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花柳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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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灶屋裡,房門緊閉,火光閃爍,柴火升起的煙霧從煙囪里飄上夜空。

  劉嬸趴在西廂房的窗戶上看著灶屋,嘀咕道:「少爺大半夜的還起火做飯,還不讓我動手,這是要幹啥啊。」

  當然她也沒有偷偷去看看的想法,因為少爺說了誰都不能靠近灶屋。

  灶屋裡火氣騰騰,陳北陌正在將各種藥材一一放到鍋中。

  鍋中的水是井水,是沾了點地下水炁靈華的。

  鍋中除去藥材,還有一條黑蛇。

  別人溫水煮青蛙,他陳北陌涼水煮黑蛇。

  北辰君遊了兩圈就不滿的抬起頭沖他吐信子表達不滿。

  「別害怕,我又不會真把你煮熟了。就當給你泡個溫水澡了。」

  陳北陌一邊安慰著它一邊把木柴放進鍋灶爐里,用火鉗搗了搗裡面燒得正旺的火柴。

  他想到當日北辰君和他泡浴的情況,雖然這傢伙肯定不會用自己修煉的北斗星炁,但它本身就是個神妙,甭管什麼藥讓它多蹭蹭總有些效果。

  陳北陌取出了那根百年野山參,這東西對二流高手很值錢,配上好藥能增加幾十年的苦修內力,但也有頗多的限制,而且煉出來的內力也多漂浮不定。

  就算是天資再高的武者也只能每隔月余服用半兩野山參入藥,再多的話必然暴體而亡。

  服用多了還會效果持續減弱,所以對二流上品的高手就用處極小了。

  但它藥用價值無論對普通人還是武者而言,都是極好的。

  陳北陌沒有吝嗇,直接把整根野山參給放了進去,又加了些尋常的祛毒藥材,取了一小碎片的百年龍衣,鍋蓋一合就使勁添柴。

  鍋爐里大火洶湧,水溫逐漸高升。

  陳北陌盤膝坐下,心神靜沉,感知著鍋中的溫度達到沸點時,雙手一推,坎水真炁落入鍋中。

  這一鍋藥,主藥為野山參、百年蛇蛻、北辰君。

  並不是尋常的中藥藥理君臣輔佐,而是三靈聚寶!

  他像是在做大鍋飯,而也是大鍋飯最適合煉藥。

  木柴燃起之火為木中火,鍋灶乃旱土堆切,鐵鍋為金,鍋中為水,水中有木,正合五行之生氣。

  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才可以合藥性,以坎水分化五行,化作四象水。

  即癸水、壬水、子水、亥水。

  百年野山參之盛陽甲木和壬水聚陽,百年蛇蛻和癸水升陰,子、亥二水持平中正,壓壬抬癸。

  天下癸水乃水之陰,滋養傷氣,復生骨肉,發於腹。

  天下子水,乃少陽之水,率以智慧御正德,清污除穢,克制萬毒。

  亥水乃少陰之水,天性冰寒,卻與壬水一般,激進剛強,可抑諸靈。

  至於北辰君,乃北斗正位,天命尊貴,邪魔不侵,諸妖喪膽,名不可滅,多少也能讓這藥沾點位格之高。

  這也是他讀了許多醫術,以修行法門參悟出來的藥理,至於究竟有什麼藥性效果,還需親自實驗一二。

  待鍋中水霧騰騰,一時三刻,陳北陌拂袖一掃,爐中的大火頓時滅了。

  他笑著兩手一揮,掀開鍋蓋,北辰君不滿的甩著尾巴跑出來,這沸水滾滾自然傷不了它半分。

  鍋底,水已燒盡,只剩下數十顆花生粒一般大小的圓形藥丸。

  丹成之圓,自完周身,這是最能保存藥性的方法。

  陳北陌拿出了個空葫蘆,一顆顆數著,不多不少,剛好四九之數!

  葫蘆是掏空風乾了的,內壁光滑且密封性極好,就是神話傳說中也多用葫蘆盛裝丹藥。

  陳北陌煉成了這丹藥後沒有立即就去伯府,而是耐心的等著。

  第二日,八月十四。

  陳北陌起了個早,來到後院視察家宅的進度。

  他一般每日都會走過一遍,免得這些幫夫中有什麼害人的心思,在地基、家宅、池塘里埋下些什麼東西壞了風水。

  巡視完後他到前堂鋪子裡看了看,今日生意不錯,大街上人來人往比尋常熱鬧了許多。

  明日就是中秋佳節了!

  陳北陌愣愣的看著大街上人來人往,前世的記憶逐漸模糊,今生的親人亦寥寥無幾。


  老師父走了,就相當於家中的長輩沒了。俗話說家有一寶,如有一老。家中長輩尚在,那麼兄弟姐妹無論身在何方都會有個心中歸宿,都會親近親善。

  家中長輩若沒了,那麼即便兄弟姐妹近在一村也會日漸疏遠。

  聽雨閣,已經沒了他的親人。

  陳北陌輕嘆一聲,對忙活完的劉嬸道:「承澤呢?」

  「哦,他說明日就是中秋了,去街上買些月餅明日吃。」劉嬸笑道。

  「這小子,能有什麼錢買好東西?」陳北陌笑著搖搖頭,隨手從腰間的錢袋裡取了一塊五兩銀子遞給她,「你去找那小子看著,買些好吃的,雞鴨魚肉,明晚都要有。

  餘下的銀子就當劉嬸的辛苦體己錢了。」

  「哎,好的,少爺!明晚保管做一桌子菜來!」劉嬸眉眼笑著接過銀子去了街上。

  陳北陌上了閣樓,掀開床榻,下面有個暗格,他數了數自己的家產。

  三張三千兩的銀票,還有五百兩紋銀,以及散下來的二百多兩銀子。

  這就是如今的全部家產了,竹子下的那些碎金還在埋著,他卻不打算動了。如今也確實不缺那麼點銀子,埋著留到將來指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場。

  陳北陌心中在思量著,這麼多的銀錢,再加上等把伯府大公子的病治好了不知又會有多少銀子。

  如此多的銀子,足可以讓一個地主安享一生甚至傳到下一代。

  自家的府邸也快要建起來了,到時候再多買幾個丫鬟小廝來,就能過上奢侈且腐敗的生活。這種生活,是尋常人無比渴望的,榮華富貴最消英雄氣,最軟硬漢心。

  不過自己尚能抵擋得住誘惑,只要心志強大這些不過是由他拿捏的樂子罷了。

  陳北陌心想,自己也該是時候把姨娘接回來了。

  之前沒有接,是因為小家小戶且男女之別實在會讓有心人議論,畢竟沈姨娘是從煙花柳巷之地出來的。

  而且,那個時候自己身上秘密又多,家宅小,不太方便隱藏自己的秘密。

  更關鍵的是,醉月樓非同一般,背後有貴人支持。這個貴人不是一般的貴人,多半是京城中的天家之人,也或者是朝中大官。

  其下女子藝人進出贖身,自有一套流程,哪怕付知府的面子都不一定好用。

  但武興伯府的面子可不一樣了,兵權在握,簡在帝心的封爵功臣,其價值在那些京中大人物眼裡遠比一個付知府大得多。

  說起來,他只去過醉月樓的後門,還沒從正門進去過呢。

  陳北陌這樣一想,搖搖頭,自己可不是那種好色之徒!

  他拿了兩錠五十兩的紋銀,把暗格用鎖鎖上,再蓋好床榻,低聲喚了句:「北辰君,看好家。我出去一趟。」

  「嘶嘶…」

  快走吧你!

  它像是個渴望著大人不在家能隨便玩鬧的小孩子,尾巴一晃一晃的。

  陳北陌下了閣樓,從前門走。

  老烏見了他忙笑著道:「少爺!」

  「嗯,我出去一趟,你自看好鋪子就行。」

  「是,少爺!」

  老烏笑著送他到了門口。

  陳北陌走上長街,穿著天青色與淡綠色交織的絲綢長袖雲衫,腰間繫著錢袋,別著一串鈴鐺,頭束髮冠,走在大街上哪怕隱了氣息,仍舊惹得一個個姑娘家拿眼偷瞧這公子哥兒。

  如今的陳北陌只半年不到時間就長了三寸多,身高挺拔,整個人氣質更有一種從容如水,靜淡自若的感覺。

  路上游神的神靈在經過他身側時也沒有什麼想殺他的意思,不知道是自己修成了法炁,還是這游神沒有下凡的緣故。

  一路行到了滿花街的小巷子裡,長長窄窄的巷子,即便是明媚的天在這又長牆又高的狹窄小巷裡也有種陰暗。

  走進其中兩人相對而過,體態胖些的人都會互相碰到身體。

  一個個小門前,站著形形色色的女子,或施粉黛,或漏衣衫,滿發的頭面珠光點翠,只為了能更襯出自己幾分姿色。

  她們,便是這世上做皮肉生意的可憐人。

  陳北陌走進其中頓時吸引了那些女子,容貌出塵不說,只那一身絲綢緞子便知道絕非尋常平民。


  「公子,可願陪妾身品一壺茶?」

  一個身穿粉衫的貌美女子伸出了一條腿攔在路前,笑著問他。

  陳北陌只抱以一笑,從容抬腿跨過。

  路旁的女子一個個攔路,卻都被他不著痕跡的掠過,不染一點風塵。

  他走了半柱香,來到醉月樓後門,白日裡這些花街柳巷是不開門的,只有等到傍晚時分,黃昏漸暗,一街的花燈照出滿城錦繡,千紅萬艷各站樓牌,女子最柔美的年歲里用著好聞的花香,敷上最艷的胭脂,穿上最亮眼的衣衫,笑顏如花,腰肢兒軟握,風姿綽約。

  一到清晨時分,天光照亮,這裡就是清冷的長街鬼巷,見不到幾個人。

  而後巷,則是尋常漢子的快活處,花上個幾百文就能尋個美嬌娘,春宵一刻。

  他站在了醉月樓後門前,有小廝來回進出,姑娘們不但晚日接客,白日裡休息也有時間規定,還要受訓、檢查身體等各種事情。

  衣食住行各個方面都要在這醉月樓中,故而後門每日都會送來米食衣衫胭脂水粉等物。這些女子未經允許是不可以擅自離開醉月樓的,現實里遠沒有畫本或者後世演出來的那麼輕鬆愜意。

  否則,做這行的就不是走投無路的女子,而是人人爭做了。

  「站住!」

  門前兩個大漢守門,攔下了他,見氣度不凡也沒有惡語相向,問道:「公子為何事來?白日裡我們醉月樓是不接待客人的。」

  「我是來尋沈掌柜的,沈寶娘。我是他家中親人。」

  陳北陌笑道。

  「哦,那你暫且在此處等著,我進去通報。」聽到這話看門的就分出一個人入內通報。

  陳北陌就站在門前等著,忽然裡面忽然傳來一聲爭吵和騷亂。

  他向內看去,卻見幾個大漢架著一個衣衫狼狽的女子來到院子中,一個面容刻薄的嬤嬤單手掐腰,吆喝道:「把姑娘們都叫出來看看!」

  不多時,四層樓上欄杆處站著幾十個未曾打扮熟悉面色或蒼白或憔悴的女子,盯著樓下女子。

  那個嬤嬤冷笑著吆喝道:「伱們都看好了,這就是敢和客人搞出情愛的下場!

  天下男人都是負心薄性之人,我們既然做了這行,還敢想著什麼情愛,什麼話本里騙人的贖身戲碼,簡直愚蠢!

  蝶兒,我問你,醉月樓待你不好嗎?相信只為一時皮肉之歡的男子滿嘴謊言,就敢不喝避子湯?

  是那個男人床上功夫有多好,才把你迷成這個樣子?

  嗯?說啊!」

  那嬤嬤一把抓起地上叫蝶兒的長髮,扯著頭皮看的生疼,繼續道:「你那個男人呢?怎麼不見他來贖你?」

  被扯住頭髮的蝶兒被折磨的近乎昏厥過去,此刻被壓在烈日下刺目的陽光普照在身上卻沒有一點暖意。

  「他…他死了。」

  蝶兒用極小聲的嗓音回道。

  「哼!你還知道?」嬤嬤冷道:「醉月樓供你們吃穿,養著你們費盡心思的調教,卻為了一個男人就敢做出這種膽大包天的事!

  今個,我就讓你們看看,敢和客人有情的,不喝避子湯懷了孩子接不了客的下場!

  醉月樓,可不白養著你們!沈寶娘太過寬容你們讓你們都忘了本分是吧?

  來人,上針刑!」

  立時就有人拿了銀針,在陽光下纖細針尖閃著寒光讓人頭皮發麻。

  「給我按住她!」

  嬤嬤出言,四個漢子頓時將蝶兒四指緊緊按住。

  嬤嬤拿起銀針,冷聲道:「今兒,就給你們長長記性!不管什麼因由,誰要是不能接客了,就自然沒了用。」

  說罷,她捏著銀針狠狠刺入了蝶兒的手指甲與指肉的縫隙處,長有小手指的銀針直接刺入了手指中,剎那間蝶兒拼命慘叫著嘶吼,四足拼命掙扎著卻被死死按住,令人膽寒的尖叫聲響徹在這方高牆大院深宅的天空上,徘徊不止。

  「住手!花嬤嬤,你未免太過份了!」

  一聲怒斥傳來,兩個女子簇擁著沈寶娘從後樓走了出來,道:「就算不能接客扔出去就是了!何必還要這樣折磨她!」

  花嬤嬤回過頭來,嗤笑著說:「沈寶娘,你當掌柜的這半年裡可是第三個不能接客的了!

  若再有兩個,你這個掌柜的可就當不下去了!左使已經對你頗有微詞了,你可要想清楚,我這是在為你好。

  這些浪蹄子,對他們若縱容慣了,可就會惹出大事來的!」

  (八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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