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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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4章 玉石俱焚

  武川。

  沉悶的鼓聲再次響起。

  賀拔呈站在大校場內,身披甲冑,臉色肅穆,身後有甲士手持大旗,威風凜凜。

  劉桃子便站在賀拔呈略後方,盯著下方的諸多騎士們。

  大軍雲集,整個大校場內滿滿當當。

  賀拔呈深吸了一口氣,大聲說道:「懷朔戍主違抗軍令,意圖不軌!!今領兵征討之!!」

  他這麼一開口,校場內頓時譁然。

  劉成彩愣了一下,問道:「他方才說要去打誰??」

  「懷朔。」

  「媽的,還有這好事?!」

  片刻之間,整個武川兵都開始激動了起來,武川兵跟懷朔兵,相親相愛已經很久了,這交情甚至能一直追溯到大齊建國之前,而這些軍戶是代代相襲,這繼承下來的不只是甲冑和駿馬,連同著對彼此的愛意也被繼承了下來,像劉成彩這樣的人,那就是自幼聽著父親辱罵懷朔兵長大的。

  他們之間的局勢在這些年裡也是不斷的變換,時而懷朔占據上風,時而武川占據上風,局勢不斷的變化,沒有變化的只有那種道不明的鄰里關係。

  雖然他們雙方在中原地區都被視為是一體的邊鎮人,可在內部,他們的關係又極為複雜,倘若是有外敵來攻,他們自然是一體的,可若是沒有外敵那他們彼此就是外敵。

  看著忽然激憤起來的武川兵,賀拔呈的臉上再次出現了遲疑,可他來不及多說,一旁的劉桃子便率先走出來,「做好準備!!發兵懷朔!!」

  「唯!!!」

  眾人高呼。

  賀拔呈無奈,此刻,他便是反悔也來不及了。

  賀拔呈很害怕會引起懷朔真叛亂,倘若再次引發邊鎮叛亂,他十顆腦袋都不夠廟堂去砍的。

  可若劉桃子所言,倘若他這個鎮將軍無法調動大軍,等大丞相來了,丟了顏面事小,連累了叔父事大啊。

  左右都是大禍,且不如信桃子一把!

  若是能成,往後自己就是實打實的鎮將軍,等大丞相一來,自己就能跟著他外出擊賊,從此一帆風順,若是沒成,那就自殺謝罪

  賀拔呈沉思,而劉桃子卻已經開始準備出兵了。

  兩天的時日已過,而懷朔卻並不曾派人前來。

  此處距離懷朔並不遠,尤其是這地形之下,騎兵往返很是方便,這已經是故意無視軍令,是相當嚴重的罪行了。

  懷朔。

  「真讓自家人來參與?」

  「這是不是有些.」

  「你情我願的事情,何以多言?況且,這也算是練兵啊。」

  懷朔戍主笑了起來,眼神里閃爍著凶光,一行人站在校場邊,看著高台上被迫搏鬥的幾個奴隸,還是有些遲疑。

  「這軍戶減員,可是要稟告廟堂的,況且,這些人沾親帶故的,若是引起惹出大亂,我們可鎮不住!」

  戍主揮了揮手,「減員是要上奏,可這操練也會死人不是?有名額的,怕什麼?」

  「況且,我們也不曾逼迫他們啊,這都是他們自己情願的。」

  看到幾個人還有些遲疑,戍主笑了笑,低聲問道:「若是有不幸戰死的,他們家是不是得由我們來照顧?」

  「兄長,便是我們答應,還有劉大頭他們呢,他們必然教唆軍戶們起來反抗,那可是要出大事的我看,還是算了吧,當下我們吃的也不少啊,何必冒險?」

  看著親信們懼怕的模樣,副戍主卻格外的憤怒。

  「我說成便是成!」

  「有能耐的讓他們去造個反,我倒要看看,誰敢?!」

  看到他如此,其餘幾個親信不敢再說了。

  遠處的幾個奴隸已經分出了勝負,得勝者被迫割下戰敗者的人頭,高高舉起,卻是嚎啕大哭。

  看台邊的軍戶們,罵罵咧咧,有人掏出錢,丟給了面前的人,有人直接跟身邊的人打了起來。

  戍主卻不是很在意這些,只是吩咐道:「去將燕老頭叫過來。」

  那幾個親信對視了一眼,露出了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有人轉身離去。


  校場裡依舊格外的燥熱。

  這些兇悍的胡人們,以欣賞殘忍的殺戮為樂,並且為他們設賭戲,賭注從錢財,到駿馬,甲冑,再到女人。

  副戍主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忍不住咧起嘴來。

  片刻之後,一人帶著一位白髮蒼蒼的老翁來到了戍主的面前。

  那老翁相當的硬朗,面色黝黑,眼神明亮,傷疤從他的臉上延伸到身上,又瘦又硬。

  他站在戍主的面前,隨意行了禮。

  「婁戍主。」

  婁戍主上下審視著他,「家裡的糧食還夠食嗎?」

  老翁冷哼了一聲,「承蒙戍主的關心,尚且還夠。」

  婁戍主笑了起來,「硬氣什麼?你家裡的情況,我可比你清楚的多.當下,就有個很好的機會。」

  婁戍主指著遠處的高台。

  「看我準備以此練兵。」

  「練兵?」

  老翁笑出聲來,「婁戍主竟還懂得練兵?」

  婁戍主臉色一黑,「若是能勝,賞糧十石。」

  「若是不能勝,那便是死了。」

  老翁板著臉,緩緩搖著頭,臉上滿是惋惜,「可恨你父親當初那般勇猛,遇戰必先,與我摯友,卻生下你這樣的兒子,難以瞑目.」

  婁戍主幾乎跳起身來,「你勿要在這裡充什麼大人,你不過是我父親的蒼頭奴而已,僥倖混了個軍戶出身,就敢對我這般無禮?!」

  他強忍著怒火,又陰森森的說道:「你家裡沒有男丁,沒有男丁便拿不到糧食,這次是你的好機會,當然,你年事已高,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你把燕娘嫁給我,我便成了你的孫婿,你就算有了男丁,也不必如此辛苦.如何啊?」

  老翁哈哈大笑,「且去問問你父親,倘若你父親答應了,我便應允。」

  婁戍主猛地上前,拽住了老翁的衣領。

  周圍當即有幾個軍戶看向了此處,婁戍主無奈的鬆開手,笑著說道:「好,好,那你自己想辦法吧,餓死之前,總會應允,若不行,就來找我參與操練,能殺一個,你或許能熬的更久呢!」

  就在這個時候,忽有人縱馬狂奔而來,就看到駿馬猛地停下,一人跳下馬來,快步走到了兩人的面前,一把推開了婁戍主。

  婁戍主後退了一步,看向了面前的人。

  這是個女子,身材高挑,此刻竟是披著皮甲,男子打扮,她的肌膚略微顯黑,雙腿修長,臉色格外英武,皺著眉頭,令人不敢輕視。

  「婁大智,你想要做什麼?!」

  婁大智笑了起來,「不做什麼,只是與他談談,你怎麼能如此不孝呢,燕老丈都這把年紀了,你卻一點都不在意.」

  忽再次有人縱馬前來,那人趕忙跳下馬,滿臉的凝重,「戍主!!有大規模的騎兵靠近!!」

  「什麼?!」

  婁大智顧不得面前的女子,匆匆忙忙的衝出了校場,令人發出警示。

  一時間,整個校場內一片混亂,眾人紛紛沖了出去。

  婁大智邊往外走,邊聽那斥候言語。

  「看旗幟是鎮將軍人馬,只是不敢靠近,未曾看出是哪路人馬,那斥候相當厲害.」

  「鎮將軍??」

  婁大智有些錯愕,「是武川兵??」

  「速速做好準備!!」

  與此同時,賀拔呈與劉桃子領著大軍緩緩逼近懷朔,一旁的吐奚越忍不住說道:「將軍,懷朔兵不弱於我們,若是要拿下,應當忽然襲擊才是,不該如此大張旗鼓.」

  劉桃子平靜的說道:「我自有考量。」

  吐奚越不再說話,賀拔呈卻憂心忡忡,他是真的不願意開打。

  片刻之後,婁大智便領著浩浩蕩蕩的一群人衝出了城池。

  共計有數百人。

  婁大智仰起頭來,一路衝到了鎮將軍的面前。

  他沒有下馬,打量著鎮將軍身後的武川大軍,他心裡一驚,對方幾乎是全軍出動了。

  他朝著賀拔呈行了禮,「婁大智拜見賀拔將軍!!」


  賀拔呈板著臉,沒有說話,劉桃子縱馬上前,「婁大智幾天前,將軍派人來你處傳達軍令,讓你速速前往武川,你為何抗令不從?!」

  聽到這句話,婁大智有些生氣,他瞥了眼劉桃子,看向了賀拔呈,「將軍,我不知道什麼使者,我沒見過,或許是走錯了路吧。」

  縱然是一心想要和好的賀拔呈,此刻也是勃然大怒。

  走錯了路??

  你他媽的敢這般糊弄我??

  「婁大智,你欺人太甚!!」

  賀拔呈開口訓斥,劉桃子更是乾脆,他大吼道:「懷朔戍主婁大智!違抗軍令,罪同死!殺!!!」

  這一刻,諸騎士紛紛舉起了弓。

  婁大智大驚失色,「撤!!」

  他轉身就跑,懷朔兵們朝著城池衝去,一瞬間,箭矢破空,婁大智壓低身體,聽到箭矢從自己頭頂飛過,這一刻,婁大智是忍不住怪叫了起來,幾個騎士轉身稍慢,當場便被射殺,從馬背上滾落下來。

  婁大智驚呆了。

  「瘋了!!瘋了!!」

  「進城!!」

  他高呼著,領著眾人跑進了城內,武川兵一路追殺到了城門口,城牆的懷朔兵開始還擊,他們方才退下來,卻依舊是圍在城門口的四周,眾人都格外的激動。

  能殺到懷朔,殺的懷朔人躲在城池內不敢出來,這簡直是他們夢裡才能看到的場景!!

  婁大智狼狽的上了城頭,早有騎士們聚集在這裡,驚愕的看著所發生的一切。

  婁大智推開了想要詢問情況的眾人,走到了城牆邊,看著外頭,「賀拔將軍!!您這是做什麼?!是想要摧毀懷朔嗎?!」

  「我懷朔向來是大齊基石,便是可汗,都不敢如此對待我們!」

  「將軍何以如此!?就不怕可汗問罪嗎?!」

  城牆內外的懷朔兵紛紛用長矛敲打城牆,高呼起來,又有人捶打戰鼓,聲勢非凡。

  劉桃子縱馬靠近了城牆,仰起頭來,「婁大智,鎮將軍召你往官署,你違抗軍令,不予遵從,今日鎮將軍要依軍法處置,你給我滾下來受罰!!!」

  劉桃子的聲音極大,遠比婁大智要洪亮的多。

  婁大智急切的問道:「那畜生是誰?!那畜生是誰?!」

  「看來他就是武川的新戍主,似是喚作獨孤山魈。」

  「獨孤山魈??」

  婁大智一愣,「我怎麼不曾聽說過。」

  此刻的他,心智大亂,他敢不將鎮將軍放在眼裡,就是因為料定對方不敢拿自己怎麼樣。

  一來對方沒有親兵,二來對方的靠山沒有自己硬,三來對方沒有將事情鬧大的膽魄。

  賀拔呈不敢將事情鬧大,他當然也不敢。

  若雙方真打起來了,賀拔呈是肯定要被問罪的,那什麼獨孤肯定也是,那自己呢?

  莫非自己就能躲過??

  婁大智此刻是真的想要罵娘。

  這不是瘋子嗎?

  這是想要拉著自己去自殺不成??

  他想要說些軟話,可是周圍那麼多的騎士都在看著自己,若是今日服軟了,往後如何能鎮得住他們呢?

  可若是不服軟,雙方真打起來了,他鐵定要死,太皇太后都留不住他。

  這一刻,婁大智陷入了兩難,他看了看周圍,還是探出頭來,「獨孤戍主!!久聞大名!!」

  「好教鎮將軍知道,先前有人前來傳達將令,卻只是說奚人來犯,我便令人探查四周,想要了解過後再去,不想竟使鎮將軍誤會,還望鎮將軍能略微寬恕!!」

  在低頭和反抗之中,他選擇了一個稍稍低頭。

  姿勢已經放低了,可以放過了吧?!

  賀拔呈鬆了一口氣,肯低頭就好,他正要開口,劉桃子卻破口大罵,「你這畜生!!休要廢話,速速滾下來受死!!」

  婁大智臉色通紅,迎著周圍人那異樣的目光,他當即也罵了起來,「你這狗日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什麼違抗軍令,分明就是你們這些武川人從中作梗,刻意挑撥!!」

  「你們就是想要利用鎮將軍來對付我們懷朔人!!」


  「你們這些狗日的,想要對付懷朔人,便先問問此處的懷朔兵是否答應!!」

  這一刻,懷朔兵方才不再看他,紛紛看向城下的敵人,再次高呼了起來。

  劉桃子再次高聲說道:「婁大智違抗軍令,理當受罰,若有人跟隨他一同違抗,便視為謀反!!與他同罪!!」

  「殺!!」

  武川兵早就憋著氣,此刻,聽到劉桃子的命令,紛紛衝鋒而來,一時間,箭矢如雨,直接覆蓋了懷朔城牆。

  婁大智臉色蒼白,破口大罵。

  懷朔跟武川不同,此處沒有太多的防禦工事,這裡主要就是個大校場,他們往往是主動出擊,便是有敵人來了,也能通過左右校場來出兵騷擾,故而城牆並不高大,防禦性不是很強。

  婁大智躲在了後方,手持大盾,看著左右,「將士們!!武川人這是要與我們動手!!反擊!!反擊!!」

  聽到他的話,士卒們紛紛高呼,可周圍那些個戍主,卻是臉色大變。

  就看到一人急匆匆的走過來,叫道:「反擊什麼?!反擊鎮將軍嗎?!你是瘋了?想要領著我們造反不成?!」

  「劉大頭,你這是偏袒武川人.」

  「什麼武川懷朔,這不是我們兩方的私仇,這他媽的是鎮將軍領著人來抓人,你想讓我們去攻鎮將軍?!」

  一時間,城牆上的戍主紛紛叫嚷了起來。

  婁大智看著這幫人,咬著牙,雙目圓睜。

  「你們這幫吃裡扒外的狗東西.」

  「兄弟們!!!」

  不知什麼時候,有一人站上了高台,箭矢就從「他」身邊飛過。

  戍主們抬頭來,正是那穿著皮甲的燕娘,她看向了周圍,指著婁大智,「這廝私心!!他自己違抗將令不從!!當下鎮將軍前來捉他治罪,他就想拉上我們送死!!」

  「對面那不是敵人!!那是鎮將軍!!是我們的主將!」

  「若是下城與他交戰,那我們就成了亂軍,可汗便是再寬宏大量,還能寬恕這樣的行為嗎?」

  「難不成要跟著這廝跑到塞外去廝混嗎?」

  「諸位,這廝本無軍功,靠著他父親的庇護僥倖做了個戍主,從那之後,我們的錢糧可曾分發齊全?!」

  「他迫害那些戰死軍戶們的家眷!!坐吃空餉!!誰家的女眷不曾被這廝騷擾過?!」

  燕娘跳下來,拔出劍,幾步走到了婁大智的面前。

  「他仗著自己的姓氏!為非作歹,領著爪牙在戍內行兇!!當下要為了這樣的人而去做反賊嗎?!」

  燕娘高呼,這一下,戍主們再次看向了婁大智,眼神卻都變得有些不善。

  婁大智看著他們,又看向了燕娘,「你!!都是你這廝!!」

  他大吼著,拔劍朝著對方砍去,燕娘用劍格擋,那股巨力卻是將她打退了好幾步,婁大智怒吼著再次揮劍,這一刻,劉大頭卻是一劍砍在了他的手臂上,婁大智慘叫著,手裡的佩劍掉落在地上。

  城外的劉桃子已經停止了攻擊,聚集在賀拔呈的身邊,眯著雙眼,盯著城牆。

  賀拔呈都已經絕望了。

  劉桃子領兵攻打懷朔,雙方真的打起來了

  劉桃子看著瑟瑟發抖的賀拔呈,開口說道:「將軍不必擔心,我問過了。」

  「那廝在戍中並無什麼名望,裝腔作勢,欺軟怕硬。」

  「戍內諸多將領,不會都是傻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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