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契駭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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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章 契駭真

  郡衙外牆內外的精美浮雕,隨著太陽的移動而呈現出不同的身姿。

  碎石小路閃閃發光,兩旁的樓閣外,假山依舊是披著綠,小泊里流水清澈,能看到一條條各類的魚來回的遊動。

  後院那高牆都是朱色的,一座座好看的樓閣探出尖尖來。

  郡中小吏們站在郡衙門口,彼此對視,卻是不敢再走進去。

  按理來說,他們就該在此處辦公,可是,自從婁睿來到這裡後,他們便失去了進入郡衙的資格,整個郡衙重新翻修了整整一年多的時間。

  婁睿當然不能直接下令讓郡吏們去別處辦公,就找了個藉口,說什麼在郡衙翻修期間,郡吏們就在側院辦公。

  那所謂的側院,卻是連縣衙都不如。

  婁睿從此開始獨占郡衙,愣是將郡衙翻修成了郡吏們都不敢住的樣子。

  此刻,婁睿離開了,可郡吏們看著面前這座奢華的府邸,心裡卻犯了難。

  郡門下史看向了一旁的劉桃子,低聲說道:「劉公,要不我們還是回別院住吧,我們在那邊住習慣了,在這裡反而是不太習慣」

  石曜就站在劉桃子的身邊,此刻的他,當真是神采奕奕。

  劉桃子還記得,當初他剛去成安縣的時候,路去病不止一次的告訴他,只要等皇帝死了,太子上位,那天下就有救了。

  幾乎所有的士大夫,似乎都在等著這一刻,等著楊相輔佐新皇帝,開啟屬於他們的篇章,將那些只懂得騎馬打仗的鮮卑人趕出去,建立一個真正的國家。

  他們期待了很多年的願望,如今終於實現了。

  大行皇帝駕崩,新皇帝登基,楊相執掌大權,而新皇帝果然沒有讓他們失望,登基後便是大赦天下亡人,赦免年邁的軍戶和奴隸,同時又禁止各地大興土木,停止諸多工程。

  如今又派人開始刺查地方,罷免貪官污吏,提拔賢能。

  一切都如他們所想像的那般,完美的進行著,這些士大夫們迎來了狂歡。

  石曜仰起頭來,對眾人的話很是不悅,他拿起了手裡的任命書,「崔使君離開之前,令我假行郡丞!總領郡中事務!」

  「爾等乃是郡吏,豈能龜縮在小院辦事?!」

  「今日就得搬進去,不得違抗!」

  幾個郡吏很是為難,他們偷偷看向了劉桃子,眼裡滿是懼怕。

  搬進去不要緊,可要是因此得罪了婁睿,往後被他報復可怎麼辦?

  石曜看到他們不說話,更加生氣了,「婁睿都已經被抓走了,你們害怕什麼呢?婁睿可怕,廟堂制令便不可畏嗎?!」

  劉桃子看著眾人那閃躲的目光,輕輕開口說道:「住進來吧,婁公若是問罪,便說是我的命令。」

  幾個郡吏鬆了一口氣,趕忙朝著劉桃子行禮大拜。

  「多謝劉公!!多謝劉公!!」

  他們匆匆忙忙的走進了院裡,身後有更多的吏跟隨他們。

  石曜卻有些生氣。

  「怎麼能如此懼怕呢?毫無膽魄,如何能.」

  「石君。」

  劉桃子打斷了他,隨後冷冷的瞥了一眼他,「石石君可曾當過吏嗎?」

  石曜一愣,「不曾.」

  「吏的命很低賤,跟石君這樣的人還不同,婁睿便是再厭惡君,只因為君是官身,也不敢直接處死.而吏就不同了,說殺便殺,今日生,明日死無論死了多少,也沒有人追究。」

  「君不必用自家道德來要求這些人,且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石曜被這麼懟了一番,卻也沒有反駁。

  他對劉桃子還是非常服氣的,他清了清嗓子,「劉公說的在理。」

  「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呢?」

  「多備冬衣木炭,以熬寒冬。」

  石曜若有所思,「劉公的意思是那些惡人們即將反撲?得做好迎戰他們的準備??」

  「不,我的意思是,讓你去準備厚實的衣裳,可以取暖的木炭,讓黎陽郡的百姓不要被凍死。」

  「啊好.好的。」

  「布帛錢糧,這郡衙府內有的是,石君正好可以用得上。」


  「可這些不都是婁睿的私產嗎.」

  「怎麼,石君連這點膽魄都沒有?何以如此懼怕?」

  「我這就辦!」

  「陛下下了詔令,大赦天下,君該發出通告,接納郡內外的亡人,妥善安置,若是君不知具體做法,可以詢問我那些麾下。」

  「唯!!」

  劉桃子轉身離開了郡衙,朝著對面走去,剛剛來到了縣衙門口,寇流便已經在等著他了。

  「兄長!!」

  看到寇流,劉桃子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些,「怎麼耽誤了一天呢?」

  「兄長勿要提了,路上遇到騎兵過境,愣是將我盤查了許久現在官道上到處都是騎兵,吏牌在他們面前也不管用.」

  劉桃子示意寇流跟上自己,隨即一同走進了縣衙里。

  縣衙很是忙碌,當下的縣衙已經恢復了正常的運轉,在劉桃子的帶領下,黎陽復刻成安,開始在這裡進行徹查授田,大量的公田再次被分給了百姓們。

  那些被廟堂記錄了有授田四十畝,桑田二十畝,實際上卻連五畝地都沒有的窮人,此刻是真正擁有了名冊上所記錄的耕地。

  從明天開始,他們就可以耕耘這些耕地了,或許這並不能讓他們富裕起來,但是這可以讓他們活下去。

  黎陽作為中縣,吏配置本就少,此刻更是團團轉,幾乎就沒有空閒下來的人,就連田子禮等爪牙們,都出去做事了。

  劉桃子跟寇流回到了裡屋,兩人坐下。

  「你母親還好吧?」

  「兄長,她很好,說是常常跟鄰舍走動,那邊有不少她的同齡.」

  「嗯,老人跟同齡者多走動,也是好事,往後沒事了就過去看看,便是嘴裡不說,她也是希望能多看到你的。」

  「唯」

  寇流從懷裡掏出一雙鞋來,有些不好意思的遞給了劉桃子,「這是我母親為您做的,說是讓我送給兄長也不知合不合腳。」

  「多謝。」

  「兄長勿要言謝.還有,這是路公讓我交給您的書信,他說希望您能回信」

  寇流將東西都給了劉桃子,劉桃子看出他有些疲乏,「你先去睡上一會,當下縣衙有很多差事,今晚開始你就去幫著他們。」

  「唯!!」

  寇流出去休息,劉桃子將鞋放在了一旁,又拆開了路去病的書信。

  「我兄知之,許久不見,可無恙否?」

  路去病在信里先是一頓寒暄,表示非常的關心劉桃子等人當下的情況,隨後又說起了他自己那邊的事情。

  路去病的書信跟他說話是一樣的,那是通篇都寫滿了字,光是看都得看許久。

  成安那邊已經是達到了路去病理想中的狀態,可謂是大治。

  路去病都沒有什麼煩惱的事情了。

  可對當下廟堂的局勢,路去病卻是表示相當的擔憂。

  路去病已經不是當初的路去病了,他已經看出了當下局勢的不對勁。

  太子登基為帝,太后為之撐腰坐鎮,楊相執掌大權,百官聽從其號令,看起來一切盡在掌握,走向了正軌,可路去病卻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名義便只是名義,光靠這名義無法治理成安,治理成安用的是刀,對於天下而言,同樣如此,不動刀就想要靠著自己宰相的名義來治理天下,路去病覺得很不妥當。

  在書信的最後,路去病則是勸劉桃子多加小心,行事當謹慎,勿要牽連進廟堂的爭鋒當中。

  劉桃子搖了搖頭,收起了此書信。

  剛剛收起來,就看到田子禮急匆匆的走進了進來。

  「兄長.」

  他坐在了劉桃子的身邊,幾次張開了嘴,欲言又止。

  「你是想用點婁公家的錢糧?」

  劉桃子開口問道。

  田子禮大驚,「兄長是如何知道的??」

  「呵,想用就用吧,錢和糧隨便用,黃金,珠寶,字畫之類,就勿要用了。」

  田子禮解釋道:「兄長,雖然我們也有不少錢,但是往後需要用錢的地方會越來越多,況且,我這幫著籠絡各級官員,還有那些縣兵里的軍官,有幾個什長,我看是真的不錯,勇猛剛烈,只是因為出身,得不到提拔的機會!」


  「我想將再將這些人聚一聚,廣結善緣,多為兄長招納些可用之才」

  「我知道了,你去做吧。」

  「唯!!」

  鄴城。

  高大的宮殿在陽光下反映著暖紅色的色彩,內外有全副武裝的甲士林立。

  婁睿身穿喪服,在幾個甲士的簇擁下,低頭走上了台階。

  台階極高,一共是三道,上頭雕飾著各類的浮雕,精美無比,婁睿那郡衙的浮雕,跟這是完全不能媲美的,婁睿走在最左側的台階,一路走到盡頭,面前是一堵高大的牆,一排看去,共有五道大門,每處門上都設立了樓塔,有甲士守衛,站在此處,便愈發的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大門緩緩被推開,婁睿跟著甲士們走進了門,門外便是帝後宮,兩旁各有左右院,甲士們帶著婁睿走向了右側的別殿。

  婁睿踩著小碎步走到了門口,便跪了下來。

  「草民婁睿拜見太皇太后!!」

  他連著高呼了三聲,方才有宮女走出來,「請跟我來。」

  婁睿就跟在宮女身後,走進了宣光殿內。

  婁太后正坐在上位,面前放著些飯菜,兩旁各站著些宮女,婁太后板著臉,模樣陰沉,婁睿心裡一顫,隨即再次大禮參拜。

  「好了。」

  「裝模作樣.」

  婁太后說著,「坐過來。」

  婁睿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婁太后的面前,隨即便開始抹著眼淚,抽泣了起來,「姑母.楊大肚欺人太甚.」

  婁太后大怒,她瞪著婁睿,罵道:「我平日裡是怎麼給你說的?!」

  「我讓你以勤儉為本,勿要貪財好色,用心治理地方,報效社稷!!可你是怎麼做的?!」

  「姑母。」

  婁睿趕忙抬起頭來,正色道:「我一直都是遵守您的教誨,不曾作惡啊。」

  「不曾作惡?!楊相可是找我說過你的事情了!!」

  「姑母!那是這些人栽贓陷害!我在黎陽,有李縣侯家作惡一方,占據耕地,魚肉百姓!我便派人滅了他們,將糧食分發給百姓,充了縣衙,不僅交足了貢糧,還讓百姓們有糧食過冬!」

  「而後東黎土豪心生懼意,妄圖謀反,我親自領兵討伐,滅其門戶,釋放了東黎的奴隸亡人,安置好了他們!」

  「頓丘得知這情況,也是趕忙進行整頓,不敢違背律法。」

  「還有那崇光寺,他們仗著有您的庇護,為非作歹,起初,我還因為姑母對我的恩德而隱忍,可他們竟想要謀反!!為了國事,我只能拋棄私情,派人將崇光寺滅門!!將耕地和糧食再次分發給百姓!!」

  「郡內作惡的官吏,我皆已經處置,有才能的人,我都進行了提拔賞賜,連姑父送我的劍,我都賞賜給了有功之人.甚至連縣兵,我都進行了操練。」

  婁睿滿臉的真誠,眼裡閃爍著淚花。

  「我都做到這般地步了,可楊大肚卻不依不饒,派人來追查我的罪行,最後實在找不到過錯,就說我用刑太過,姑母!對這些喪心病狂的惡人,難道還不能用重法嗎?我看楊大肚跟這些人本就是一夥的,他是氣不過我對他的人動手,這才將我抓起來!!」

  婁太后瞪圓了雙眼,驚愕的看著面前的婁睿。

  等到婁睿說完,婁太后方才緩緩說道:「你是在我面前長大的我難道還不知道你的為人嗎?!」

  「說你跟這些人勾結起來魚肉百姓,我倒是相信,說你為民除害??你??」

  婁睿仰起頭來,大義凌然的說道:「姑母若是不信,我可以跟楊大肚當面對質,您現在派人去黎陽查探也可以,我並沒有說謊!」

  「我過去是有些年少無知,可經過姑母這麼長時日的教誨,我早已洗心革面,是那楊大肚要害我!!」

  婁太后再次打量著面前的婁睿,她的目光里充滿了審視。

  「是六子幫你做的吧?」

  婁睿一愣,「咳,常山王是跟我有書信往來,也常常勸我要做好政務」

  婁太后沉默了下來。

  婁睿趁機說道:「姑母,您勿要被那楊大肚給騙了,說什麼要治理天下,我看他就是罷免我們這些鮮卑勛貴,提拔他身邊那些漢人大族!」


  「這是想要奪了我大齊之江山啊!」

  「倘若朝野內外,上上下下,都是那些漢家大族,那這大齊還算是我家的嗎?」

  「這些大族又是個什麼東西,我雖不讀書,卻聽人說起,過去的朝代就因為這些大族,導致民不聊生,國家動亂,咱可不能讓這些蛀蟲再次爬上來吸血啊!!」

  「姑母,您在宮中,或許不知,可我很清楚啊,就說那黎陽的李家,那李構有好名聲吧?可他的子嗣們呢?他們在黎陽,那可是慘無人道,那是將所有的耕地都自己占了去,將稅賦全丟給貧苦百姓,那些百姓在名冊上有授田無數,可實際上連自己的桑田都保不住,最後還要額外繳納稅賦,不知有多少人被逼死!」

  「姑母!!要為天下著想啊!!」

  「夠了!」

  婁太后厲聲訓斥。

  婁睿低下頭,不敢再言語。

  婁太后沉默了片刻,方才問道:「你將崇光寺給滅了??」

  「姑母,他們私藏甲冑武器,蠱惑愚民,說什麼亡高者黑衣,還占據耕地,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您要責罰,便責罰我吧!我身為地方長官,豈能對此視而不治,我下令進攻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被您處置的打算!我願意赴死!!」

  婁太后笑了起來,她掄起拐杖往婁睿頭上來了一下。

  「別的不會,說大話倒是沒人比得上你!我還能為了一些僧侶殺了你嗎?」

  「我恢復你原先的爵位,你就待在鄴城給我好好讀書!」

  婁睿眼前一亮,趕忙起身行禮,「多謝姑母!!多謝姑母!」

  「滾出去!」

  「唯!!」

  婁睿從皇宮出來,便坐上了車,直奔領軍府。

  很快,高演快步走了出來,身邊還跟著諸多的親信,他推開了大門,看向了站在門外的婁睿,行禮拜見,「兄長!」

  婁睿趕忙拉住他,後退了幾步,當即便要朝他行大禮。

  高演又急忙將他扶住,「兄長這是要做什麼?!豈敢受兄長的大禮呢?」

  婁睿的眼裡含著淚水,「大王啊,這次若不是你,我只怕就要遭受更多的羞辱了.你的恩德,我實在是無以報答!!」

  高演愣了一下,他看了看周圍,「兄長,我們進去再說。」

  高演的領軍府相當的簡陋,一點都不像是高家子弟會居住的地方,高演牽著婁睿的手,兩人就這麼一路走到了內屋,高演讓左右都離開,屋內就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婁睿死死抓著高演的手,「大王,因為小人的教唆,我險些對你有了誤解,現在才知道自己是何等的愚蠢.」

  「兄長不必如此,這都是我該做的。」

  「不,多虧了劉桃子啊,大王還真沒有說錯,這劉桃子,當真是我家的千里駒,不知他真名是什麼?」

  高演抿了抿嘴,「其實.他是跟陸家有些近,我也只是囑咐了幾句,這黎陽的情況,我還不曾得知,兄長不妨將那邊的事情與我講一講?」

  婁睿點點頭,隨即開始講述起了劉桃子到達黎陽後發生的諸多事情,從他開始殺縣吏,到他開始找大戶平攤,再到他開始找崇光寺平攤。

  高演是聽的一愣一愣的。

  「還好有他,不然,這次我怕是要顏面盡失,都沒有顏面去見太后了!」

  「原來如此啊」

  婁睿正色道:「大王,大恩大德,我便不多言謝,我雖丟了官職,卻還有爵位,身邊還有諸多隨從,好友,家裡還有能殺人的好手!若是大王往後有事,儘管吩咐,我絕不推辭!」

  「只是.我還是想要知道劉桃子的真名.大王可否能告知啊?」

  「嗯」

  「他叫.契駭真。」

  婁睿一愣,「殺人者?當真是名副其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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