋,但是四面透風,簡直比起豬圈還不如!

  走進一聞,一股子酸臭味道直刺鼻孔,木屋外面都是凍得結結實實的屎尿,看起來別提多噁心了。

  歐崇遠低著頭走進了棚子,在一個角落有一堆爛稻草,歐崇遠輕輕扒開,只見裡面露出一個人,正不停地哆嗦。

  「快來人,把他抱出去!」

  兩個士兵按照歐崇遠的吩咐,把這個人搬到了外面。張恪湊過來一看,只見這個人有五十來歲的樣子,瘦小枯乾,也不知道多少天沒洗臉了,眉毛鬍子都連在了一起,還不停地打冷顫,看起來隨時都要死。

  就這麼一個傢伙,能是自己急需的人才?

  歐崇遠看出了張恪的懷疑,急忙說道:「這位老兄叫趙老疙瘩兒,是鐵嶺的匠頭。聽說是專門打造火銃的,建奴占領了鐵嶺,他跑了出來,一路到了鎮夷堡。結果徐大千不分青紅皂白,就把人抓起來,當了礦夫,幹了兩個多月了,正月初十挨了一頓打,然後就病了。」

  張恪點點頭,一回頭把馬彪叫過來。

  「你去把周先生請過來,讓他給看看!」

  馬彪點頭,不多時就把周郎中叫了過來,老周現在已經是大清堡的軍醫官了,張恪特別給他配了一駕馬車,也一起隨軍行動。

  他到了趙老疙瘩兒的面前,急忙抓起胳膊診了診脈,又仔細檢查了一下身體。

  「大人,這位老先生沒什麼大病,一是冷,二是餓,再加上挨打之後,身體虛弱。只要妥善調養,有個一兩個月就能恢復。」

  周郎中說著,拿出了針包,在頭上扎了兩下,趙老疙瘩兒突然皺了皺眉,似乎緩醒過來。周郎中又急忙拿出了兩丸藥,塞到了嘴裡,又餵了幾口烈酒,把藥送下去。

  沒有一分鐘,趙老疙瘩兒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是,是歐兄弟啊,我還沒死啊?」

  「哈哈哈,趙老哥,你不光沒死,還發達了!」歐崇遠指了指張恪,笑道:「老哥,這位可是大清堡的備御大人,他聽說你會造火銃,要讓你幫忙呢!」

  張恪也急忙湊了過來,笑道:「老先生,我叫張恪,手下急需火器,不知道你能不能幫忙?」

  趙老疙瘩兒皺皺眉頭,沉默了半晌,才說道:「我不會造,您另請高明吧!」

  「啊!」歐崇遠突然大吃一驚,這老趙病糊塗了嗎!喬鐵山也頓時臉色陰沉,心說歐崇遠你開什麼玩笑啊,把人捧上了天,不是白白浪費感情嗎!

  這時候唯獨張恪眉頭緊鎖,他看到了老趙神情中的掙扎和痛苦。

  「趙先生,我不是強人所難的人,您有什麼委屈,只管說出來,要真是沒法造,我讓人趕快送你去大清堡養傷。」

  趙老疙瘩兒神情痛苦,臉上的皺紋扭曲到了一起。

  「哎,還造什麼火銃啊,老夫不想造孽!」趙老疙瘩兒眼角流出了一絲熱淚,「不是我的手藝不行,都,都是朝廷,按照現在的造槍法,火銃沒等殺敵呢,就先炸膛了,老頭子都快死了,我不能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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