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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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0章 奚人

  只用獸皮包裹著下體的奴隸牽著同樣老瘦的馬,埋頭往前走。

  馬背上掛滿了包裹,走的相當吃力。

  在馱馬之後,還有諸多的車,車上的包裹堆積如山,老馬每一步都走的穩當,渾身似乎都在晃,馬車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車輪碾過地面上稀疏的雜草,留下了兩道深深的痕跡。

  有騎兵來回的飛奔,大呼小叫。

  這些人所騎乘的戰馬並不高大,看起來要比齊人的戰馬小了不少,也不曾披甲,渾身都掛著不知名的羽毛和裝飾,花里胡哨,騎士們同樣是如此,他們用獸皮包裹著頭,又用花色繩固定住,身上穿著輕甲,手持短弓,縱馬來回飛奔。

  這一支商隊規模極大,有馱馬,諸多車架,最後還有羊群跟隨。

  光是奴隸,便已是有數千。

  前後各有巡視的騎兵,浩浩蕩蕩的,少說也有三四千。

  騎兵們風塵僕僕,不少戰馬側邊還掛著頭顱。

  後頭的車上躺著傷員。

  狂風席捲而來,視野也因此變得模糊,粗糙的風摩擦而過,這竟是有些生疼。

  在商隊的最前方,有兩人手持旗幟,走在一位主將模樣的人身後。

  各地的斥候頻繁的往來,都是以此處為中心。

  「俟斤,這都快要到雙羊道了,怎麼還沒見到賀賴干派來接應的人呢?」

  「這廝該不會是要背叛自己的誓言吧?」

  一人跟在那頭領模樣的人的身邊,憂心忡忡。

  俟斤笑了起來,粗狂的臉上出現了些期待,「勿要多慮,賀賴干本就是這樣的人,哪次他不是要鬧出些事情來??」

  「只怕是他又想提出新的條件,要壓價了。」

  聽到俟斤的話,那大漢滿臉的憋屈,「一個小小的戍主,便敢對我們指手畫腳,如此羞辱.」

  俟斤搖著頭,「無礙,當初那突厥人不也是遭受柔然人百般羞辱嗎?當下如何?都逼得周人將柔然人斬首送過去,那般強盛的柔然,現在你還能看到他們的旗幟和圖騰嗎?」

  「當下我們只是遭受了些言語上的羞辱,但是卻獲得了極大的好處。」

  「那賀賴干所送來的軍械,倒是在其次,那都是些破爛,可他送來的那些文士,匠人,這些可都是好東西啊!!」

  「那些匠人們教我們如何冶煉,如何製作,我們當下所製造的車,已經為各部所知名,那些文士教我們文字,制度,讓我們更加的團結」

  俟斤眺望著遠處,他的那雙眼睛似是投過了無窮的風沙,看向了那肥沃的土地。

  「鮮卑人,柔然人,突厥人,總有一天.也會輪到我們。」

  他舉起馬鞭,指著遠處那風沙,「看到了嗎?」

  「只要熬過了這風沙,便能看到連綿不絕的牧場。」

  那大漢順著俟斤所指的方向去看,這一瞬間,他臉色大變,「俟斤!!我沒看到牧場!我看到了騎兵!!」

  俟斤趕忙再次看去。

  這一刻,他看清楚了。

  在對面的風沙之中,隱約出現了些騎著戰馬的騎兵,那些人正盯著自己所在的方向,站在風沙之中,一動不動。

  俟斤大驚失色,趕忙號令全軍停下。

  「是賀賴幹嗎?」

  「阿會拿,你去看看!」

  那壯漢阿會拿,手持馬槊,叫上了幾個人,便迎著風沙朝著前方飛奔而去。

  俟斤警惕的看著前方,發出號令,讓全軍開始做好準備,奴隸們不安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老馬難得有休息的機會,便直接跪倒在路上,臉上竟能看出那深深的疲倦。

  阿會那沖向了前方,「是賀賴將軍嗎?!」

  「是賀賴將軍嗎?!」

  「嗖~~~」

  「哎!」

  下一刻,漫天的箭矢飛來,阿會拿都來不及躲閃,只留下了一句驚呼聲作為遺言,便被射成了刺蝟,整個身體都插滿了箭矢,連同胯下的駿馬也是如此,就是這麼一刻,一人一馬當即摔下馬,他身後的幾個屬下也沒能倖免。

  俟斤大驚失色,「敵襲!!」


  騎兵們並不慌亂,這一路上,他們遭遇了太多的類似情況,茫茫大漠之上,處處都是強盜的天堂。

  他們迅速開始分散,拿起短弓,奴隸們也麻木了,他們蹲在地上,雙手抱著頭,一言不發,老馬照樣跪在地上,眼眸低沉。

  片刻之間,龐大的奚人騎兵便如鳥獸散。

  這並非是奔潰,這是他們的原始戰術,因為缺乏甲冑和鐵製兵器,他們未能像鮮卑騎兵那樣具備沖陣的本領,故而在作戰時,他們往往採取分散作戰的方式。

  而迎面的騎兵也發動了衝鋒。

  風沙席捲,在狂風之中,雙方的騎兵照了面。

  劉桃子拉開大弓,就聽得「嘭」得一聲悶響,箭矢如電,遠處的手持旗幟的騎士被箭矢貫穿,飛出了好遠。

  雙方的箭矢橫飛。

  戰馬的嘶鳴聲,馬蹄聲,弓箭放弦聲,騎士倒地聲。

  武川騎士們同樣分散,只是,他們是以四人為一夥散開的,每次射擊,往往都是四人同時射擊,在這般惡劣的氣候之中,可視範圍有限,想要命中也極為困難,四人齊射,命中率便提升了許多。

  都不需要劉桃子去吩咐,他們便已經主動的採取了正確的戰術。

  相反,劉桃子從博陵帶來的騎士們,就要i顯得生澀許多,他們還得效仿當地人,採取同樣的戰術。

  從前朝到如今,邊塞諸鎮就是頻繁的與塞外的騎兵作戰,無論是面對何等的戰術,他們都有著最優解的答案。

  俟斤此刻也是在縱馬遊蕩,他時刻留心戰局,那賀賴乾果然背棄了誓言,而這支武川騎兵,跟以往前來劫掠他們的騎兵們都不一樣,戰鬥力完全就不在同一個檔次下,雙方剛剛遭遇,他這裡的減員情況便大增,那些人披著輕甲,在這樣的氣候下,輕甲完全夠用,箭矢插在甲上,甚至都不影響對方的行動。

  而對方的四人齊射,一次就能穩定帶走一個騎兵。

  庫莫奚人剛剛得勢,每一個能拉弓射箭的騎兵都是格外的重要。

  俟斤心裡已經萌生了退意,可他不能直接下令撤退,否則,將會引發一場殘忍的追殺。

  「將貨物都散了!散了!!」

  俟斤發出了命令。

  有騎士訓斥那些奴隸們。

  奴隸們顫抖著將馬背的糧食等物取下來,撕破之後,就灑在了地上,他們又將車上的貴重物取下,隨意灑在周圍。

  俟斤這才下令道:「撤!!」

  士卒吹起了號角,奚人們沿著原路頭也不回的開始逃離。

  鮮卑人當即開始了追擊,看著風沙之中撒的遍地的糧食和物資,有鮮卑人勒馬,激動的看著這些。

  有人跳下馬來,拿著珠寶就往懷裡塞。

  「嘭!」

  箭矢直接穿過那騎士的胸口,騎士重重的倒在車上。

  劉桃子咆哮道:「繼續追擊!!!」

  身邊的騎士再次敲打著戰鼓,鼓聲是以急促的節奏。

  騎士們收了神,追向了奚人。

  奚人縱馬狂奔,時不時猛地回頭,拉弓便是一箭。

  齊人的戰馬飛起四蹄,雙方的距離越來越短,一個又一個奚人被射落下馬,隨即就被狂奔的戰馬踩踏成肉泥。

  不知追擊了多久,齊人的戰馬卻開始緩緩慢下來,而奚人的戰馬不曾受到影響,繼續狂奔而去,直到他們消失在風沙之中。

  整個雙羊道外,漫天遍野的,都是奚人與駿馬的屍體。

  車隊還停留在本來的位置上,奴隸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風沙捲起了那些灑落的糧食,不知飛往何處。

  劉桃子皺著眉頭,「收拾戰場!!」

  大校場內,歡聲笑語。

  騎士們談論著這次劫掠的收成,臉上皆是收穫的喜悅。

  校場內一片嘈雜,甚至有人激動的哼唱著曲子。

  他們已是許久不曾外出干老本行了。

  劉桃子快步走到了將台,他一手持著劍柄,臉色肅穆,看向了面前喧譁的眾人。

  原先這嘈雜的局面緩緩平息了起來,騎士們紛紛看向他,嬉笑聲越來越小,如此過了片刻,校場內方才恢復了原先的冷清。


  劉桃子這才開口問道:「爾等以為此戰如何?」

  聽到這句質問,騎士們卻沒敢像初次見面那般隨意調笑,他們對視了幾眼,沒有急著開口。

  劉桃子的目光鎖定了其中一個騎士,那人正是先前攔過劉桃子的騎士。

  「你,就你,告訴我,你以為此戰如何?!」

  那人看了看左右,遲疑著說道:「回將軍,此戰斬首千餘,斬敵將六員,俘四千餘,獲糧食,旌旗,戰鼓,兵器.大捷?」

  劉桃子冷著臉,一言不發。

  「捷?」

  「在忽然襲擊的情況下,放跑了賊酋,沒能全殲,看到灑落出的物資糧食便走不動路,陣型大亂這便是鼎鼎有名的武川騎士嗎?」

  「聽聞當初文宣皇帝領懷朔騎士外出征戰之時,賊人以錢糧撒地,妄圖混亂陣型,懷朔騎士巍然不動。」

  「如今看來,武川騎士差矣!!」

  聽到這句話,台下的諸多騎士們頓時炸開了鍋,有人直接手按劍,「將軍說什麼?!」

  姚雄的臉色抽了抽,不知為何,兄長總喜歡挑撥這些暴躁的騎士們,這些人脾氣本來就大,兄長還要一次次的挑撥,姚雄都擔心這些人下一刻就要衝殺過來,若是被他們給生擒了,那可就是顏面盡失啊。

  有騎士聚集起來,已經逼近到了劉桃子的面前。

  主要是劉桃子這句話太傷人。

  若是有人說武川兵不如晉陽兵,他們會哈哈大笑,說他們不如偽周兵,他們會笑得更大聲,說他們不如郡縣兵,他們會笑掉大牙,可若說他們不如懷朔騎兵,那他們就要翻臉了。

  這還是在劉桃子領著他們取勝的情況下,倘若是第一次相見就敢說不如懷朔兵,怕是要引起兵變,被這幫人抓起來送去州衙。

  州衙是不太敢管這些人的,就如從這裡走出去的老兵長孫縣尉所言,當官的不合口味,打一頓,打完了躲進城內,也沒有官員敢闖進鎮裡抓人。

  可面對這些逼近自己的騎士,劉桃子非但沒怕,甚至還主動靠近了一步,一伸手,就從那幾個人中抓出了一個騎兵,就這麼抓住他的脖頸,將他拽到自己身邊,底下的騎士們叫的更大聲了,劉桃子一隻手舉著此人,一隻手從他懷裡搜出了什麼,猛地丟在了一旁。

  「這是什麼?!」

  灑落在地上的是明晃晃的金子。

  騎士辯解道:「我撿的」

  劉桃子一丟,那人直接摔進了那些騎士之中,許久起不了身。

  劉桃子憤怒的看著他們,「這就是武川兵?!」

  騎士們滿臉的憤怒,卻說不出話來。

  看著那一張張憤怒的面孔,劉桃子再次開口說道:「且饒恕這一次,下個月,我帶你們出關,將那奚人俟斤捉過來若是再敢如此,我便以軍法處置。」

  他看向了一旁的田子禮,「將所斬獲的糧食物資全部拿出來,以相應的功勞全部分發下去!不許扣留!」

  方才還神色激昂的騎士們頓時泄了火,停止了一切躁動不安,瞪圓雙眼,面面相覷。

  田子禮眯起了雙眼,趕忙走上前,大聲說道:「將軍!!不可!!」

  「哦?」

  劉桃子冷冷看向了他。

  騎士們也看向了他,田子禮看了眼台下的諸多騎士們,他大聲說道:「將軍,武川兵不服從您的指揮,又哄搶物資,放走了賊酋,將軍便是不處罰也就算了,如何還能將全部斬獲都分發給他們呢?」

  「況且,按著軍制,他們也只能分取四成,其餘的還要送往鄴城,用以表功,請將軍收回軍令!!」

  劉桃子嚴肅的說道:「軍令不可輕改,此番雖有差池,卻念在他們許久未戰,此番斬殺千餘,也頗有功勳,過去糧草未能按時補發,這些東西,便當是過去未發的補償。」

  「至於鄴城。」

  「崔剛!!」

  「屬下在!!」

  崔剛快步走上前來,劉桃子吩咐道:「你現在便書上表,城內賀賴乾等人,勾結庫莫奚人,妄圖起兵作亂,已被我率將士擊破,斬反賊賀賴乾等人,又擊破來犯的奚人!」

  「令人準備頭顱,旌旗,戰鼓,軍械,駿馬,一同送往鄴城。」

  「表武川將士之功勞,請求大丞相封賞!!」

  崔剛匆忙行禮,「唯!!」

  校場內無比的寂靜,劉桃子這才看向了面前的眾人。

  「開始清點,分發!!」

  「明日準時在此聚集,我自當安排諸戍主,制定城內諸事!!」

  騎士們忽然肅穆。

  「唯!!!」

  劉桃子轉身離開了此處,田子禮等人帶著軍吏開始了清點和分發工作。

  此刻,騎士們站的筆直,卻是再也不喧譁了,目視前方,目送劉桃子離開大校場。

  就如劉桃子所吩咐的,田子禮開始清點物資,他皺著眉頭,一次次的清點著諸多物資數目。

  「有點不對啊,怎麼這麼多.」

  而崔剛則是下去詢問這些壯漢們的情況,騎士們對崔剛瞬間就變了臉,再也沒有過去的調笑和羞辱,臉上的笑容格外的燦爛。

  「崔君,我喚作劉成彩,保不准還是劉將軍的本家呢,我可是射殺了六人,您要記清楚些」

  崔剛點點頭,記錄下來,又問道:「你家裡多少人,要如實告知,封賞時用的.」

  「啊,好,好,我家有一個媳婦,四個孩子,最大的能跑馬了,蒼頭奴有八個.」

  眾人都在忙碌著,而此刻的劉桃子,卻是出現在了武川的城外。

  在城牆之外,有許多的木柵欄,這些木柵欄依靠著城牆而修建,上頭鋪了草,就變成了一個簡陋的房屋。

  那木頭看起來也不粗壯,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

  有眾人依偎在那些茅草之下,他們衣衫襤褸,有些人乾脆就是光著的,蓬頭垢發,數十人擠在一處,看到貴人從一旁經過,皆是滿臉的懼怕,匆忙低著頭,不敢言語。

  吐奚越跟在劉桃子的身邊,為他講解著這裡的情況,「有些是本地人,更多的是發役的民夫,精壯的被挑去做了蒼頭,其餘的就在這裡當民壯,修修城牆,種種田,平日若是要出征,就讓他們負責開路,運送之類,倒也好用,上個月有百餘人想要逃走,被我們抓了回來,依著律法斬了頭。」

  「這些人的數量跟軍戶都是相當的,當初是說以十個人來供養一戶,可後來不知如何也就亂了起來,反正他們分發給諸軍戶,按著中原那邊的說法,就是咱自己的佃戶」

  劉桃子皺著眉頭,從這連綿的茅草之中經過,忽有人騎馬來到了這裡,跳下馬來,快步走到了劉桃子的身邊。

  隨即行了禮。

  「將軍!!」

  劉桃子轉頭看去,正是方才被劉桃子揪出來的那人。

  他此刻低著頭,「將軍,我一時犯渾,違背了軍令,拿了東西,請您治罪.只是,我家裡還有許多孩子,他們都還小,先前受了傷,待在家裡,坐吃山空,家裡實在沒什麼吃的,您就是拉我出去打八十軍棍,我也沒有怨言,只請將軍發些吃的,勿要斷了我的封賞。」

  劉桃子瞥了他一眼,「罰二十軍棍,軍功照算。」

  騎士大喜,趕忙拜謝,「多謝將軍!!多謝將軍!!」

  他跳起身來,滿臉的喜氣洋洋,牽著馬便跑開了,邊跑邊叫。

  「軍棍在何處領?!」

  「軍棍在何處領?!」

  ps:庫莫奚,鮮卑之別種也。其先為慕容晃所破,竄於松漠之間,後種類漸多,分為五部:一曰辱紇主,二曰莫賀弗,三曰契個,四曰木昆,五曰室得。每部置俟斤一人,有阿會氏者,最為豪帥,五部皆受其節度。——《周書·稽胡庫莫奚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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