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永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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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實在是太大意了,協兒。」

  徐徐將手中的利劍收入鞘內,遞給了伺候在旁的蹇碩,天子站起身來,踱步走向劉協,口中淡淡地說道:「朕估摸著,你多半也已經意識到,就這件事上,何氏包括辯兒皆是叫人耍得團團轉。」

  「但,你卻未曾發現,自己在神不知鬼不覺間,亦是無形踏入了這場棋局....」

  隨著臨了一個字落下,天子來到了劉協面前,伸出手輕輕點了一下他的胸口。

  「這幾年,你過得著實太順了....順暢到,即便身旁養有不少能人,卻依舊忽略掉了四周潛藏的危險。」

  「....」

  劉協張了張嘴,頓感啞口無言。

  「知道麼,協兒,朝廷於明年原本準備設法回收司隸部權貴手中那些靠著兼併得來的土地,改以官田的方式租給落魄的平民耕種,待得此法漸漸推行至十三州,或能穩固住局勢。」

  「但如今貿然滋生了這事,官田租借之策暫時也就只能束之高閣了。」天子背著雙手,輕聲說道。

  聽到這話,劉協面露愧疚,不禁垂下了腦袋,攥緊了拳頭。

  見狀,天子笑著拍了拍自家兒子的肩膀,寬慰道:「朕告訴你這件事,並不是要讓你羞愧。」

  「協兒,你得明白了,如今你的一言一行,已經足夠影響到我大漢的國策,甚至,關乎到國家的穩定。」

  「故此,在每決定一件事前,要考慮得更加全面,更加周全,斷然不能留下半分破綻。」

  「兒臣受教,多謝父皇。」劉協痴痴地點了點頭。

  可能是注意到了兒子臉上愈發凝重的神色,天子笑著繼續說道:「無需擔心,協兒,你尚還年輕,未來有足夠的機會扳回一城....朕嘛,身體亦是吃得消,所以,不必操之過急。」

  說著,他見劉協小臉仍是鐵青,遂打趣道:「堂堂燕王,干生什麼鬱悶氣呢?過幾日便是皇狩了,你這臭小子屆時且與朕一同,權當去散散心吧。」

  「....」劉協看了一眼天子。

  他其實清楚,老登這話,只是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罷了。

  但最終,劉協還是輕輕頜首,應下了這件事。

  而與此同時,在雒陽北城左將軍府的一間石砌房間內,盧植正滿臉陰沉地死死盯著前方入口處。

  不知過了多久,寂靜的密道邊逐漸傳來了一陣若有若無的腳步聲,隨即又是片刻,一個消瘦的人影走了進來,將半截身子倚在石牆旁,似笑非笑地看著盧植,口中戲謔著說道:「左將軍這麼急著召喚在下,所謂何事呀?」

  「砰!」

  一本百年手寫古籍被冷不丁地砸入了牆垣,盧植眯了眯眼睛,語氣冰冷地質問道:「劉蠡!你終於肯來找老夫了?哼!今日無論如何,你務必要給我一個解釋!」

  話音落下,那位被盧植喚做劉蠡的消瘦男子滿是癲狂地笑了笑,彎下身子重新拾起了古籍,旋即故作無辜地聳了聳肩,說道:「左將軍今日冒險聯絡在下,難不成就是為了興師問罪麼?」

  「哎呀呀,倒是某不知,自己哪裡得罪了您呢?」

  盧植面色黝黑,手背青筋暴起,遂毫不客氣地說道:「隴西羌族昭然若揭的野心,還有死在京兆府監牢的合肥侯,別告訴老夫,這兩樁事與你沒關係。」

  「哦....」

  「原來,左將軍說的是那兩件事啊。」劉蠡舔舐著嘴唇,宛若這才回想起來,隨即,他笑著承認道:「沒錯,是我做的....左將軍莫非與合肥侯有舊?對了,我怎麼能忘了,盧子干之名,天下士人皆知。」

  「劉蠡!事到如今,還當自己是皇室子弟麼?!」盧植滿臉慍怒,重重地一拍座椅旁的桌案,咬牙切齒地喝道:「你最好少給老夫裝蒜!」

  聽聞此言,劉蠡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盧植,環抱著雙臂,不置與否地感慨了一句:「左將軍還真是將燕王那個小傢伙視作了親兒子般....」

  「汝究竟為何要這麼做?」盧植直勾勾地盯著對方:「老夫明明提前就警告過你一次....」

  「我記得、我記得,別礙事嘛,對麼?」劉蠡莞爾一笑,但下一秒,他卻慢慢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平淡地迎上了盧植的目光,不慌不忙地說道:「可是左將軍啊,某已經等了二十餘年....」

  「你那個英勇不凡的徒弟,在這短短兩年內先是鎮壓了冀州王芬,又親手覆滅了草原鮮卑的十幾萬大軍,迫使到連我都得親自出面,陪同柯比能簽下一份求饒協約....燕王,真是了不得。」


  「那麼作為他的師傅,左將軍,您近幾年裡,做了些什麼呢?呵呵,你什麼都沒做,鬧得眼下我甚至有些懷疑,堂堂名滿天下的盧子干,是否在敷衍我等....」

  「....」盧植不甘地皺了皺眉,沉默了半晌後才開口解釋道:「老夫這邊,尚有許多事要準備....至少,宗府羽林郎如今在我的掌控之中。」

  「切。」

  「一支羽林郎?」劉蠡不屑地輕哼一聲,煩躁地說道:「左將軍,我沒耐心聽您講這些有的沒的,總之簡單一句話,你打算幾時動手?」

  「你居然等不及了?二十多年都過來了,差這一陣子?」盧植雙眸一垂,難以置信地上下打量著劉蠡,好像對這個回答感到了百般震驚。

  劉蠡懶洋洋地歪著腦袋瞥向盧植,表情古怪地說道:「前面十幾年,皇室可沒有一個叫劉協的小崽子,能夠打得鮮卑抱頭鼠竄,草原求和....」

  「冀州、幽州,乃至於半個并州,偌大的北方三部,皆被這小子率軍掃平。」

  「隴西羌族和北宮伯玉的八萬大軍,原以為能拖上他最起碼一年半載的工夫,結果卻叫這小傢伙一戰覆滅了乾淨?眼下更是擺出架勢要幫襯著天子回過頭處理各處郡縣的土地事宜,你還叫我等?等到幾時?等到漢室的內憂外患都被解決?啊?」

  越說下去,劉蠡的語氣變得愈發激動。

  豈料聽了這話,盧植卻是隱約浮現了幾許嘲諷的笑容:「因此,你怕了?」

  劉蠡慍怒地看了一眼盧植,平靜地說道:「左將軍,那劉協是個晚輩不假,某亦敬重他的才能,出於身上流淌的血脈,我也不希望漢室失去這位百年難得一見的雄主。」

  「但是,這小子的發展勢頭正在逐步威脅到我方,合肥侯之死,只是一個警告!」

  「倘若左將軍還沒有什麼行動,那麼,我將會採用我的方式,來解決當年的那場恩怨....」一邊說著,劉蠡雙眸猛地掠過一絲寒光:「相信,屆時左將軍不會喜歡我的方式。」

  「老夫是不是能理解為,你在威脅我?」盧植攥緊了玉帶,氣勢不墮地反問道。

  聞言,劉蠡笑著擺了擺手,輕飄飄地說道:「某僅是覺得,往昔的恩怨,是時候該償還了....假設左將軍這邊始終沒動靜,就由我來做!」

  「....」盧植深深凝視著劉蠡。

  他很清楚,眼前這個傢伙,早已不再是自己當年所熟悉的那個人了。

  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如果要依照這傢伙的方式來解決當年的恩怨,或許整個漢室都將面臨巨大的災難,甚至....亡國之危。

  聯想到此刻,盧植不自覺間口吻和善了三分,夾帶著懇求道:「再給老夫一些時間。」

  劉蠡揚起下巴思慮了片刻,旋即擡起右掌,豎起一根手指,說道:「一個月!」

  「今年初雪前,要是左將軍並未履行承諾,使我重歸雒陽,叫竇氏一門沉冤得雪,以及,讓全天下人都瞧清劉宏真面目的話...後果如何,您懂的。」

  「....」盧植長長地吸了一口濁氣,最終應許道:「好!就在年底之前,老夫滿足你的一切要求。」

  「哦,對了。」

  「說實話,我很好奇,若是有朝一日,小傢伙發現了你這個師傅的真面目....到時候,左將軍是否會對他痛下殺手?」

  「....」

  盧植臉色鐵青,一對眸子惡狠狠地瞪著劉蠡,一聲不吭。

  見狀,劉蠡撇了撇嘴,頓感無趣地拱手說道:「既然如此,某就暫且耐下性子,恭候著左將軍的好消息。」

  說罷,他轉身就要離去。

  「慢著。」看劉蠡準備離開,盧植不悅地打斷道:「你叫那些....」

  仿佛是一早猜到了盧植的心思,劉蠡懶散地向身後擺了擺手,自顧自地說道:「我曉得左將軍的意思,那些放出謠言的傢伙,就此打住。」

  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盧植癱軟地坐在椅子上,雙手十指交叉。

  【最終期限....麼?】

  他閉著眼睛若有所思,腦海內卻不停遊蕩著對方臨行前的那一問。

  「永遠不會。」

  短短四個字的一句話,直叫盧植身心俱疲,他鬆開了手掌,雙目失神地望向了懸掛在牆垣上的一把,貌似適合三歲小兒練習的短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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