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跟我回去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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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兄?」

  隨著那具素來瘦弱的身子撲通一聲栽在了眾人面前,只是一瞬間,大片殷紅迅速染透了長皇子劉辯整潔無瑕的墨袍。

  「....」

  劉協張了張嘴,整個人呆若木雞,對於耳畔處尚還源源不斷傳來的喊殺聲,他好似什麼也聽不到了。

  視線內,除去地面上劉辯那含笑的面龐,再無其他。

  周遭的趙雲、曹昂,以及遠方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的天子等人,這時亦是不由得面色大變。

  誰也沒想到。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替燕王劉協擋下這枚堪稱必死箭矢的人,竟是長皇子。

  「我....」劉協雙膝一軟,遂下意識地想要去彎身查看一番自家兄長的傷勢,但無論他的喉結如何上下滾動,此刻嘴巴卻始終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瞧著對方惶恐失措的表情,長皇子微微一笑,將胳膊顫巍巍地擡了起來,聲音低沉地說道:「都這麼大一個人了,怎得還是如此不小心。」

  「皇,皇兄。」劉協跪倒在地,嘴唇輕啟,不解地問道:「你....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做兄長的保護弟弟,這不是天經地義的麼?」

  長皇子順勢把手掌借力搭在了劉協的肩膀上,語氣溫柔地說道:「協弟,愚兄這幾年以來,一直都想找個機會能好好跟你聊一聊....其實鮮卑那樁事,我....」

  「別說話了,你別說話了!」

  劉協無力地垂下頭顱,恰逢一陣寒風吹過,使得他頭冠一歪,數之不盡的髮絲頓時散落了下來,遠遠瞧著顯得格外瘮人。

  也正是此時,半空雷霆滾滾,十有八九,今日是逃不了一場大雨。

  「御醫,御醫人呢?!」

  一邊歇斯底里地吼著,劉協猛地扭過頭,目光猩紅地掃向了庭廊眾人。

  見狀,天子堪堪回過神來,當即喝令了數名御醫準備將長皇子搬去庭廊急救。

  片刻後,目睹著自家兄長任由御醫小心翼翼地擡去了安全地,劉協枯跪原地,腦海卻仍是空白。

  反觀殿外一側,意識到自己這一箭射錯了人,大將軍何進亦是一個踉蹌,險些跌落馬下。

  「辯兒....」

  他失神地喚著長皇子,那痴肥的臉頰顫慄個不停。

  「大將軍,休要亂神,當務之急是徹底攪亂局勢,長皇子吉人天相,斷然不會有礙。」從旁,賈詡眉頭緊鎖,躡手躡腳地躲在了幾名披甲銳士之中。

  很明顯,對於這一幕的上演,他亦是沒有做過準備。

  而瞧著何進那如遭雷擊似乎陷入痴傻的模樣,賈詡咬了咬牙,遂惡狠狠地瞪向了同樣傻眼的衛尉陽球。

  「愣著作甚?」

  「還不快協助大將軍指揮戰局!」

  「哦哦....」陽球赫然一顫,旋即艱難地咽下了口水,手忙腳亂地舉起佩劍朝著四周大喝道:「鎮北軍聽令....速速剿滅亂黨,救出陛下!」

  終究是局勢混亂,長皇子陰差陽錯下受到的一擊冷箭,並未掀起太多的波瀾。

  眼瞅著一群人又要揮舞著兵刃沖向劉協,趙雲眉目一豎,此刻也懶得理會太多,只得一人一槍如不動山嶽般死死守在原地,寸步不移。

  他雖有心喚醒劉協,但怎奈何前者就仿佛被抽乾了思緒似的,久久不曾開口。

  好在身旁及時出現的兩道人影幫他分擔了不少壓力。

  一人手持長劍,一人緊緊地攥著匕首,明明皆是女子,但那華麗輕巧的殺人技,卻是極其驚艷。

  「曹子修,你還呆著做什麼?還不快把他喚醒!」

  張寧面若冰霜,難得開口呵斥了一句。

  與此同時,中宮大殿內,左將軍盧植麻木地站在原地。

  良久,忽地有人在他身邊低聲說道:「家主....」

  盧植聞言緩緩地轉過頭來,這才看到是自己的馬夫王老漢正站在身邊。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語氣複雜地問道:「殿外....局勢如何?」

  王老漢抱了抱拳,渾身上下油然升起的一抹肅殺氣勢全然不像是一介尋常馬夫,他低聲稟告道:「很糟,鎮北軍在何屠戶的帶領下加入了戰局,觀其架勢,多半是想要一口吃掉竇氏叛賊與西園部....」


  「但萬幸燕王殿下指揮得當,勉強穩下了防線,估摸著,應是能撐到援軍趕到....」

  「是麼。」左將軍盧植喃喃說道,隱隱有些如釋重負的意味。

  沉默了十幾息,他滿臉苦澀地問道:「老王,我....做了一件蠢事,對麼?」

  話音落下,王老漢眸光一閃,旋即糾結地轉移了話題:「家主,咱們該走了。」

  「走?走去哪裡?」盧植搖了搖頭,魂不守舍地說道:「我從未想過,自己這次還能撿回一條性命....」

  的確,早在皇狩之前,他就交代好了一切事宜。

  之所以大方地將一生藏書這麼一個代表著自己畢生心血的玩意留給了他視如己出的徒弟劉協,為的,不正是眼下嗎?

  不可否認,依盧植的地位和威望,犯下大多數罪行都不會有性命之危,唯獨一件事除外。

  【謀反叛亂】

  縱使殿外愈演愈烈的亂局,並不是他本意,但歸根結底,盧植有著無法推卸的責任。

  故此,死,將是他逃脫不了的結局....

  「老王,你與這件事毫無瓜葛,不該受我牽連,走吧。」盧植握緊了雙拳。

  豈料聽到這話,王老漢卻是壓低了聲音,說道:「家主,您怎麼就這麼死板呢?」

  「我?」

  盧植詫異地看向對方。

  只見王老漢指了指左右,小聲說道:「您看看此處,連一名禁軍都沒有,這意味著什麼,難道家主您非要揣著明白裝糊塗嗎?」

  「這不就是表示陛下也不想殺您,不過若是不動手,則無法向朝堂天下交代,因此,陛下特意遣散了這裡所有的兵卒,就是希望您能趁勢逃走....不是麼?」

  見失魂落魄的盧植啞口無言,王老漢眼中掠過幾絲焦慮,繼續說道:「家主,即便中原不能呆了,咱們也能回幽州、轉道去草原、西域,亦或者南下入海,這些,皆能度過餘生....」

  說到這裡,他瞧盧植仍無動於衷,遂恨聲說道:「家主,難道您就不管劉蠡了麼?這狗賊從始至終根本就不是為了替竇氏平反,他就是鐵了心地想要報復陛下、顛覆整個大漢,使其重新坐上那個位置....」

  「於情於理,您不該阻止他麼?就權當是為了燕王殿下....家主!」

  「....」盧植面色一滯,一副莫名心緒浮上了心頭。

  下一秒,他輕輕頜首。

  見此,王老漢大喜過望,一隻手拉著盧植便往殿外走。

  臨行前,他扭頭瞥了一眼那冒牌貨,不耐煩地罵道:「汝還不走?!」

  那名冒牌竇武如夢初覺,旋即連忙跟了上去。

  此時,南軍首將朱俊佇立在天子身旁,突地聽到殿內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於是頓感疑惑地回過頭,一眼便瞧見盧植與王老漢三人,快步奔向遠處。

  朱俊下意識地張嘴,剛要大喊,但他卻忽然意識到了些什麼,低頭瞥了一眼,方才注意到身旁的天子正不動聲色地拽著自己手臂。

  然而,注意到王老漢欲帶著盧植離開的,並不只有朱俊一人。

  在叫劉協漸漸收回了些心神後,曹昂一經擡頭,便湊巧地瞥見了三人的背影。

  稍稍猶豫了一陣子,瞅著自家殿下木訥呆滯的表情,曹昂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遂出言提醒道:「殿下,左將軍他....走脫了。」

  「....」

  劉協茫然地環顧了一圈四周,但種種亂局卻未入他眼。

  直至周遭傳來了一道熟悉的嗓音,方才叫劉協醒悟了良多。

  「放心去吧。」

  不知何時,天子已是披掛著一層絳紅帥甲,站在了殿外指揮處。

  這位素來處於深宮高牆下的漢室帝王,朝著自己的兒子吩咐道:「有朕在這裡,燕王無需多慮。」

  「關於盧子乾的結局如何,朕覺得,還是由你決定。」

  「....」劉協目光露出一絲清明,他遂點了點頭,動作簡練地站起了身,朝著天子拱手作揖。

  直勾勾地瞧著幾十匹駿馬從側殿殺出,天子面沉似水地將目光挪向了殿外戰局。

  在陣陣廝殺聲中,雨勢越下越大。


  可反觀洛水行宮外的荒原上,左將軍盧植與王老漢則是駕馭著戰馬,一路冒雨狂奔。

  「家主,附近沒有發現追兵。」

  「唔。」

  不過,就在盧植一行人準備經過一處山坡時,他們卻驚愕地看到,前方有幾個身影早已等候在此。

  「唏律律」

  出于謹慎,盧植連忙勒住韁繩,把手掌按在了腰間。

  誰?

  劉蠡?

  王老漢虎目一眯,認真地望向了山坡。

  伴隨著天空划過一道閃電,寂寥的荒原短暫照亮了那幾名佇馬屹立的身影。

  原來,擋住了盧植一行人去路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視如己出的徒弟,燕王劉協。

  「師傅。」

  「相比於數年前,我的騎術已大有長進,對麼?」

  在山坡一帶時不時夾雜著傾盆暴雨、電閃雷鳴中,劉協整個人被淋得跟落湯雞似的,連帶著下半身衣袍亦是染上了不少泥濘。

  「對啊....你長大了,協兒。」

  盧植臉上泛起幾分苦澀的笑容。

  但不知為何,望著遠處的弟子,他臉上的笑容,居然逐漸變得真誠了起來。

  就像是,卸下了什麼千斤重擔似的。

  「....」

  「跟我回去,成嗎?」

  「老山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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