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國祚提前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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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出神停頓。

  褚時鈺冷漠分析道:「你朝常年對外攻伐,確實是驍勇善戰,鐵蹄曾一度踏至多瑙河畔。雖是說的以戰養戰,可要維持強大的軍隊,光靠掠劫又怎麼能夠?」

  「占下土地卻不懂治理,唯靠重稅盤剝百姓,即便是豐年,作物也是盡數送去軍隊,有多的就餵馬餵牛羊,百姓依舊食不果腹。」

  「飢餓的人要拿什麼維持道德?那駭人聽聞的菜人市自然也隨之出現,你會淪為菜人,也是情理之中。」

  老人沉重閉上眼睛,緩緩嘆息:「一飲一啄莫非前定,皆是因果。」

  見他落寞的神色,褚時鈺又不禁疑惑:「難道你因此對你朝失望,期盼你朝覆滅的結局?」

  「怎麼可能!」

  老人罕見的激動駁斥,只是反駁完,隨即面露悲痛,睜開的透徹眼中,竟是含著淚光…

  「再怎麼…再怎麼樣,都是我的…親人啊…」

  褚時鈺不在意被斥責,只是更加不解問:「你即是將此銘記在心,為何不加以干預?而是沉迷於陰陽卜卦之術,常年在拜天觀足不出戶?」

  老人克制住淚意,卻依然難掩苦澀,無力反問:「一朝太子,怎會被允許在拜天觀中足不出戶?」

  褚時鈺一頓,即刻反應過來,恍然道:「你是被軟禁,困在了拜天觀?」

  深深呼吸著,艱難的,將不曾平息過的悲戚深埋回心底…

  老人平靜闡述過往:「那時被帶到菜人市,那拐子急於將我毀屍滅跡,於是徑直將我送到屠宰房中,而屠夫正在屠宰一大約四五歲的孩童…」

  「那孩童少不知事,大喊著爹娘…我亦以為那小孩同我一般,是被拐子拐來的……那冷血屠夫卻嘲笑道,你就是被你爹賣來的,叫老天爺可能都比叫爹娘管用。」

  「那屠夫一刀就割斷了孩童的喉嚨…放血之際,拐子就不斷催促他快些先將我殺了,屠夫亦是拎了屠刀朝我而來…」

  「我大喊著,不知是不是他那句話的原因,我喊的是老天爺…」

  老人自嘲的搖頭笑道:「那屠夫又嘲笑,到了他那兒,叫天不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過那次當即就靈了,門被找來的護衛一腳踹開,我被救於屠刀之下。」

  「拐子、屠夫,整個菜人市相關的所有人都死於極刑,連同那些人的家族,死了有幾百人。可我經歷恐怖驚嚇,那孩童的死狀歷歷在目,大病不起…」

  「薩滿說我是被陰魂纏身,要解開怨靈的仇恨才能恢復。我說了那孩童的事,便有人找到那孩童的家人,隨後將賣他的爹帶來,當著我的面殺了。」

  「我的病確實是好了,可我依然噩夢連連…這事成了我的心結,往日只想著玩鬧的心思不復存在,找到菜人市,將它們摧毀,是唯一能安撫我的事情。」

  「可菜人市就像是荒原上的野草,除之不盡,杜之不絕…」

  老道嗤笑道:「我因此前後殺了有數萬人,可某一天,卻有一原本隱世的大儒求見,說我會是仁德的君主,他願輔佐我,助我除盡菜人市…」

  「你知道,我朝是不接納儒家那套的,可我噩夢纏身,急於尋求解法,是以耐心聽他說了許久。」

  「他說無論是哪族的人,都有基本的善惡,只是漢人處境艱難,才會導致菜人市的誕生…就如你分析的那些,根源不改,需求仍在,菜人市便會春風吹又生。」

  褚時鈺瞭然,能言善辯是大儒的基本能力,瑟日古冷既然給了大儒說話的機會,那想必是被說服了。

  老人嘆息道:「我自不會全信,隨後自己對菜人市不斷溯源…然後明白確實如他所說,歸根結底,原因在於兩族的不平等制度,漢人和我族的矛盾已經到了勢同水火的地步。」

  「而我發現,菜人市只是微不足道的一角,事實上整個國家都早已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只是被強硬的手腕壓制住,還沒有爆發而已,父皇和其他人卻被眼前的雄偉成就所迷惑,以為是鐵桶江山。」

  「之後,我便在朝堂上出言,將所有隱患說出,公開宣揚,意圖推動改成兩族平等制。」老人恍惚著。

  褚時鈺沉聲道:「這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積惡難返,要改制,勢必會觸及許多既得利益者的利益,阻力極大。」

  「是啊…只是那時年輕氣盛…自以為能力挽狂瀾。」老人恍惚道。

  「最後,我直接干涉了朝政,給予衣食來安撫起義者,取代武力鎮壓……可父皇對我失望不已,認為我是軟弱的婦人之仁。」


  老人失落道:「父皇真的開始考慮,許多人勸說的,改立太子…」

  褚時鈺猜測說:「於是你開始蟄伏,順從你父的意願,將自己困在拜天觀中,對外裝作是沉迷陰陽玄學,以拖延改立太子的決議。」

  老人卻是搖頭苦笑:「這目的是真,但不是假裝…事實上,自那次喊『老天爺』被救後,我一直認為祈求上天是有用的。」

  「所以在意識到正常的路行不通後,我自行選擇了軟禁的地點…拜天觀嘛,聽名字就是祈求上天的意思,裡頭也全是研析天機測算的著作和書籍。」

  褚時鈺微愣,有些驚奇問:「你想以玄學來救國?」

  「嗯…我在這方面,也算是有天賦,閉門學習一段時間,便有所收穫…」

  老人再次面露痛楚,喃喃道:「只是越是深研,越是絕望,無論怎麼推算…都是我朝氣數將盡…」

  「但你沒有放棄,對嗎?」

  褚時鈺試著將心比心,若是他,面對註定的結局,也依然會去掙扎一番。

  「怎麼能放棄…又怎麼可以放棄…我怎能視若無睹…」

  老人的淚終究還是落下了,臉上的表情不知是哭還是笑…

  「可我那時本領未成,只憑著霧裡看花,得來的些許天機,就試圖去改變國運…我做了很多事,甚至派人殺了原命運中會創立新朝的一個乞丐。」

  「然而結果卻是更糟了!國祚提前了十年!我沒算到褚垣!他原本會死於我又一次偷偷干涉的武力鎮壓!」

  一口殷紅的血湧出,卻沒能阻止老人狀若癲狂的怒罵:「我才知道!原來上天最是不公的存在!它從來不會讓人予取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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