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識廬山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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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二十九樓望下去,夜幕下的鐵馬河波光明滅,與星光相映,與霓虹相融;看上去,就像湖泊一樣開闊而深邃。

  盛裝下的河流,已經不是河流,她融入了太多的東西,因人而異,會有無數詮釋和解讀。

  渤海市的文人們稱其為母親河。

  這條古稱巨洋水的河流蘊含著這座城市的諸多秘密,引發人們無窮的猜測和遐想。

  酒席散去,人們各回各家。

  程磊卻和丁廣春一起留了下來。

  席間相互敬酒時,丁廣春就有意識地和他多飲了半杯,並且悄聲說:「結束後去二十九樓,我有事和你單獨談。」

  二十九樓是咖啡廳,丁廣春今晚的相約,沒有引發程磊的反感;因為喬真平,因為遼寧艦,他對丁廣春的印象發生了改變。

  咖啡端上來,傾聽著若隱若現的背景輕音樂,面對丁廣春的笑臉,程磊依然有一種陌生的感覺。

  總覺著還是有一絲隔膜。

  一個人的成見是很頑固的,意識如水,會注入骨髓,會滲透到心底,形成一片汪洋;比腳下的鐵馬河更深不可測。

  但他今晚很想聽丁廣春說話,他想弄明白,這個商界黃鼬,除了狡猾和冷酷,內心還有什麼底色。

  今晚的丁廣春始終隨和,臉上少了平時的嚴肅和冷漠;簡直判若兩人。

  他和程磊的交談一開始就顯得很真誠。

  他說:「程磊老弟,也許我們的性情真的不和,我始終走不進你的內心,我們之間總是無法真誠地交流。」

  程磊說:「丁總,都過去了,我們不談這些,你還是談談你打給喬先生那一百萬美金時,你是怎麼想的吧。」

  丁廣春苦笑著搖了搖頭,向程磊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程磊也相隨喝了一口,緊盯著丁廣春的眼睛,顯然很有興趣聽他講講那個類似天方夜譚的故事。

  「如果說,那一百萬美金是我傾其所有,你會相信嗎?」一開口,丁廣春就扔出了一顆炸彈。

  程磊想了想,點了點頭。

  上世紀九十年代,人民幣和美元的匯率他是知道的;那時候的丁廣春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一百萬美金不僅僅是他的全部身家,應該是動用了父輩的贈與。

  果然,丁廣春的說法驗證了他的猜測,又讓他大吃一驚。

  他說:「偷偷匯出這一百萬美金後,我和老爺子就徹底鬧掰了,他把我趕出了家門,我只好一個人南下深圳去創業,直到五年後,我帶著兩千萬人民幣回到渤海市,創立了自己公司,老爺子才重新和我相認,但他已經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肺癌晚期。」

  說這話時,丁廣春的臉上波瀾不驚,仿佛說著鄰家故事。但他的眼睛裡卻有亮光閃爍。

  當然,只是瞬間的光芒,刀尖一樣劃破時間的皮膚,在疼痛還沒蔓延時,就瞬間湮滅。

  這是一個心裡豎得起刀劍的人,他的深不可測和堅硬超出了程磊的想像。

  接下來,不用丁廣春自己說,程磊自己就能猜到了,後來,他就有了一段純商業的婚姻,又有了這段婚姻破裂的傷痛;而且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他無法明白的是,這樣一個熱衷於追逐財富和權力的人,他是如何說服自己,將幾乎全部身家拿出來做了一件幾乎沒有回報的事。

  耿直的他不再繞彎子,他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你以為,只有你們才愛國嗎?別忘了,我雖然是個商人,但我也是個中國人。」丁廣春說出了和喬真平先生同樣的話語,但程磊知道這不是複製模仿,丁廣春今天說的是自己的心聲。

  丁廣春說:「你也許不知道,我雖然沒當過兵,但我槍打得很準,我是渤海市射擊俱樂部的金牌會員,真到了戰場上,我幹掉的敵人未必會比你少。」

  程磊內心一沉;有生以來,第一次沒有用語言,而是用神情來對一種挑釁式的對話做出反應。

  他盯著丁廣春的目光看了那麼一小會兒,內心不由得深深點頭。

  他深知,面前的這個人,是那種可以保持一種動作趴在草叢中幾個小時不動,一旦瞅準時機,可以將對方一槍斃命的可怕對手。

  這樣心理素質超強的人,真到了戰爭年代,比他更有資格做一名狙擊手。


  當然,這樣的人如果在利益和權力面前做出選擇,他也可能會成為汪精衛或者戴笠那樣的可怕敵人。

  他沒有忍住,嘴裡蹦出一句:「哪天我們去做一次拓展訓練吧,到時候,我們好好比畫比畫。」

  丁廣春馬上笑了:「我只是說說而已,我沒有什麼軍事素質,在你們這樣真正當過兵的人面前,我那就是花架子而已。」

  這隻狐狸,他總能輕鬆面對各種氛圍。

  瞬息之間,他做到了喜怒哀樂之間的輕鬆轉換,而程磊卻做不到;所以,當丁廣春輕輕擺渡到下一個話題時,他還陷在剛才的情緒里出不來。

  他很認真地說:「這個時間我來定,丁總等我電話,到時候,最好,你帶著你們射擊俱樂部的會員們一起來,我們藍鯨救援小隊和你們來一場貨真價實的攻防戰。」

  丁廣春再次微笑著向他擺擺手:「真那樣,我們可能就輸慘嘍,兄弟,我只是笑談,你不必當真。」

  程磊的情緒這才放鬆下來,暗火慢慢熄滅,再次有了傾聽的能力。

  丁廣春說:「大千世界,林林總總,說到家,人與人之間,所謂的不同,其實就是性情不同,我們每個人不過是依著性情各自做各自喜歡的事而已。」

  程磊突然沒了說話的興致。

  經驗告訴他,他已經輸給了面前這隻商界黃鼬,但第一次,他沒有用厭惡的心情來面對這個他不喜歡的人。

  他不得不承認,這傢伙確實是個人傑,不過是他不認可,不接納的人傑而已。

  他竟然想起了張梅梅。

  他現在很想知道他們之間到了什麼程度,他希望能聽到一點讓他高興的消息。

  沒等他問,丁廣春自己把話題引了上去。

  丁廣春說:「老弟,能否幫個忙,改天,約著張梅梅一起去我那裡坐坐。」

  程磊的心底湧起一絲快感,張梅梅果然沒讓他失望,沒給丁廣春機會兒。

  他略帶嘲諷地說:「我記得丁總說過一句話,不希望別人插手你們之間的事。」

  丁廣春向他拱手一揖:「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真需要兄弟幫忙哦。」

  程磊問:「我就不明白了,丁總身邊美女如雲,怎麼會看上一個結過婚的女人。」

  丁廣春板起臉色,很認真地說:「憂鬱,是她憂鬱的氣質吸引了我,這樣的女人做事是認真的,我身邊需要這樣的女人。」

  丁廣春套近乎地拍了拍程磊的肩頭。

  程磊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丁廣春馬上把手移開,很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掩飾掉了那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

  他說:「女人值錢的是面孔,最不值錢的也是面孔。」

  程磊不再猶豫:「行,就憑你丁總這句話,我就給您拉一次皮條。」

  他主動伸出手,和丁廣春握別。

  走出飛鳶大酒店,程磊謝絕了丁廣春用車送他的好意,自己打了出租。

  臨上車的一剎那,他突然醒悟,靠,讓這個傢伙忽悠了,竟然答應做他的說客。

  但說出去的話,不能往回收,他不是那種輕諾寡信的人。

  他很無奈地搖了搖頭,鑽進了計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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