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一章 月映紅殿風鈴響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馮將軍的話,就像是一柄冰冷無情的鐵錘,狠狠地砸擊在了任也和毒酒壺的心頭,令他們心神俱震。

  沒錯,他們之前誰也沒有想到,今晚的差事……竟會是這樣。

  懵逼,茫然,三觀懼碎。

  任也站在屏風後,目光呆愣地瞧著那與十二將推杯換盞,且一口一個吾弟的武元君,心中先前對他積累出的好感,頃刻間蕩然無存。

  他本以為,這位統帥並不是政客,也不是朝中權臣,只是一位會打仗,會統兵的柱國將軍。他外表儒雅,但內心卻極為剛硬,有著一股子寧折不彎的霸氣勁兒,非常值得自己欽佩。

  但現在看來,對方不但是一名老謀深算的政客、權臣,可能還是一位表演藝術家。

  呵……

  任也無奈地搖了搖頭,眼中儘是失望。

  在六君子中,他與武元君接觸得最多,雖只是短短六日的時間,可任也卻感覺自己在這裡學了很多東西,且拿到了很多。

  越敬佩,就越失望……

  旁邊,毒酒壺緩過神後,臉上倒是沒了意外之色,只有嘲諷似的冷笑。

  南疆朝堂山頭林立,邊境之地勢力繁雜,且常年戰亂,匪患成群,這不是沒有道理的……活該如此啊。

  正殿中。

  巫主武元君與十二位兄弟,一邊飲酒,一邊商議明日起兵之事。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左右,武元君才扶腿起身,笑呵呵地指著眾位兄弟說道:「明日早起便要行軍,最晚晌午時就要大戰。爾等切莫要多飲,適量……適量……!」

  「大哥,我等的酒量你還不清楚?莫說大家都只是一小壺的佳釀,即便就是三大壇酒,也依舊不會耽誤大戰。」三哥聲音爽朗道:「你且放心吧,明日我就剁了那對方先鋒之將的腦袋……。」

  「哈哈,好。爾等吃肉喝酒,我先去一趟茅房,稍後便回。」武元君笑著擺手,邁步走向了屏風之後。

  他一走,有不少兄弟都發出了感慨。

  「大哥,真是老了啊……只飲半壺,就尿意難忍。」

  「是啊,此番起兵,我等都應奮力殺敵,早日結束戰事,也可不讓他勞心費神。」

  「來來,再飲一杯,便差不多了。」

  「……!」

  眾人聊了兩句,便再次一同舉杯,盡飲杯中酒。

  屏風後。

  武元君背著手,背對著眾人,臉上的笑意已經完全消失了,有的只是冰冷無情。

  廊道內,靜謐如死地一般。

  半晌後,他看著幽暗的長廊,淡淡說道:「動手吧。」

  「踏踏……!」

  言閉,空曠的走廊中,只徒留他獨自行走的腳步聲。

  任也回頭看了他一眼,很想追過去質問一句:「此舉為何,是怕死嗎?」

  可話都到嘴邊了,他又忍住了。

  這不是怕死……又能是什麼呢?

  馮將軍說得還不夠直白嗎?不老山永遠也不會起戰事,有的只是一場能令國主安心的……屠殺。

  大軍明日開拔,只是一個幌子罷了。

  今日殿內夜宴,十二統兵之將,會用鮮血和生命,換來他的平穩落地。

  部隊被接管後,再交與朝堂,這等於老虎沒了爪牙,那在國主眼裡,或許也就沒了威脅。

  越走越遠的腳步聲,逐漸變得微不可聞。

  「刷!」

  馮將軍抬起雙臂,一張神光奕奕的大弓,便出現在了他的雙手之中。

  他張弓搭箭,對準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將領。

  眼睛一睜一閉,滾燙的熱淚,順著臉頰流淌。

  「我乃家將,家主之言,便是大義。諸位……走好吧。」

  一聲呢喃泛起,弓弦啪的一聲繃直。

  「嗖!」

  箭矢飆射而出,速度極快,用肉眼幾乎不可捕捉。

  「噗!」

  一箭停滯,精準地射在了那位將領的後背之上。

  原本喧鬧的正殿,突然變得安靜了下來。


  「老七,老七!」三哥率先反應過來,大吼一聲:「有刺客,殿外近衛入內!」

  「保護大哥,快快,保護大哥,他一人去了茅房!」一位年輕的將領,瞬間酒醒,且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武元君。

  「動手。」馮將軍站在屏風後喊道。

  任也雖然萬分不願,但畢竟這只是天道演化出的秘境,過往的現實結果,也已經不可改變。

  「嘭!」

  他一腳踹飛屏風,召喚出人皇劍,擺手喊道:「殺,莫要放走一人。」

  「嘭嘭嘭,咣當……!」

  喊聲飄蕩,埋伏在正殿兩側長廊中,以及廂房中的兵丁,立即操控著暗器法寶,無差別地衝著正殿攻擊。

  同一時間,殿外也傳來了喊殺聲,十二將領帶來的近衛,似乎也遭受到了圍攻。

  「轟!」

  突兀間,大殿內盪起一陣清光,一座提前布置好的大陣,徹底將此地與外界隔絕。

  殿內。

  十二位將領看到這一幕後,全都呆愣在原地,有的甚至嘴角的酒漬都還未乾涸。

  三哥怔怔地看著四處飛掠的箭矢,突然呢喃道:「沒有刺客,是大哥……大哥……想殺我們。」

  「為何如此?為何如此啊?!」

  「我渾身神力潰散,酒……酒中有毒!」

  「我等與你榮辱與共這麼多年,你為何要這樣做?」

  「武元君,你要讓我等赴死,何須如此啊?一句話便好!」

  「諸位兄弟,他不仁,也休怪我們無義了。殺出去……帶兵離開不老山!」

  「殺!」

  「……!」

  一時間,十二位將領悲痛萬分地怒吼著,且紛紛亮出兵刃,準備殊死一搏。

  不多時,大殿內,到處都是燭光槍影,以及兵刃相撞之聲。

  門口的風鈴隨風而擺,發出悅耳的脆響……

  是風起了嗎?

  若是起了,那可曾會吹過,當年十四人跪地結義的寒潭水面?

  若是起了,能否將往日的誓言,吹於此間……

  留殘音繞耳,欲說誓言變戲言。

  ……

  不老山外,一處荒野林間,數十名將領兵丁,此刻正在黑暗處更換著普通衣物與行囊。

  他們是從不老山莊偷偷離開的,行至此處後,準備易容喬裝,向嶺南之境趕去。

  除了一些近衛將領外,林中還有百花仙,翁散人,以及鬼頭刀。

  三人按照一名偏將的吩咐,主要負責守護馬車上的一些木箱。

  這些木箱裡都裝著人,有幼小的觀風,有巫主的妻妾,也族中老者、直系親屬等等。

  今日,不老山周遭的大軍已經頻繁調動,連空氣中都瀰漫著一股強烈的「血腥味」。這身處在南疆的百姓,歷年來都飽受戰亂的折磨,或許織田耕種的本事早都已經忘卻,但逃跑的經驗卻是十足。

  這行人,準備在偏將和鬼頭刀等人的帶領下,悄悄潛入偏僻的鄉間小路,再假扮成逃荒的戰亂之民,徹底溜出不老山。

  此計劃,早都已經做足了準備,不管是逃離路線,還是沿途需要打點的人,都已辦妥。

  亥時末。

  這群人喬裝打扮後,便再次上路。

  一路前行十餘里,那一直表現得很安靜的鬼頭刀,突然衝著隊列首位的家將徐貳叄傳音:「你想死嗎?」

  這話有些過於沒禮貌和突兀了。

  徐貳叄眼神冷淡地回頭看了一眼:「鬼頭刀大人,這話是何意?」

  「你若是想活,再前行十里後,便按照我說的做……。」鬼頭刀聲音冰冷,充滿著不容置疑。

  ……

  不老山莊,正殿內。

  窗外柔和的月光,映射著正殿內的一片鮮紅。殘肢斷臂黏連在了一塊,與打翻在地的美酒佳肴相混,散發出一種非常獨特的味道。

  夜宴過後,沒有三軍開拔的鼓聲,只有滿地的狼藉和屍體。

  十二將各個身負重傷,有人已經死在了不甘的吶喊中;也有人倒在血泊中,用腥紅雙眼瞧著高台上大哥的座椅。


  那張椅子,他們用生命守護了半生,這當然有關乎自己的利益,但卻無一人違背當初的誓言。

  大殿周遭,任也、大胖龍、毒酒壺,以及馮將軍,還有不少兵丁,也都有著不輕的傷勢。

  這十二將各個都是三品巔峰的神通者,雖然飲下了毒酒,但卻不至於立刻身死。

  剛才的一番苦戰,他們也是仗著人多和偷襲,且有陣法和毒藥加持,這才拿下來的。

  任也癱坐在倒塌的屏風牌匾上,雙眸瞧著四周,眼神有些空洞。

  他精神有些恍惚,甚至都忘了剛才的戰鬥細節,只記得自己瘋狂地攻擊著十二將……像是對待畜生一般。

  當然,他認為自己剛才的行為,也跟畜生沒什麼區別。

  雖然這只是星門演出來的故事,對手也都是殘魂,早都不在人世了。

  但他還是代入了……

  他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清涼府做大了,真的走向了不朽王朝的征程,那當老劉、愛妃、黃哥、唐風、李彥等人,與自己發生了不可調和的政治衝突……

  那自己也要這樣做嗎?

  去TM的吧,任也聯想到這裡時,直接在心裡罵道:「……若帝王之路,就如這般冷酷無情,那便毫無意義,也擔不起人皇這倆字。」

  「呼……!」

  他濃烈喘息著,摒去雜念,且不停地告訴自己,這就是一次經歷,不必當真。

  「踏踏。」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自殿後的廊道內傳出。

  一位身著黑袍,個子非常矮小的人影出現。

  他慢步而行,跨過屍體與殘肢斷臂,緩緩來到了十二將中的三哥面前。

  明亮的燈火映射,被射瞎了一隻眼的三哥,趴在地上,費力地抬起了頭。

  「啪!」

  那身著黑袍的矮小人影,抬腳踩在了三哥的臉上,冷笑著問道:「呵呵……我聽聞,你一直主張造反?無父無君的狗東西,你可曾想過自己有今日這般下場?!」

  三哥有一半臉頰都埋在血泊中,他雖已瀕死,卻笑著回道:「你這見不得人的奴才……是怕這裡的光太晃眼了嗎?」

  「我效忠國主,效忠巫神,一切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南疆。我有何見不得人的?」矮小的人影,緩緩摘下了遮擋面容的帽子。

  任也抬頭一看,那矮小的身影,正是代表朝廷走動的鼠大人。

  他是南疆國主身邊最紅的小動物之一,也是一位被閹割過後的太監鼠。

  三哥目光鄙夷地瞧著鼠大人,用最後的力氣說道:「這一代巫主的脊樑斷了……自有後來人續骨而立。若今日之事傳出,老子的後代,白蟒族的後代……將永世不南拜!」

  「大哥……糊塗啊……糊塗。」

  說話間,三哥趴在血泊中閉眼。

  門口處,風鈴在風中作響。

  鼠大人看了一眼後殿,輕笑著說道:「明知牛喜已經投靠了朝廷,你為何還要動他?」

  武元君站在迴廊的黑暗中,淡淡地回道:「他可以效忠聖上,但不能背叛我。」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