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女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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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5章 女人心

  「皇兄……」

  「只怕是謀定而後動——籌謀已久啊?」

  數日後,上林博望苑。

  原以為那日宣室,劉榮說的那番話都是客套,實際上不過是找個藉口留諸王——主要是劉非到秋天;

  等到戰起,再尋個由頭,給劉非安個監軍之類的虛指,象徵性的到前線走個過場。

  但在來到博望苑身臨其境,視察過遂營將士的操演,以及配套的『武器裝備』之後,劉非終於意識到:劉榮,不是在開玩笑。

  甚至連『趁機牟取河南地』的圖謀,也並非一時起意,而是籌措已久!

  或許沒有確定時間;

  但類似『只要有機會,就一定要奪回河南地』的謀算,只怕是劉榮早在多年以前就有,並付諸行動的。

  得出了這個結論之後,劉非不由得更加興奮了。

  ——兵法有云: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

  這話是說,在戰爭開始前,就在戰爭準備、推演階段贏過多方者,在戰爭開始後的勝算也就更大。

  說白了,就是準備越充分,越容易獲得戰爭的勝利。

  而劉榮在博望苑的這些準備,如遂營,以及其他各式就連劉非,都只囫圇吞棗看了個大概的新式武器裝備,顯然就是劉榮為這場——或者說是未來的每一場漢匈對戰,所做出的站前準備工作。

  如果說先前,聽到劉榮『趁著匈奴人攻打上、代,偷襲河南地』的模糊戰略預案,劉非只是覺得有機會;

  那在看過博望苑——看過劉榮為漢匈對戰爭取的『廟算』時,劉非只覺得:八成能行!

  河南地大概率能拿回來!

  漢家的戰略處境將大幅好轉、邊防壓力將大幅減輕!

  最為關鍵的是:漢家,要有養馬之地了……

  漢家再也不需要在草原的邊沿地帶,斥重金設下一處又一處培育戰馬極其緩慢、產量極為感人,同時又隨時面臨匈奴人武力威脅的馬苑;

  只須五六年,漢家就將重拾嬴秦之時,胡人不敢南下牧馬,見漢赤龍旗便望風而逃的榮光……

  「皇兄於我漢家、於宗廟社稷,皆有大功啊……」

  「而且是千秋之功!」

  心裡有了底,劉非便洒然一笑,滿是暢快的翻身上馬,朝著來時的路——朝長安城策馬而去。

  遂營,或許是此戰極為關鍵的一環。

  但在這場戰爭中,劉非的作用,絕不是率領遂營鋪設浮橋。

  ——就算劉榮正這麼交代,劉非也斷做不來這事;

  此刻,劉非滿腦子想的,都是回到自己位於尚冠里的江都王府,拿出北地、河南一代的堪輿,好生推演一番。

  且不說能否參加最近,必然會發生在宣室殿的某場軍事商措——就算只是推演著玩兒,自娛自樂,劉非,也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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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值夏六月,整座長安城,都仿若成了一個巨形蒸籠。

  街道上,幾可謂『人跡罕至』——碩大的長安城,竟看不到兩個人同時出現在街道之上、同時出現在同一人的視線範圍之內。

  城外,老農們縱是再質樸、再勤勞,也是沒了走上田間照顧莊稼的力氣,只三五成群的躺在樹根下庇蔭,順帶聊聊天、吹吹牛,以汲取精神食糧。

  便是皇宮之中的宮人們,也被熱的有氣無力,但凡是有可能,便都躲在了班房,拿著吧竹扇狂揮,以求能將悶熱之氣驅散稍許。

  與這人間百態相比,長樂宮的兩位太后,過得確實實打實的神仙日子……

  「去;」

  「再取些冰來。」

  「左右皇帝有法子製冰,不用像過往那些個年景——用點冰還得摳摳搜搜算計著,就怕天兒還沒涼,冰就沒了……」

  長樂宮,長信殿。

  竇老太后怡然自得的側躺在上首御榻之上,享受著與世隔絕的清涼與靜謐。

  御階下,太后栗氏、皇后曹氏對坐於東西兩席首座,面上也是一片舒暢之色。


  ——若是放在早些年,竇太后所在的長信宮,根本不可能是這般光景!

  世人皆知,太宗孝文皇帝簡樸,一件內袍都能穿上十來年;

  卻無人知:為了保全亡夫的聲名,竇太后節儉起來,那真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說過去,館陶公主劉嫖每來一趟長樂,幾乎都能得去價值不下百金的賞賜。

  但除了館陶主,其他任何人——包括梁孝王劉武,都不曾在竇老太后手裡,無緣無故得到過如此重賞。

  平日裡,整個長樂宮上下,上千張嘴盯著老太后的小金庫吃飯,卻也還是能省則省,能免則免。

  就連宮人默認的每年一套新衣,也早在太宗孝文皇帝駕崩那年,被老太后直接縮減到了三年一套。

  也曾有人說:萬一有宮人身著破舊,丟了太后的顏面……

  老太后卻說:若真有那一天——真有人穿著一身破衣裳出現在我面前,那才是真真的太宗遺德富佑子孫,以庇大漢千秋萬載……

  連日常用度都如此節儉,放在冰這種曾經的奢侈品上,自然更不用多說了。

  ——那些年,還沒有當今劉榮站出來,變魔術似的拿石頭變出冰時,無論宮內還是宮外,唯一獲取冰的來源,都是上一年冬天凍存的窖藏。

  所謂窖藏,自然就是把水凍成冰存進地窖里,等到夏天再一點一點拿出來用。

  如此費時費力——只要是廢人力和時間成本,以及一處原本可以儲存其他東西的地窖,自然導致冰的價格,基本與同等重量的銅相媲美!

  雖然還沒到『一兩冰塊一兩金』的誇張程度,卻也是實打實的:一斤冰,作價至少五十錢!

  眾所周知,如今漢家多用的錢幣,還是太宗孝文皇帝所鑄的四銖錢。

  四銖,顧名思義——重量四銖,即三分之一兩的銅錢。

  按照這個重量來計算,三枚四銖錢為『一兩』,一斤又合十六兩;

  一斤重的錢幣,得四銖錢不過四十八錢——想要買到同等重量的冰,甚至還要再多加二錢!

  雖說四銖錢並非純銅所知,甚至有將近一半都是摻雜的鉛,但這也很恐怖了。

  在封建時代,任何消耗品——注意,是任何!

  任何消耗品的價值,能達到同等重量的銅錢,都意味著這個東西,已經達到了奢侈品的範疇。

  在常人認知中,這種東西大致是香料、調味料,又或是名貴藥物之類。

  但在劉榮『製冰』之前,這一類,即消耗類奢侈品的行列當中,還多出一個冰。

  原因也很簡單:物以稀為貴。

  尋常人家,別說是一個大地窖了——壓根兒就沒有那麼大一塊空閒的地!

  就算有地,也根本沒那個雄厚財力,能在地底下掏出一個不會坍塌的地窖。

  這就意味著能用地窖藏冰的,大都是富戶。

  往大了說是貴族,往小了說,也得是豪強富商。

  或許有人或說了:既然商人唯利是圖,那為什麼冬天不多藏一些,好夏天大賺一筆?

  這就不得不提在這個時代,藏冰,並非是從河裡取點水,再把水天然冰凍藏起來就完事兒的。

  謎底就在謎面上。

  窖藏冰,真正的難點,恰恰是這『窖』和『藏』二字。

  窖,你得有私有的地吧?

  得僱人挖吧?

  還得在窖頂以及四周各種加固,以免坍塌吧?

  這就已經是建築難度的項目了。

  換而言之:挖個地窖,在這個時代的難度,絲毫不亞於蓋個房子。

  而且還不能是僕從的茅草屋,得是有大梁大柱加固的好房子。

  這個成本,就不亞於一棟同體積的磚瓦房了。

  窖的問題搞定了,還得『藏』。

  ——你把冰放在地窖里了,得找人看著吧?

  免得被人偷了又或是惡意融了,你哭都沒地兒哭去。

  再者,就算一切順利,地窖再怎麼能隔熱,真到了盛夏三伏天,原本存下的冰,也早就化去三兩成了。

  剩下的七八成能不能存下來,還得看你夠不夠小心。


  就這麼一串兒場地、人力以及時間成本砸下來,每年夏天能用的冰塊,也就是這麼點;

  也就難怪夏日冰的價格水漲船高,甚至有價無市了。

  ——不是沒人買,而是買都找不到地方買!

  人家商人自己也要享受的!

  藏得冰,自用就要去了大半!

  剩下那點能不能流出來,還得看當年,有沒有哪家貴族冰藏得不夠多;

  但凡哪家貴族冰沒準備夠,那尋常百姓就別想了——便是家產殷實的中產之家,那也很難看到巴掌大的一片薄冰。

  民間如此高價,竇老太后即便不愁冰的來源——即便知道少府存了相當大的量,也還是默認冰是『奢靡』之物,向來都不願意用,或者說是不敢用。

  有人問起,老太后都只說:別說少府藏冰沒花錢,那冰賣出去,換回來的不照樣是錢?

  一塊價值百金的冰,讓我這瞎老婆子給用了,豈不就是有百金被我長樂宮所揮霍?

  只能說,竇老太后,不愧是太宗孝文皇帝的妻子。

  摳起門來,就連腦迴路,都是如此驚人的相似……

  「皇帝以硝石製冰,確是讓宮裡宮外,都多了個避暑的法子。」

  「若是往年,母后倔著不肯用冰,宮中上下也只能跟著不用;」

  「便是朝中公卿百官,也只敢偷偷用些,又或是往甘泉避暑……」

  感受著殿內的冰涼,栗太后舒坦之餘,也不由想起過去的苦日子。

  ——其實在過去,夏季不敢用冰的,只有老太后『兒媳』輩的後宮諸姬嬪。

  至於朝堂內外?

  嘿!

  拿冰做床睡的,那也大有人在!

  說白了,除了後宮這些個女人,其餘的身份顯赫者,不是自己有本事,被皇帝高官厚祿養著,就是先祖有本事,被整個天下以顯爵供養著。

  唯獨後宮的女人,在東宮太后面前予取予求——莫說是冰,就連粉黛、首飾,都得掂量著戴。

  在未央宮那麼些年,每年一到夏天,栗太后便總是煩躁不已。

  偏生本就脾性暴躁,再被夏天的燥熱一悶,能不到處惹禍嘛……

  那時,實在熱的慘了,先帝還多少憐憫,給鳳凰殿送些聊勝於無的冰塊;

  做了太后,本還頭疼著日後,是不是連那三五日才能換來片刻清涼的冰塊都用不上了?

  結果頭一個夏天,寶貝兒子就搞出來了新的製冰之法,讓老太后這麼個摳門兒慣了的,也捨得敞開了用冰了……

  「皇后宮裡,可缺什麼吃穿用度?」

  對於兒媳栗太后的嘀咕,竇老太后只當是沒聽見,轉而關心起才剛過門的孫媳:皇后曹氏來。

  「若是短了吃穿用度,又或是缺些什麼,皇后自可召宦者令——更或直接召少府責問。」

  「皇帝忙於朝政,皇后若是擔心擾了皇帝,便來尋我這祖母……」

  老太后關切之語,自也惹得曹皇后喜笑顏開,當即對老太后盈盈一福身。

  「皇祖母言重。」

  「妾於椒房,一切安好,也不曾缺衣少物。」

  「陛下忙是忙些,卻也常來看兒臣,陪兒臣說說話、解解悶……」

  聞言,老太后只神情複雜的輕嘆一口氣,自顧自搖搖頭。

  「說來近些時日,朝中也並無大事。」

  「更何況皇嗣,本就是再大不過的宗、社大事;」

  「皇帝再怎般忙碌,也不該這般冷落了皇后。」

  「尤其皇帝有時間去椒房,卻抽不出哪怕一日留宿椒房?」

  竇太后的疑惑,顯然不是沒有道理的。

  ——若曹皇后是自己,又或是兒媳栗太后指定強塞的,那劉榮有抗拒心理也完全可以理解。

  想當年,先帝可是主動找上門,向已故薄太皇太后求來的一門親事,娶了故薄皇后;

  等娶進了太子宮,不也照樣是抗拒不已,三五個月不去找正妻太子妃共宿一夜?

  只是如今的曹皇后,可是劉榮近乎力排眾議,甚至冒著平陽侯家族再度崛起——乃至崛起過頭,以至於威脅皇權的危險,強行立為皇后的!

  如此堅定的選擇,到頭來又扭扭捏捏的不願人道……

  「皇帝身邊的宦者令葵五,倒是曾說起過此事。」

  「——說是皇帝得了一本古書,皆言婦人生育之道。」

  「說是什麼~」

  「婦人越是年幼,生養便越難,若是不足十七八,更是難產而死者十有七八?」

  如是說著,栗太后還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要說起來,還真是!」

  「太宗皇帝年間,無論是宮中姬嬪,還是太子宮的諸妃、妾,大都是越年幼生產越難。」

  「難產而歿者,更大都是年十五六,甚是還不到十五六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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