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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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這還是李輕鷂長這麼大,第一次坐夜間臥鋪火車,以前都是坐高鐵。

  單位能給報硬臥,陳浦做主定了軟臥,回頭就按硬臥價格報,自己墊付多的部分。李輕鷂搞不清楚這兩種的差別。陳浦背著個包,提著她的行李袋,李輕鷂空手跟在他身後上車。

  不是旺季,又是工作日,車廂里人稀稀拉拉。他們運氣不錯,買到同一個包廂的兩個下鋪。這時已經9點多了,只有一個上鋪有人,在蒙頭睡。

  陳浦就把自己的行李放在有人那個下鋪,讓李輕鷂睡對面。李輕鷂放好東西,轉頭看見陳浦一頭的汗,掏出張紙巾遞給他。他接過說謝謝,把頭上臉上的汗囫圇一擦。李輕鷂盯著他濕了一小塊的前襟,低聲說:「你要不要去換件衣服?車廂里空調大,別吹感冒了。」

  車廂里燈光亮度不高,陳浦的眼睛最亮,看她一眼說:「我一年都難感冒一回。」但他還是從包里拿出件乾淨T恤,又拿了塊毛巾,說:「我去擦擦,你先坐會兒。」

  「嗯。」

  陳浦走後,李輕鷂看到過道的牆上貼著個凳子,有些稀奇,走過去,把凳子按下來,嘗試坐下,胳膊支在旁邊的小桌板上,望著黑黢黢的窗外,山野景色一閃而過。她又把臉靠在玻璃上,冰冰涼涼的。耳邊伴隨著列車「轟隆轟隆」的聲音,別說,她覺得這種意境還挺好的,很有年代感,很寧靜,人的心仿佛也隨著列車,穿行在無邊無際的田野夜色里。

  正發著呆,就看到幾米外的車廂連接處,陳浦的身影出現。她轉眸望去,結果就看到他光著上身,只穿了條黑色運動中褲,肩上還搭著塊毛巾,正彎腰把手裡的紙塞進廢紙箱。

  陳浦的五感很敏銳,還彎著腰,就抬起頭,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李輕鷂沒有笑,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故意逗他撩他,只是手托著下巴,就這麼望著他。

  他的眼神也靜靜的,肩膀上還沾著水汽,腰身的線條收斂得很緊,小腹肌肉微微內凹。他直起身子,神色鎮定地又進了洗漱間。

  李輕鷂的食指敲了幾下臉頰,暗自緩了緩加速的心跳,轉頭繼續看窗外景色。

  很快陳浦就回來了,換了件白T,寬寬大大的,在她對面的板凳坐下。他的頭髮半干,一看就是用水胡亂洗過。

  李輕鷂皺眉指出:「頭髮沒幹,小心吹感冒。你拿塊干毛巾包一下。」

  陳浦答:「沒了,就帶這一塊。再說了,男人包什麼頭髮。」

  李輕鷂也不勉強,起身回包廂,拿來塊一次性毛巾,打開遞給他:「再擦一下。」

  陳浦接過,刷刷刷滿頭擦。

  李輕鷂實在沒眼看,扭頭看著窗外。

  陳浦嘀咕:「才和好,就管這管那。」

  一會兒紙巾,一會兒毛巾,又強迫他換衣服。明明才和好兩天,唉,好煩惱。

  陳浦臉上不知不覺就笑了出來。

  結果李輕鷂平淡地說:「畢竟你腎虛,我這是隨手救人。」

  陳浦閉嘴了。

  這時,走廊的燈自動滅了,只有車廂連接處還亮著燈,光線暗了許多。列車隆一聲進了隧道,視野又是一黑。

  李輕鷂問:「你以前坐過臥鋪嗎?」

  「以前是指什麼時候?」

  李輕鷂瞪他:「今天以前。」

  「當然坐過,不過都是上大學以後坐的。」

  「這種軟臥?」

  「都是硬臥。」

  「為什麼?」

  「一開始是你哥不肯多花錢,也不肯讓我出錢。他說讓我去坐軟臥,自己坐硬臥。我就只好跟著他睡硬臥。有時候只買到兩個上鋪,腿都伸不直,坐也坐不起來,別提多憋屈了。再後來,也就習慣了,報銷也方便。」

  李輕鷂想說那你今天為什麼換軟臥,話沒說出口,因為答案太明顯了。

  「有時候我很奇怪。」李輕鷂說,「你家有錢,可你有時候怎麼摳摳搜搜的?買飲料算毫升,買粉湊滿減用代金券。你是不是還會買超市打折的東西?」

  「當然會,打折不買我傻嗎?」

  李輕鷂就笑了。

  對,就是這種感覺,富人家的孩子,怎麼就一身雞零狗碎的市井氣?有時候比她這個窮人還省。


  「你是從小就這麼……嗯……勤儉持家嗎?」

  陳浦「哎——」了一聲,換了個姿勢,背靠著牆,兩條長腿對著走廊,終於能舒展開,因為回憶,眼皮微微耷拉著。他說:「都是被你哥帶壞的,他老瞧不上我的作風。慢慢地我就覺得,大手大腳確實不對,能省就省。再加上後來工作,看到一些條件不好的人,就覺得日子還是得像你哥那樣,認真過,誰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

  李輕鷂轉頭望著窗外,列車已出了隧道,遠處看到一片城市的燈光。也因為光線的漫射,天空的邊緣染上一層橘紅的顏色。

  她想,或許這就是人生吧。那些對我們影響至深的人和事,不斷塑造著我們的人格。於是每個人靈魂的樣子,不再是幾個詞語可以總結,幾句話可以描述的。一個人的靈魂,是由許許多多的故事組成的。那些故事,組成了他每一根倦怠的髮絲,組成了他深邃的眼睛,布滿傷痕的手,也組成了他腳下的每一步路,還有他的雙眼所看向的遠方。

  陳浦望著她露出從未有過的悵然神色,竟也有幾分被她的情緒感染,心念一動,問:「你哥和駱懷錚出事後,那幾年,你是怎麼熬過來的?」

  「我媽跟你說的?」

  陳浦立刻說:「袁姨沒說很具體,只說你那段時間很苦很苦。你不想說,我們就換個話題。」

  李輕鷂望著他的樣子。他的神色很真誠,關心也毫不掩飾的,還帶著幾分懊惱和小心翼翼。

  其實那段過往,李輕鷂是真不想提及,你如果曾經墜入無邊的黑暗中,又怎麼願意去回憶?除了爸媽,幾乎沒人知道她那段時間抑鬱。

  可陳浦的眼睛太清澈了,就像一片清清涼涼無風無浪的海洋。令她的心也變得軟綿綿,懶洋洋,不想再防備,也無需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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