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老實頭的終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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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保長看到兒子,顧不得憐惜自己的老胳膊老腿,撒丫子就衝過來想拉人,不過始終是沒有年輕力壯的大兒子速度快。

  在宋興林那邊吃了癟的宋大有,本身心裡就憋著一團火氣。

  奈何不了滾刀肉的侄兒,難道還制不住向來傻氣蠢笨的弟弟?

  心裡氣一堵,宋大有跑的飛快,迅速越過親爹直奔到宋三得身邊,直接伸手襲擊上了宋三得。

  速度之快,動作之大,要不是宋三得平日裡幹活有把子力氣,兄弟倆都要被他肩膀上的大麻袋砸出個好歹來不可。

  就這,宋大有還只顧著拉著宋三得的胳膊肘不依不饒。

  「老三,好你個混帳東西,自私自利,你逃了徭役不說,解決了事情後為什麼不家去說一聲,害得我跟爹都擔心壞了,老三你可真不是個東西……」,巴拉巴拉……

  埋頭苦幹的宋三得萬萬沒料到,家裡的人來的這麼快,還是親爹帶著大哥一道前來。

  他沒去想這親爹大哥怎麼會找到碼頭這裡來,而是急忙揮開親哥拉著自己胳膊的手,忙忙把肩頭的麻包卸下來。

  直到袋子安穩落地,宋三得才憨憨的看著親哥跟將將奔到自己跟前的親爹。

  「爹,大哥,你們怎麼來了?」

  宋大有氣了個仰倒。

  感情自己剛才嚷嚷了半天,這倒霉催的弟弟權當自己在放屁?

  面對老實頭的老三,宋大有果斷不能忍,一口唾沫直往宋三得臉上去。

  「呸,好你個老三,你還好意思問我跟爹怎麼來啦?怎麼,我們要是不來,你這是準備惹了禍,嚇壞了爹娘後就屁事不管,從今往後就不回家啦?」

  不得不說,宋大有這帽子扣的有點大,自來逆來順受慣了的宋三得,哪怕心裡已經覺醒,一時半會的也沒能掙脫一直以來的軟弱。

  被親大哥這麼一訓斥,宋三得驀地縮了脖子,聲音弱弱,還想解釋。

  「大哥不是這樣的,我,我,二郎幫了我,徭役解決了,名字,我名字劃掉了,不用,不用再去,沒牽連,牽連家……」

  宋大有卻最是看不上這樣蠢笨的老三,見他話都說不好,宋大有不耐煩的一把打斷。

  「哼!我哪樣?哪樣啦?我當哥哥的人,罵你是為你好!還有啊老三,你所謂的解決了徭役的事情,就是帶著二郎出去丟臉借錢,然後還要讓家裡來給你還這個銀錢?若是這樣,你也好意思說!」

  「你自己掙個屁!」

  宋大有很是沒好氣。

  「我跟爹剛才就是打二郎那裡來的,二郎都說了,你這銀子是他去找趙捕頭借的,說是從今以後讓二丫的工錢抵帳,一直到扣完為止!老三啊老三,你這算盤打的可真夠精的!」

  「二郎找趙捕頭借,借的銀子?」

  只知道二郎幫著自己搞定了徭役的事情,並不知道二郎銀子哪裡來的宋三得,在聽了宋大有這位『好』大哥的訓斥後,他瞬間覺得自己『真相』了。

  越是覺得真相,宋三得心裡掙錢還債的心就越發堅定。

  至於大哥嘴裡扣女兒的工錢,宋三得完全沒有往心裡去,他的重點,全都在解決自己徭役的銀子是跟人家趙捕頭借的這上頭。

  可憐耀武揚威,還擺著大哥譜的宋大有,完全不知道,自己這是抱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他不提這一遭還好,這麼一提,反倒是讓他眼裡的蠢貨弟弟起了反抗之心。

  這貨不顧弟弟走神的呢喃,還在不依不饒的警告。

  「老三我可警告你,家裡還沒分家呢,任何人掙的銀錢,哪怕只是半文錢,都得上繳爹娘,你憑什麼把二丫頭每月工錢的一半給許出去給你自己個還債?媽的,老三,你要是敢這般藏私,你就是忤逆不孝……」巴拉巴拉……

  親大哥一聲聲一句句的訓斥,把宋三得從自己的思緒中拖出,看著大哥滔滔不絕,唾沫星子直飛的模樣,宋三得從來沒有哪一刻如眼下這般,覺得大哥的嘴臉格外惹人厭煩。

  而且他就不懂了,什麼叫他的算盤打的真夠精的?什麼叫他膽敢藏私?他忤逆不孝?

  呵!

  難道他宋三得就不是老宋家的人?就沒給公中做活掙銀子嗎?

  宋保長……

  「三兒啊,你大哥說的對,咱們家還沒分家,家裡一切都是屬於公中的,二丫頭的月錢,應當,當,當……」


  在宋保長這個極度愛惜羽毛的自私鬼心裡,整個老宋家都是自己的,都該掌控在自己手裡,而自己以前這些年下來也都是這麼做的。

  如今眼看著老三想要飛,他自是樂得大兒子沖在前頭,好生替自己教訓教訓這個想要單飛的三兒,所以,他的心自然是向著老大,話也自然是順著老大說的。

  宋保長帶著小心思的說到後頭,看到自家三兒子的目光一瞬不瞬盯著自己看,他手背上的青筋,還在隨著自己的話頭不斷的鼓脹起來,宋三得猛地意識到不好。

  宋保長頓了頓,咽了口唾沫,忙把到了嘴邊的訓導之言生生乾咽下肚,下意識的就想去摸後腰別著的煙杆子,聲音吶吶。

  「三,三兒啊,爹,爹,你爹我也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大家好!不過既然事情已經了了,我們就先不說這個了,正好的,如今既然徭役已經解決,三兒你在城裡也沒什麼事,家裡活計也多,有什麼話我們都家去說,走,三兒,你把這工辭……」

  本著家醜不能外揚,在這人來人往的碼頭,自己也不好教訓兒子,洗腦兒子的想法,宋保長打算自己先退一步,先把這蠢兒子先帶回家去,再好好給他洗洗腦的。

  宋保長此言一出,他滿以為,蠢兒子也會如曾經千百次那樣,聽從他的話,老老實實的跟著自己回家,到時候自己想怎麼來就怎麼來。

  可惜,這一次他失望了。

  宋保長怎麼都沒料到,自己信心滿滿的等待,會變成隨後的驚愕與憤怒。

  只聽他這好大兒堅定的搖頭,「不了爹,兒子碼頭的這份工很好,東家心善,給的工錢也還可以,大哥不是說兒子拖累家裡了麼?」

  宋三得想到什麼,估計也是哀莫大於心死吧?

  他呵了一聲,緊接著道:「既是如此,既然家裡都不要我,明明有銀子也不肯給我免去徭役,還口口聲聲指著我自私,那我就得自己努力做活,也免得我二丫頭得一直為我這個沒用的親爹頂缸,幹活還債都得干到出嫁怕是都還不清……便是為了孩子們;便是為了儘快的還上人家趙捕頭借給二郎的銀子;我個當三叔的人,總不能總是拖累指望年幼的侄兒吧?而且欠人銀子不還,那可是要被人罵全家死完的啊爹!」

  看的宋保長心裡一噎,他單手捂住心口,連連後退兩步,不可置信的望著面前的好大蠢兒,「三,三兒啊,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宋三得自嘲一笑。

  「大哥跟爹你們不都說我自私麼?今個兒子還就自私一回,也免得白白擔了這名聲,讓爹你顯得不慈不愛,這工,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辭不說,二丫頭的工錢也別留什麼一半送家去了,兒子會讓二郎一併收著,連帶兒子的工錢一道,全都留著先還債!直到還完為止!」

  「你,你……」

  宋保長被突然學會反抗的三兒子的態度氣了個仰倒;

  宋大有也不可置信的瞪著自己的蠢弟弟,眼底有著驚訝;

  再看到親爹被氣壞了的模樣,宋大有狂怒,上來就想要給宋三得兩巴掌。

  「老三,看你幹的好事,看你給爹氣的,你這是要上天呀!」

  宋三得:上不上天他不知道,可夾裹著風聲呼嘯而來的大巴掌,他宋三得卻再不準備逆來順受。

  眼看著巴掌就要落在臉上,宋三得一個側身偏頭及時躲過,躲過了不說,與此同時他還伸出雙手直接一推。

  平日裡勤快,家裡做活最多的他,力氣哪裡是會偷懶拈輕怕重的大哥可比的?

  宋大有當即就被推了個趔趄,晃晃悠悠的差點要跌倒。

  好不容易穩住身形,下意識急速回頭,氣呼呼的舉著拳頭就要跟宋三得幹仗來著,卻一把就被身邊的宋保長給攔住了。

  宋大有急了,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看他爹,「爹!」

  氣急敗壞的宋大有卻不知,自己親爹此刻的苦楚。

  宋保長這麼愛惜面子羽毛的人,看到兩個兒子大庭廣眾之下竟要打起來,他能忍受這樣的事情在眼前發生?

  感受著四面八方朝著自己投來的打量目光;

  看著那一雙雙高高支棱起準備聽熱鬧,看他們父子笑話的耳朵;

  再看到蠢兒子老三的態度;

  宋保長心驚又心慌又生氣。

  奶奶的,看樣子面前的老三也再不能用以往的,老目光看待,老辦法對待了呀!


  心知不能用強的,宋保長這個人精子立刻就換了對付宋興林的招數上。

  他一把攔下大兒子,再看向宋三得的目光里,充滿了慈愛與失望。

  宋保長啞著嗓子,苦巴著一張老臉深深嘆息。

  「唉!三兒啊,你誤會了,誤會了啊……當爹娘親人的,怎麼會眼睜睜的看著你有事?你大哥也是擔心你,所以脾氣急了點,三兒啊,你這真是誤會了呀……」

  口中說著軟和話,雙眼不動聲色的打量三兒子的態度情緒,見對方沒有緩和心軟,宋保長心裡一咯噔,當即一嘆。

  這要是再不好生對待,這個兒子……怕是真的要飛!

  這麼一想,宋保長心裡算馬苦澀,面上也帶出了愁苦與難受。

  唉!算了,爹老了,你嫌煩,不想聽爹說,爹就不說了,可無論如何,三兒啊,爹是不會害你的!

  至於你掙銀子還債暫時不回家的事,不回就不回吧,爹家去跟你娘說;

  至於二丫頭工錢的事?爹家去也跟你娘好好商量;

  不過三兒啊,你娘生你、拉拔你長大也不容易,你娘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比較摳唆,既然二郎都說二丫頭工錢還一半留一半,你也別自作主張的再改來改去了,畢竟,二郎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那就是個倔種!

  三兒,就是看在二郎一而再,再而三的幫你解決麻煩的份上,你個當叔的人,也不能駁了侄兒的臉面不是?」

  這輩子,宋三得就從沒得到過親爹這般軟和的好言、好語、好解釋,特別是聽到他爹扯上二郎,宋三得這個老實頭再起了牛心左性,心裡卻是認同這話的,倒也沒再堅持說要女兒全部工錢還帳的話。

  畢竟是自己做的孽,欠的帳不是?

  於是,宋三得也沒多話,只對著親爹嗯了一聲後胡亂點頭,「嗯,那這個聽爹的。」

  見到邊上大哥氣呼呼的張嘴還要再說什麼,宋三得也是不想再跟親爹大哥廢話了,加上他這工可是多扛多得的活計,欠一屁股債的他,可沒有那麼多時間跟面前人瞎耽擱,忙就粗聲粗氣的打發人。

  「先就這麼說吧,工頭都在看我呢,爹,你們回吧,兒子要做活了。」

  不欲再多做糾纏的宋三得轉身就走。

  邊上的宋大有被宋三得這態度氣壞了,瞪著宋三得的背影跺腳,大聲喊爹。

  宋保長卻心裡苦唧唧,失落的很,乾脆無視身邊大兒子的無腦歪纏,只一個勁的朝著宋三得遠去的背影補救般的大喊。

  「三兒,三兒,你在這好好的,做活要悠著點,別一味的蠻幹,天冷要添衣,別為了省銀子吃不飽肚子,三兒啊,你得愛惜著自己的身子骨些,要是乾的太累了,你就家去,有爹在一日,有爹一口吃的,家裡總有你的一口飯吃……」

  他想回頭,甚至還心軟的想著,要不乾脆跟爹回去算了,畢竟爹娘年紀大了也不容易,他爹也難得這般『真心』對自己。

  結果後悔的心思剛起,邊上就傳來他大哥的叫囂之言,還有親爹看似訓斥實則維護的言語,宋三得剛才還後悔火熱的心——瞬間就涼了下去,最後歸於平靜……

  「爹,爹,你看死老三,你看他,這貨能耐了,居然敢反抗了,爹,老三這是了不得,連您的話都不聽了呀!他這是要造反呀爹!」

  「你給老子閉嘴!走,跟我家去!」,見大兒子這還添油加醋的不嫌亂,宋保長不由狠狠瞪了眼這蠢貨。

  宋大有被親爹惡狠狠一瞪眼,他驀地一噎,訕訕的摸著鼻子,小小聲的嘟囔抱怨,「爹,是老三得罪你,又不是兒子得罪你,你凶我幹嘛?」

  ……

  這一刻,宋保長只覺糟心,然而,更讓他糟心的是身邊的好大兒。

  眼看著路過一家燒餅攤子,那香氣霸道四溢,而他們父子倆連夜進城,摳唆周老太帶著媳婦們烙的那幾個餅子,早就在凌晨的時候被他們倆干光了,直到現在,城東碼頭兩頭跑,他們的腹中早已飢腸轆轆。

  這會子被這霸道的燒餅香氣所吸引,宋保長心裡有事想不起來也吃不下,宋大有卻不。

  他兩步竄到燒餅攤跟前,努力的吸聳著燒餅的香氣,捨不得掏自己身上臨時帶來的五個錢,他就把主意打到了邊上心不在焉的親爹身上。

  宋大有眼珠一轉,招呼著攤主給他拿了四個夾肉的大燒餅,桐樹葉子一包,他先把一個燒餅遞到還在走神的宋保長跟前。


  「爹,趕了一夜的路,爹您想必餓壞了吧?爹,您別跟老三一般見識,別想這個忤逆不孝的傢伙了,來,身體要緊,爹,您吃個餅墊墊肚子。」

  餅子太香,也是宋保長心思走了神,下意識就伸手把餅子接過,低頭咬了一口。

  剎那間,肉香,餅子香充斥著口鼻,宋保長忙又低頭咬了一大口嚼吧起來。

  低頭再次想要咬餅子的宋保長動作驀地頓住,阿卡卡的抬頭望著面前包著一口餅子努力嚼阿嚼的好大兒。

  這一刻,宋保長只覺自己的心好累,好累……

  再看跟在大兒邊上正殷勤笑著,眼巴巴等著自己掏錢結帳的攤主,宋保長……

  他顫抖著手從胸口的衣襟里,掏出一隻已經變了色,掉了線的荷包,從裡頭數出攤主比劃的八個大錢,顫顫巍巍的遞過去。

  等攤主拿著餅錢走開,宋保長看著面前還一身竊喜得意,自顧自大口啃著三個燒餅的好大兒,宋保長……

  「老大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老三如今都開了竅,都知道自己找個活計掙銀子了,你家大郎讀書又耗費銀錢,你這個當爹的總不能萬事不管吧?不若你乾脆也留下來,跟老三一道在碼頭做做工?爹也不指望你掙多少大錢,最起碼補貼下大郎,平日裡給他買點筆墨紙硯也成啊!」

  啃燒餅的宋大有努力咽下嘴裡的餅子,看向他爹的目光很是奇怪。

  「爹,你怎麼啦?不會是被老三氣糊塗了吧?」

  他上下打量親爹。

  「爹啊,不說家裡活計多,剛才你還要哄著老三家去做活,就只說你跟我娘都在家呢,兒子身為長子,自然是要在家裡寸步不離的侍奉你們二老的呀!」,他出來做的哪門子的活計?「爹,你怕不是被老三氣糊塗,發燒了吧?」

  宋保長……

  麻辣個蛋的!他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會叫自己碰到這麼三個糟心兒!

  大兒魯莽自私;

  二兒混不吝又毒又賭;

  三兒子蠢是蠢了點,但是勝在老實聽話還孝順;

  可如今,連蠢兒子都學會了反抗不聽話了,自己以後可怎麼辦呀?他還能看到家族興旺,重複宋家的榮光,風風光光的當上老太爺頤養天年嗎?

  宋保長的目光,不由幽幽的投向了通陽縣城城東的位置,眼底閃過一抹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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