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鬧到村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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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片林子是我們雷家的祖產,你們堪家憑什麼說是你們的?」

  「地契上記錄清清楚楚,這林地是我們堪家先祖留下的,你們雷家這是強詞奪理!」

  「你們堪家有地契,我們雷家就沒有了嗎?」

  橢圓形會議桌上,有人「啪」的一聲拍出一張地契,不過這不是雷家的地契,也不是堪家的地契。地契紙張邊緣泛黃,中間部分因年代久遠而變得薄脆,稍一用力便擔心會破裂。上面的字跡斑駁,墨色褪去,但仍能辨認出篆刻般的古樸筆觸,似乎承載著歲月的沉澱,見證了無數的風雨變遷。

  「你們兩家拿著假地契有什麼好吵的?我們藍家的地契才是真的。」

  拍出地契的男人,生怕拍壞地契,只敢拍著桌子,扯著脖子,喊得臉都紅了。

  「姓藍的,你少他媽裝×,把紙張弄皺踩爛,就可以證明你這破紙張古老,就能證明地契就是真的了?」

  「我們藍家的地契如果還能是假的,你們堪雷兩家更是假得不能再假。」

  「你們堪藍兩家才是假的,冒牌貨,我們雷家的地契才是真的,那片林子是我們雷家的,誰趕來踩雷?」

  「那片林子是我們堪家的,你們畲族人又不是永和村的原住民,我們漢族人好心收留你們在永和村生活,竟然還收留出仇來了,你們畲族人……」

  「堪叔,住口!」

  隨著一聲喝令,唾沫橫飛的堪大叔愣住。

  眾人扭頭去看會議室門口,永和村委副書記王清堯正率領永和村兩委的村幹部駕臨,眾人趕緊讓出一條道,讓村幹部進場。

  「大傢伙各自找個位置坐好。要吵架的就都回自己家吵去,來村委會就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來吵架的。」

  清堯書記頗有她爹老王書記的風範,自帶霸氣,兩句話就讓滿屋子村民乖乖找位置坐了,橢圓形會議桌旁的靠背椅則留給村幹部和幾個三姓族人代表落座。

  清堯書記坐上首,在她左邊下首,梅骨文書已經打開筆記本,擰開筆帽,準備做會議記錄。

  「堪叔,咱們討論正事之前,我先批評一下你,你起先說的叫什麼話?」

  額,清堯書記準備罵人了,這個沒法記錄。

  梅骨停下筆,抬頭看向對面的堪大叔,堪大叔身後密密麻麻坐著村民,有幾個還是梅骨的親戚,比如舅舅衛桂鳳、舅媽雷辣珠、表妹夫堪龍書,竟還有親家公藍禕父親。

  永和村雷、堪、藍三姓宗族因歷史糾紛積怨頗深,早年就多次因小事發生衝突。沒想到這三家如今都成了自己的親戚。

  梅骨開了下小差,王清堯中氣十足的嗓門很快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什麼漢族人畲族人,都是永和村人,還分起民族來了?咱們村從前有二十幾個自然村,托省里『造福工程』的福,才能從各個山頭搬到山下來,咱們村現在叫永和村,咱們住的小區叫永和小區,就是希望畲漢兩族同胞能夠不分彼此,永遠和睦,一起把咱們的小日子過好!都什麼年代了,五十六個民族是一家,你還在這挑起民族矛盾?」

  堪大叔一把年紀,還是堪姓領頭人,竟被王清堯一個年輕丫頭指著鼻子罵,臉上掛不住,一陣青紅皂白亂燉。

  「這麼凶,是沒打算做我們堪家的媳婦了。」堪大叔喃喃。

  聲音雖小,但王清堯還是聽見了,用手指敲了桌子,厲聲道:「進了村委會,就是公事,不要公私不分。」

  王清堯有個談婚論嫁的男朋友,就是堪家的,和衛青老公堪龍書還是同輩的堂兄弟,叫堪龍劍。

  一書一劍走江湖,這麼有意境的名字,便是堪大叔取的。

  堪龍劍平常見到堪大叔,比見到親爹還尊敬,偏偏王清堯身為堪龍劍女朋友,竟對堪大叔如此不敬。

  堪大叔心裡鬱悶,但王清堯的話也挑不出理來,身為堪姓領頭羊,他比誰都清楚,要替大傢伙辦事情,必須把「公心」擺在第一位。

  老王書記的「五心工作法」中,「公心」就是放在頭等地位的,一個領頭人要是沒有公心,是辦不成事情的。王清堯身為老王書記的女兒,永和村的副書記,一心想著接棒老王書記,帶領永和村人過上更好的日子,必須把「公心」二字記得更牢,落實得更徹底。

  堪大叔想通了這些,被王清堯批評,也就不委屈了。

  這麼能幹的姑娘家,將來要是成了堪家的媳婦,也是堪家的面子。


  堪大叔想通了這些,其他堪家人就沒有這麼高的站位了,見自己姓氏的領頭羊被王清堯教訓,紛紛抱屈起來:

  「王副書記,龍劍還是不是你男朋友了?你將來還打不打算嫁給龍劍了?你這樣對堪叔講話,是打龍劍的臉。」

  堪家人嚷嚷起來,雷、藍兩族就看起好戲,還起鬨起來:

  「沒事,王副書記,堪家不識貨,我們畲族多的是好小伙,任你挑。」

  「明年牛歇節,你到瑞雲參加拉歌,看中哪個畲族小伙,你就帶回家去……」

  越說越沒譜了。

  王清堯敲了桌子,皺眉道:「都嚴肅點,是來討論後崗子林歸屬問題的,還是來做媒的?」

  清堯書記的脾氣比老王書記臭多了,像一頭牛犢,發起火就拉不回來了。眾人忙閉了嘴。

  王清堯目光掃視一周,仿佛自帶兩束威嚴的雷射,瞅誰誰就能自燃。所以,王清堯目光所及之處,村民們本能瑟縮了身子。

  「後崗子林,你們堪、藍、雷三家都有地契?」王清堯問。

  眾人一致點頭。

  「有地契也不能證明,那林子就是誰。」

  「為什麼?」眾人異口同聲質問。

  王清堯將目光給到一旁的梅骨文書,梅骨忙挺直腰杆子說道:「林地權屬的契約並不叫地契,而是稱作林權證。」

  「林權證是森林、林木和林地的所有權和使用權的法律確認憑證。地契通常指的是買賣土地時所立的契約,用於證明土地所有權的轉移。而林權證則具體涉及森林、林木和林地的權益,包括所有權、使用權、經營權等,由縣級以上人民政府或GWY林業主管部門發放。」

  梅骨口條順溜地做完名詞解釋後,王清堯給了她一個滿意的眼神:功課做得還算細緻。

  「你們三家誰手上有林權證?誰拿得出林權證,後崗子林就是誰的,否則全都是強盜,耍流氓!」

  ……

  ……

  人們陸陸續續出了村委會,交頭接耳,垂頭喪氣的。

  梅骨從村委會追出來,喊住藍父:「親家公。」

  藍父停步,回頭看著梅骨,露出老實巴交一個笑容:「大姨子,你不是當老師嗎?怎麼又到村委會上班了?」

  梅骨沒有解釋那麼多:「我現在是村委會的文書,親家公,你不是住在鄉里嗎?怎麼也會參與三姓族人的糾紛?」

  「十里八鄉,姓藍的都是一家人。」

  「所以被叫過來湊人氣呀?」

  梅骨還想和藍父說些什麼,就被人從身後拽了一把,回頭一看是衛桂鳳和雷辣珠。

  「舅舅舅媽。」

  「你還知道我是你舅呀?剛才怎麼不幫我們雷家說話?」衛桂鳳一張圓臉氣鼓鼓的。

  上了歲數了,年輕時帥氣的這張臉,此時看起來十分草包。

  「舅舅,你不是姓衛嗎?」梅骨說完,忙改口,「哦,我想起來了,舅舅是上門女婿,早跟舅媽改姓雷了,我媽姓衛,你姓雷,所以你算我哪門子舅舅?」

  「梅骨,你怎麼跟你舅舅說話的?」雷辣珠急眼了。

  「你又是哪位啊?」

  「我是你舅媽。」

  梅骨上次因為離婚沒拿到陸景升的賠償款,還返還陸家五萬塊彩禮錢,被衛七巧在村里追著打。

  衛七巧打人還不爽,又跑去雷辣珠家裡哭訴,衛桂鳳不敢上陸家要錢,只敢找梅骨撒火,罵她倒貼男人不要臉什麼的,雷辣珠則陰陽怪氣,說梅骨活該,當初你媽不讓嫁你偏要嫁,這會兒離婚丟人現眼現世報什麼的。

  此刻,看著跳腳的衛桂鳳和雷辣珠,梅骨涼涼說道:「雷阿姨、雷叔叔,你倆走好啊,路上碰到堪家和藍家的人避一點,小心他們打你。」

  梅骨說著進村委會去了。

  衛桂鳳和雷辣珠大眼瞪小眼,把目光落向一旁的藍父,這是個姓藍的,不由一抖。再看藍父體型,瘦得像根竹竿,還沒有衛桂鳳的一半兒厚實,這才鬆口氣。

  藍父剛才站在一旁聽梅骨喊這二人舅舅舅媽,知道他們是衛七巧的弟弟弟媳,便笑著打招呼:「舅舅、舅媽。」

  哪裡多出來這麼老一個外甥?


  衛桂鳳和雷辣珠皺起眉頭。

  「我兒媳是七巧的小女兒。」

  衛桂鳳這才想起來,衛七巧是有兩個女兒的。

  相比梅骨,梅香香從小到大都像個小透明,聽雷辣珠提起過,梅香香嫁給了鄉里中學的老師。

  梅骨嫁給陸景升時,衛七巧和陸家鬧得很僵,導致他這個當舅舅的,沒能喝上外甥女兒的喜酒,沒想到如今梅香香嫁了體面的老師,自己這個當舅舅的也沒喝上喜酒。

  都說娘舅最大,可是他這個當娘舅的,實在窩囊。

  衛七巧那裡是說不得理的,因為衛桂鳳只要一提衛七巧嫁女兒也沒讓親舅舅吃上一口豬腳肉,衛七巧馬上就會問他要禮錢。

  外甥女嫁人,親娘舅是要包個送嫁紅包的,而且不能太小個。

  衛七巧那裡討不到喜酒喝,只能逮著這位親家公討酒喝了。

  此刻也不管藍父是不是姓藍,堪、雷、藍三姓族人是否有積怨了。堪龍書也是堪家的,還乖乖做了他們女婿呢,姓藍的,怕什麼?

  「親家公,我都把我外甥女嫁給你們藍家了,你怎麼著也得請我頓酒吧?」衛桂鳳說道。

  藍父點點頭:「香香的親舅舅,要的要的,你哪天會去鄉里?我請你喝酒。」

  「用不著去鄉里,我們永和村就有酒樓。」

  藍父想了想,又點點頭:「也行,那就在村里請吧,叫上親家母一起。」

  叫上了衛七巧,他還能喝到便宜酒嗎?

  做了幾十年姐弟,衛桂鳳還不知道衛七巧摳門兒嗎?

  從前梅骨她爸沒死的時候,家境還算殷實,衛桂鳳想跟梅家借錢,梅骨她爸都同意了,衛桂鳳這個親姐恁是不同意,還把他活生生罵出了家門。

  衛桂鳳印象里,衛七巧也不是一開始就這么小氣的。衛青她親媽喝農藥死了,喪禮上被衛青外婆家訛錢,還是衛七巧拿錢擺平的,自從衛七巧生了兒子後,對他這個弟弟,就大不如前了。

  生兒子使人雞賊呀。

  衛桂鳳在心裡嘆息著,可惜自己一輩子生女兒,沒個兒子,好在雷辣珠給了個兒子,上了衛家族譜,不至於讓他在祖宗跟前丟臉。

  這樣想著,衛桂鳳看雷辣珠,眼神就多了幾分好感。

  只聽雷辣珠說道:「還是別貪喝一杯酒,回頭被七巧在全村人跟前罵得下不來台。」

  聽老婆話會發達,衛桂鳳覺得雷辣珠言之有理,便沖藍父說道:「這頓酒你先欠著,哪天我去了鄉里,再讓你請客,到時候讓你那當老師的兒子在鄉里最好的酒樓陪我這個舅舅喝幾杯。當老師的,拿國家錢,請客得請好的地方……」

  藍父尷尬目送。

  衛桂鳳和雷辣珠一轉頭就開始蛐蛐那素未謀面的外甥女婿:

  「當老師的,工資又不高,老鼠精最小氣了。」

  也不知怎地,他們就把老師稱為「老鼠精」了。

  「工資不高也是公家人,風吹不著雨淋不著,太陽曬不到,颱風地震也影響不到人家,不用幹活國家就給發錢。」

  在衛桂鳳看來,不用上山幹活就是不用幹活,腦力勞動者在體力勞動者跟前,都不算勞動者。

  雷辣珠覺得衛桂鳳說得有道理,再想想自己家的女婿,無論是親女婿,還是繼女婿,都不是吃公家飯的。那梅香香也是去東莞打過工的,怎麼就能找到個吃公家飯的呢?

  雷辣珠又羨慕又妒忌,不由訕訕說道:「從前總說衛七巧喜歡白日做夢,這白日夢還真就給她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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