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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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論再堅強聰慧的女子,遇到這樣突如其來的變故,都會感到驚恐害怕。

  饒是崔翎活過兩世,上輩子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此時面對著無邊的黑暗也充滿了對未知的恐懼。

  她不知道自己現正在哪裡,會去往何方,又將遭遇怎樣的命運。

  身體,被牢固的繩子緊緊綁住,時間久了,渾身都酸疼得快要死掉。

  還有……瑀哥兒!

  瑀哥兒分明是比她先倒下去的,可這孩子此刻並沒有與她待在一起。

  不知道是被裝在了這馬車裡的其他箱子中,還是遇到了其他的危險。

  崔翎一時有些絕望,她不知道該罵自己蠢笨,還是該死!

  明明腦補過無數次遭遇蒙汗藥時的情景,可她竟還是毫無防備地中了招,沒有一點警惕之心。

  若只是她自己一個人受難也好,可現在,瑀哥兒生死不明。

  還有那個叫柳見月的姑娘,記憶中她是第二個倒下的,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崔翎心中一陣懊悔和後怕,這是從來不曾有過的絕望。

  眼淚,不由自主地從眼角溢出,先是涓涓細流,慢慢匯聚成長江大海。

  倘若不是還存著最後一絲理智,不能叫賊子聽見她的動靜,她也許都已經忍不住嚎啕大哭。

  實在是,現下這處境,大大地超乎了她的想像。

  她一時驚惶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崔翎咬住唇悶聲流了好一會眼淚,好不容易緩了過來。

  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十五歲少女,在宣洩了情緒之後,還能夠及時地將理智找回來。

  是的,再艱難的困境,只要肯動腦筋,總會找到破解的方法。

  而眼淚卻是弱者的宣示,悲傷和難過一點用也沒有,如果只會絕望地哭,那就等死吧!

  再繼續這樣下去,她恐怕會因為氣血不流暢而暫時不能行走。

  她不再自怨自艾,竭力在不大的空間裡尋找著解困的方法。

  先是活動一下手腕,輕輕舒緩已經僵硬的手指。

  然後再盡力地讓手指攀得更遠一些,好摸索看看繩子的線頭被藏在了什麼地方。

  她咬住唇儘量不發出太大的聲音,身體和手腕卻從不停止掙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這森冷寒夜裡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濕。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崔翎好不容易在背後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繩結。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那個小節點,用力一扯,竟然是個活結!

  被緊緊纏繞的軀體像是得到了呼吸,整個都膨脹起來,將圈圈層層的繩索慢慢地擠開,然後從她身上鬆鬆地滑落。

  她猛力呼了兩口氣,然後小心翼翼地活絡著筋骨,一邊用手去查探自己所處的環境。

  內壁光滑,四角有溫潤的弧度。

  與其說是一個木箱,倒不如說該是個橢圓形的木桶更加貼切。

  崔翎大驚,心想莫非自己被人裝進了大木桶里?是為了要順利地充作貨物運出城去嗎?

  這時,馬車停下來了。

  有人在問,「這麼晚了要出城,有沒有通行證?」

  一個聲音很粗的男人回答,「這些餿水要趁著天黑運到城外的農莊餵豬,沒辦法,大夥都嫌臭,只好夜裡等人少了再運出去。通行證自然是有的,軍爺,給!」

  那檢查的軍爺磨蹭了一會,「通行證倒是真的,不過這些日子查得緊些,我得看看你這裡頭運的貨真不真。」

  聲音很粗的男人笑著說,「軍爺也是為了城防安全,您若是不怕耽誤時間,就儘管看了。一共八大桶泔水,怕味兒熏著路上的行人,所以都在上頭釘了木釘。要不,我給您起開一個!」

  那人一邊說著,一邊將木蓋兒打開,果然一陣撲鼻的臭味隨風飄了出來。

  守城的軍士被嗆得不輕,「得了,得了,別一個個起開了,這味兒真濃,怪不得你們都得半夜出城呢,趕緊走吧!」

  崔翎約莫猜到此刻正在沐州城的城門口。

  綁架她的人是冒充了送泔水出城的莊夫,車上的確有泔水桶沒有錯,但也還夾藏了她這個大活人!


  她意識到這是她最好的逃生的機會。

  若是錯過了這村,就再也沒有這店了。

  等到出了城,郊外到處都是山林荒原,賊人隨便往哪裡一躲,她從來都沒有來過這地方,天知道自己是在哪裡啊,就算能有命逃出來,也沒有命能回來的。

  崔翎這樣一想,便連忙猛力敲打著木桶,用盡全身最大的力氣,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道,「有人嗎?放我出來!有人嗎?放我出來!」

  她生怕自己的喊聲在被蓋了遮蔽物的木桶里透不太出去。

  想了想,便在木箱子裡拳打腳踢,想盡辦法地讓箱子猛烈晃動。

  守城的軍士終於注意到了不對勁,連忙將車子攔住, 「打住,這木桶里到底裝了什麼?」

  崔翎在木箱子裡猛烈地敲擊,「軍爺,救我!我在這裡!」

  那軍士聽到女子的呼聲,「不行,你把所有的木桶都給打開,到底裡面裝了什麼,怎麼會有女子的呼救聲?難不成你們是專門拐帶婦女的人販子?」

  那聲音低沉的男子見再遮掩不過,便立刻跳上馬車,一邊說著她聽不懂的語言,一邊用力揮趕馬匹,想趁著城門還不曾合上的機會,硬闖過去。

  他顯然成功了。

  因為崔翎感覺到馬車像是發瘋了一般飛馳疾駛,身後緊追不捨的隊伍離開得越來越遠,漸漸她只能聽見風聲和馬蹄匆忙急驟的迴響。

  她的心情,從滿懷希望地以為自己得救了,一下子跌落谷底。

  她懊惱極了,一番抵死的掙扎不僅沒有能夠安然自救,現在還徹底暴露了自己已經醒來並解開繩索的訊息。

  想來過不多久,只要等歹徒發覺已經沒有危險之後,她就要迎來滅頂之災了吧。

  不,不對。

  歹徒不會殺她的。

  若只是為了要殺她,又怎會千方百計地從守衛森嚴的令尹府中將她弄出來?

  大概也只有不明真相的城門守衛才會認為這夥人是拐賣婦女的罪犯。

  不過,那軍士還算警惕,能在最後關頭發現那伙人的不對勁,想必也聽到了最後那個人說的陌生語言了吧?這些人該是柔然人沒有錯的!

  若能叫袁五郎知曉,也不知道那人會不會來救她……

  崔翎明眸微轉,不由苦笑一聲,「也是我安逸的日子過得太久,才會忘記了這是戰場。兩軍交戰,陣前被敵人擄走了主帥的兒媳,這豈不是大亂軍心之事?」

  她用力猛捶自己的腦袋,「也只有你這個豬腦子,到此時才看清這一點。」

  現在什麼都很清楚了,擄劫她的人是柔然人無疑。

  她只是不知道,瑀哥兒有沒有與她一樣,也遭遇了這些人的毒手。

  倘若是要求財,那她身上還有貼身藏著的巨額銀票。

  她雖然疼惜金銀,但是金銀與性命相比,那簡直是浮雲,他們要,都給他們就好了啊。

  可對方擄她,是為了政治訴求,不論是在兩軍對陣前將她祭旗立威,還是把她當做談判的籌碼和棋子,一旦她落到柔然人的手上,那結局一定很慘。

  要麼無比慘烈地死在陣前,臨死前一定還會遭受到各種折磨。

  要麼叫袁家人無比為難之後,接著慘烈地死在陣前,臨死前不止自己要受到各種折磨,袁家的內心也受盡各種折磨。

  廢話,鎮國將軍袁世韜身為西北大軍主帥,代表的是盛朝的威嚴。

  莫說是小兒媳被抓,便是他親娘成為敵人手中要挾的砝碼,他也只能大義滅親,鎮國大將軍,是不可能為了私人感情而讓國家利益受損的。

  崔翎覺得自己這回是死定了。

  區別只在於,她的死相是慘烈還是非常慘烈。

  這裡總還算是盛朝地界,柔然人再兇狠,也沒有那個能力成群結股地過來在盛朝的國土上耀武揚威。

  現在是夜裡,天色烏漆麻黑,這些人還能借著天色掩藏自己的容貌。

  等到了天亮,一路上總有路過的人……

  天時地利人和,總體來說,是對她有利的。

  否則,若是等這些人將自己送到了柔然境內,處在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地步,那這條命,才算是真正地捏在了人家手裡。


  崔翎已經想好了,若是僥倖能逃出去,自然再好也不過了。

  她才十五歲呢,大好年華,正剛剛開始。

  這世界如此美妙,袁家又幾乎符合了她所有對家庭的嚮往,她是傻了才捨得放棄離開呢!

  她一定要活著回到盛京,睡她的高床暖枕,吃她的珍饈美食,做她混吃等死的絕世米蟲!

  可若是運氣不好死在了這裡,那總也比在陣前叫袁家人看著她受辱被欺凌傷心為難強呀。

  一具屍體有什麼震懾力?

  除了能叫袁家軍更加憤怒之外,反而會挑起前所未有的士氣。

  也只有在十萬將士面前,活生生地扼殺一朵美麗凋零的花朵,才會有叫人絕望顫慄的效果。

  比起一個死人,柔然人的主帥一定更想要一個活生生的袁五奶奶。

  也就是說,她再怎麼折騰,這些人都一定不敢親手弄死她的。

  而這,便是她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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