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崔蒙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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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起初並未料到,她一個尚未及笄的女子會願意前往災區。

  畢竟她年歲那樣小,又是個被嬌養長大的小姑娘,從未出過遠門。

  她或許不理解洪澇和災患是怎樣的。

  我將從前的所見所聞告知於她,她卻更堅定了要去相州的心思。

  因著她,書院裡決定隨叔父去相州援災的人更多了。

  我阻止不了她,或者說,她的心思從未因誰而動搖。

  我曾問她,她是家中最小的那個,如此行事,不怕父母和兄姐憂心嗎?

  她卻莞爾一笑,與我說,她那位姐姐,必定頭一個支持她。

  前往相州的路上,其實並不太平。

  途中我們見過飢腸轆轆的流民向我們乞討,也遇到過流民持鐵傷人,許多原本來援災之人的財物被搶劫一空。

  同行中有人因見不慣世態炎涼,或因被死裡逃生極盡手段的災區人民寒了心折返了,書院裡不經世事的學生們也蠢蠢欲動起來。

  可她卻日益堅決起來。

  災區比起我們想像中要嚴峻許多。

  暴雨如注,洪水肆虐,數不清的災民流離失所,也多的是燒殺搶掠。

  雖然官府極力賑災,重兵鎮壓暴動的百姓,卻依然不能平定民憤。

  這樣的態勢下,連自保都成問題,何談救災。

  醫館內死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她不懂看病抓藥,便學著藥童煎藥,學著給人包紮。

  那段時日我與她見面的時候很少,可只要一見她,必定是在救人或是救人的路上。

  她入相州後舍下許多財物救人,又全無京城貴女或讀書人的驕矜,沒過多久,她的聲名被刺史傳了出去。

  知曉宮中娘娘的親妹子也來援災後,流民們對官府多了信任。

  可一心厭惡朝廷和官府的人卻也因此恨上了她。

  災民最後暴動的那日,醫館被流民衝破,她擠散在人海里,懷裡抱著一名啼哭不止的女嬰,四周都是隨時可能傷人的暴民。

  我發了瘋似的沖向她,可流民太多,我發現自己根本夠不上她。

  那流民執著鐵鍬砸向她時,我從未覺得如此驚恐和絕望過。

  那一刻,我終於能同當年的母親感同身受。

  幸好……

  幸好官府的衛兵及時到了。

  一瞬地獄,一念天堂。

  此生,我再也不想經歷一次。

  人群里,她的衣裙沾染了血漬,白皙的臉也被污漬染得不潔淨,可她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明艷動人。

  我大口喘著粗氣,心臟砰砰跳個不止。

  是心有餘悸,更有旁的情緒。

  相州一行,我與她愈發惺惺相惜,互引為知己。

  回來後不久,她回京城準備及笄禮。

  辭別京城十餘載,我也終於要踏上回家的路,可這一回,我卻迫不及待了。

  得知我的心思後,叔父在宗祠里抱著父親的牌位大醉了一場。

  他高興,因為我快要娶妻了。

  為此,他親自從雍州回京,顧不得休息就進了宮向陛下請旨。

  陛下雖未下明旨,可卻十分支持此門婚事。

  娘娘也不曾阻攔。

  叔母憑著多年在京城積攢的人脈,很快與顧家夫人相熟起來。

  因著顧大人的關係,顧夫人很是喜歡讀書人,尤其是像我這樣學富五車又知根知底的。

  我覺得我穩了。

  古書里說,大雁是忠貞之鳥。

  天氣漸暖之時大雁北回,我親自獵了一對兒,細心養護在家中,將他們養得毛色油光水滑。

  我想等提親那日送給她。

  青影的及笄禮是在三月里,那日顧府許多人,據說京中貴女皆匯集於此。

  我都不必看,便知曉,沒有一個人比得上她分毫。

  我站在廊檐下,看著她於院中行禮,看著叔母親自為她別髮簪。

  突然想到日後的日子,我的心便安定踏實下去,卻在下一刻又隨著她的一顰一笑心潮沸騰起來。


  七歲後,我從未這樣感覺幸福和踏實過。

  當日廊檐下,除了我還有我王家世兄在,此次北境叛亂,他立了大功,如今已是將軍了。

  我幼年時,崇尚他這樣文武全才之人,如今則更甚。

  他與我一樣,皆是多年不婚之人。

  我突然想與他說說心事了。

  我告訴他我要娶妻了,本意也是想叫他也尋個合適恰當的女子成婚,過些恬淡的日子。

  可他似乎並不能理解我的看法。

  我當時很為他感到惋惜,畢竟我希望他也能有一位知心人能陪伴餘生,如我一樣過得安樂。

  可若如今我能回到當時,我必定對他緘口不言,當日立馬入宮請旨,必不給他可乘之機!

  可我當時並未料到,所以翌日顧家要與王家結親的消息傳出來時,我幾乎覺得天要塌了。

  世兄怎會與青影一起?他怎能與青影成婚呢?

  我一邊覺得不可置信,可理智告訴我,一切皆有跡可循。

  那年長白書院下世兄的路過救下青影,相州她遇險時及時出現的衛兵,都不是偶然。

  世兄他,是蓄謀已久……

  其實就算家族允准,就算聖旨有意,我也不懼。

  崔蒙,會有法子讓陛下收回聖意,讓貴妃娘娘和顧家人對我更滿意。

  我花了一夜時間想了對策。

  無論是宮內還是宮外的困境,我都想好了法子解決。

  我只要她一句話。

  可她說她願意。

  那日宮牆下,斜陽晚照。

  她與王佑站在一起的身影,當真如同一對神仙眷侶,登對又礙眼。

  我沒法子了。

  我崔蒙,自小精於詩書謀略,自詡謀算高人一等,只要我想做的,便沒有不成的。

  可對上她,我沒有任何辦法。

  我從前不喜歡喝酒,那玩意兒叫人遲鈍又失智,除了那一回去安州討書,我鮮少沾酒。

  可眼下,除了醉酒,我再尋不到好的方法。

  堂妹來看我,她說要幫我搶親。

  搶親啊,真是個好主意。

  我也想過。

  可我怕她不願意。

  我怕我就算搶贏了,她也不肯跟我走。

  景安七年了。

  她快成婚了。

  我突然又覺得想搶一搶了。

  王佑騎馬而來,被人擋在門口作詩。

  我原本想好了許多對付他的法子,對詩也好耍刀弄槍也好,我總有能耐擋他一日都見不了新娘子。

  可快趕不上吉時了。

  聽說過了吉時成婚,夫妻婚後會不睦。

  罷了,饒他一回。

  院裡敲鑼打鼓的聲音又奏響了,我知道王佑見到了他的新娘子。

  她穿嫁衣必定是天底下最美的。

  據說王佑當著眾賓客的面親口說出此生不納妾的誓詞。

  賓客們對此讚不絕口,我卻嗤之以鼻。

  娶了青影他難道還想納妾?美得他!

  不說了,青影上花轎了。

  挺好。

  她嫁給了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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