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章 松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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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公堂到衙門口,許澤韜一句話不說,身子仍在微微顫抖。

  雲菀沁知道舅舅擔心表哥有去無回,安慰:「舅舅,路上我會叫人打點一些,不會叫人苛待表哥,表哥不會受太多苦的,若遇大赦,說不定沒五年便能回來。」

  「那可是流放,能回來麼?」許澤韜鐵打的人紅了眼圈,「我活了這麼大歲數,流放的犯人就沒見過幾個回來的,大赦?萬一沒運氣,一輩子也碰不到一次。就算遇到了,也不一定落在他頭上。」

  雲菀沁小聲道:「舅舅別忘了,除了大赦,還有天子召喚,表哥這幾年服役表現只要好些,上頭總得有個由頭將他調回來。」

  許澤韜笑得苦澀:「沁兒,甄兒何德何能,無功無勛,皇上連認都不認識他,怎麼可能召甄兒回京?」

  雲菀沁也不能跟許澤韜說得太透了,將舅舅一拉,聲音壓低幾分:「舅舅好糊塗,如今的皇上召不了,以後的皇上指不定會呢?」

  「你是說太子?」許澤韜一怔。

  雲菀沁只好順著答道:「嗯,可不是,舅舅今天也看到了,太子這樣看重表哥,日後新帝登基,肯定會將表哥調回來。」

  太子登基也不知是哪一年,萬一皇上活個八九十百來歲,太子遲遲不能上位,自家甄兒還等得了嗎?

  可外甥女這麼一說,許澤韜到底還是舒了口氣,希望驟升,面龐紅潤浮現,再不像之前那麼頹喪。

  雲菀沁伴著許澤韜走到門口,見他心情似是好多了,也鬆了口氣,見許府管事將馬車駕過來,正要攙舅舅上去,卻見他臉色又一凝,回望一眼刑部衙門。

  「沁兒,洪姑娘真只能被斬首了?」戲子無情,婊子無義,可今天洪氏以性命為兒子減輕罪名,卻叫許澤韜觸動,人家都以命償還了,恨意多少也消減了一些。

  雲菀沁沒有回答,只強顏道:「紅胭就快是舅舅的兒媳了,舅舅難道還要稱呼他洪姑娘嗎。」

  許澤韜事到如今,仍不大願意承認紅胭與兒子的關係,聽外甥女這麼一說,臉色又微微發緊,可再一想,這一場婚事不過也是滿足兒子的心愿,那紅胭馬上就要被斬首了,自己又有什麼好執著的?只嘆了口氣,上了馬車。

  雲菀沁目送許府馬車離開,頭一轉,昨夜自己來刑部的輕簡馬車不遠處,他進宮上朝的車駕正泊著,金輅余飾,紅髹四柱,抹金銅寶珠頂,氣派尊嚴貴重,車駕前後四周,守有層疊親衛,遠遠看過去,密不透風,因職銜吃重,進出的保衛也跟著加重了不少。

  繡五彩龍紋的紅幔風中起伏,飄揚之間,露出裡面的人影輪廓。

  施遙安早望了多時,上前道:「娘娘,請上三爺這邊車駕。」

  初夏與王府小廝上了王府的馬車,雲菀沁單獨踩著踏梯上車,一打簾,青地雕木五彩雲文的車廂內飾,華貴無比,他端坐紅錦褥席上,頭顱微微向後仰靠,雙目闔著,在閉目養神。

  俊顏上有掩不住的倦意。

  在宮裡連軸轉,公務忙個不停,昨晚一回府就趕來刑部,到現在連覺都沒睡,她有些心疼,幾步上前,坐到他跟前,低聲:「累了?」

  雲菀沁也沒多心,又挨近了一些,道:「紅胭那邊怎麼辦?」

  他語氣微微慵懶,闔著眸淡道:「本王已經幫了她,可她能不能活,就只能看你表哥有沒有能耐了。」

  看表哥?雲菀沁一時摸不著頭腦:「表哥有太子做倚仗,都不能完全逃脫罪罰,又怎麼能保住紅胭?」

  他聽到太子二字,臉肌一動,緩緩睜開眼:「你表哥這次能夠逃脫一死,跟太子可沒什麼關係,他不過是最後才派人出場,亮了個相。這個人,永遠都是那麼會撿便宜。」

  她總算知道他這個樣子的緣故了,忍俊不禁:「太子又不是為了我,表哥跟他交情不差,來關心一下也是自然。」

  不是為了她?貴胄的友人和門客千千萬,個個關心,關心不完。還有那年太監臨走前,與她交換的眼神,那是什麼意思?

  怎麼會讓他不多想。

  她見他緊繃嚴厲,伸出手正要逗弄兩下,無意觸到他肩頸,肌肉硬邦,明顯是壓力太大,再見他倦容,頓揚起帘子。

  施遙安正等著主子發話啟程回府,只聽車帳內女子清甜聲音飄出:「施大人,去京郊。」

  京郊?施遙安一訝:「京郊?去京郊哪裡?」

  「貓眼溫泉。」

  幾個月沒來,貓眼溫泉已經打理得井井有條,趨近成熟。


  規格不同的泉池,四周以紅松木封閉,頭頂呈開放式,既能像普通澡堂一樣隱蔽,不至於讓泡泉的人春光外泄,又能接近天然環境。

  大大小小的泉池,岸邊綠苔清幽,水上白霧蒸騰,鑲嵌在周圍的峰巒疊翠之中,宛臨仙境。

  入口處,葺了一間二層樓小樓,是香盈袖聘來的幫工,開始只聘了兩個當地的農人,後來因為客流量多了,紅胭又跑牙行去加聘了幾個長工。

  車駕停得遠遠,雲菀沁看著卻很清楚,想起紅胭,心情跌宕,臉色也暗下來幾分,卻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

  輕輕湊耳,吩咐了初夏幾句,初夏下車去小樓,交代了一番。

  溫泉幫工的管事立刻明白,是鋪子的大東家來了,馬上道:「如今開春回暖,客人少多了,這會兒也不是高峰期,正好,小的這就去清場,做準備。」

  待初夏回來,雲菀沁方轉頸,見他已經褪去了宮中常服,換了備用的便袍,道:「三爺隨我來。」

  夏侯世廷既默允著過來,便也沒說什麼,再見她笑得嫣然可人,心腔一熱,剛才小小的不悅也散了大半。

  他撇下侍衛和馬車,背手跟她一起過去,快走到泉池,雲菀沁朝前一指,示意就在前面,讓他先過去:「我去拿點東西。」

  他朝前幾步,停定在一處泉池邊,是最裡面的一處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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