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紫宸殿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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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使綠翹冷著臉前來,一五一十稟報導:「尚書令杜大人與御史朗大人不知因何動怒辯起來,正好緋紫姑娘端了點心給杜大人,杜大人聽聞是貴妃給的,一怒之下便掀翻了。」

  聞言,唐昀眸光驟然寒光四溢,他靜靜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起身。

  嗓音無波無瀾,「昭兒你在此處稍坐片刻。」

  說罷,再無什麼廢話就轉身就出了東配殿。

  唐昀在盛怒之初,最是風平浪靜。

  顧青昭身為后妃,不好在臣子在的時候去正殿,她忙叫住綠翹和墨竹,「你們快跟著陛下去。」

  綠翹和墨竹連忙福身衝出門去。

  正殿裡頭,眾人還未從方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

  緋紫已然氣得不行,「我家主子好心給大人送來吃食,大人若不喜歡不吃便罷,何以這般糟踐。大人此舉,可將貴妃娘娘放在眼裡,將陛下放在眼裡?!」

  杜宴本是盛怒之下才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舉動,方聽得瓷碟破碎之聲他就後悔了。

  可他素來受人尊敬慣了,實在做不出當下就低頭的舉動來,丟面。

  更何況還是對著他本就不喜的顧貴妃身邊的小小婢女。

  他一甩長袖,冷哼著扭過頭去。

  幾個相閣大臣看得心驚肉跳。

  郎吟試著勸了一句,「貴妃娘娘體恤臣子才如此美意,杜大人這樣做不大合適吧?」

  貴妃是陛下之妃,是皇家人,更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莫說這樣掀桌子了,不吃貴妃娘娘送的東西已然是不敬了。

  偏這尚書令軸得很,公然在大殿上就不給貴妃面子。

  中書侍郎也勸,「杜老兄,你也是無心之失,快些給娘娘請罪去吧。貴妃娘娘素來大度,應不會與你計較的。」

  郎吟和邱計本是給他台階下,杜宴卻落不下臉來,餘光瞥見緋紫氣憤的臉龐,更是輕哼不屑,「本官不願意如此虛以委蛇,此舉本官的確有錯,本官自會向陛下請罪就是了。」

  聽這話的意思,竟是不覺半分冒犯貴妃了?

  緋紫幾欲氣炸。

  其他幾個人也不開口了。

  若非杜宴著實才能出眾對陛下忠心,幾人又有多年同朝為官的情誼,他們哪裡願意管這個。

  眼下說好話還不討好,自然不肯再開口。

  緋紫好半天才將那股子怒意壓下去,冷冷道:「虧得我家主子還常讚嘆說尚書令大人如何忠心不二、才華橫溢,竟沒料到杜大人竟是這樣是非不分、恩怨不明之人。」

  聞言,杜宴微微一愣,隨即冷哼一聲,「本官也不是被嚇唬大的,你空口白牙替你家主子說句話,難道就成真了嗎?」

  顧氏那樣的女子,只知迷惑君王,不知其他。

  這樣的人,哪裡會有這樣的胸襟。

  這樣自我寬慰著,尚書令愈發覺得這侍女巧言令色,其主約莫也不是更好性子的人了,於是道:「即便你家主子能哄著陛下冷落齊貴妃,冊封她為皇貴妃,可臣子們的眼光卻是雪亮的,誰尊誰卑,亦無需多言。」

  「誰尊誰卑?」一抹明黃色的衣影緩緩而來,嗓音清冷而低沉,語氣里噙著隱忍未發的怒。

  「陛下!」

  大殿內的人連忙躬身俯首下去。

  杜宴沒料到唐昀未經通傳就悄然來了,短暫的心驚之後,卻又自覺沒錯,一邊想著如何規勸唐昀,一邊跟著俯身下去。

  唐昀冷著眸子走過來,立在那碟子被打翻的點心跟前。

  那是一碟栗子糕,往日裡杜尚書令常有食用。

  為著保證膳食的新鮮,那點心,甚至是才做好沒多久就拿來了的。

  唐昀微微躬身,撿起一塊被打落在桌案上,還算乾淨的點心,嗓音冷得似冬夜裡凜冽刺骨的風,刮著人心口般疼:「往日裡貴妃鮮少來紫宸殿,朕也罕見能得這麼一回。」

  他緩緩轉身,將點心隨手放在緋紫端著的食盒裡頭,「好好的吃食,卻被糟蹋了。」

  杜宴頓時頭皮一緊,一撩衣擺跪下去,「陛下,臣自知有罪。可臣身為大邕臣子,眼見陛下近年來之舉止,卻不得不規勸一二。還請陛下容臣開口!」

  「好,朕倒聽聽,尚書令大人有何高見。」


  唐昀面色還一如往常,並未有震怒的模樣,叫人看著好似風輕雲淡一般,只是眸光中已然黑沉一片。

  只可惜杜宴埋著頭,並不曾瞧見。

  杜宴自覺一腔愛國孤憤之情,鄭重其詞道:「雖然後宮乃陛下家事,臣本不該妄言。可後宮素來與前朝休戚相關,尤其涉及後位及國本立嗣之事,更是重中之重。陛下正值盛年,有寵愛之妃妾,自是人之常情。只是陛下確不該顛倒尊卑,聽信寵妃讒言而冷落世家出身、掌宮多年的齊貴妃,反將顧貴妃推至皇貴妃之高地。若仁清太后泉下有知,想必會心寒無比。」他抬頭,目光灼熱,「眼下皇貴妃尚未冊封,陛下還可迷途知返,切勿叫後宮動盪,前朝不寧啊!」

  此話一出,紫宸殿內安靜勝似冬夜。

  殿內侍奉的人,連呼吸聲都不敢重了。寂靜之中,唯獨聽到唐昀緩緩挪步輕微聲響,他一舉一動,只叫殿內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杜尚書令,今日你有四處謬誤行錯。」

  杜宴怔愣,隨即咬牙,「陛下請言,只要陛下言之有理,臣必定改之。」

  「其一,你不敬貴妃在前,朕來後,你卻隻字不提方才過錯,以污貴妃之名而掩己過。此舉,豈不謂惡人先告狀?」

  杜宴頭垂得低了些。

  緋紫卻看得明白。

  這人打心眼裡看不起貴妃,更不屑於貴妃的出身,哪裡又會真正覺得自己錯了就要向貴妃告罪?

  明擺著是想先將過錯安在貴妃身上了,好掩飾自己的過錯。

  「其二,你提起尊卑,且以位份相同之齊貴妃為尊,顧貴妃卻為卑。朕竟不知,何以朕親口玉言立下的宸貴妃,代掌後宮事物的宸貴妃,竟因母家之未鼎盛繁榮便位卑於齊貴妃?」

  顧青昭最初封貴妃時,賜了宸之封號。

  便是正經排位,也是在齊貴妃之前的。

  只是顧青昭素來低調,顧念仁清太后舊情,敬重資歷更深些的齊貴妃,並不肯叫人喚她為宸貴妃,只以姓氏代替稱「顧貴妃」。

  許是時間過得太久了,許多人竟都忘了有這回事。

  何況後宮嬪妃之尊貴與否,古來便有定論,否則便不會有位份論高低了。

  杜宴所言誰尊誰卑,是以母家之尊崇而論,如此,可以說是公然不將唐昀這個皇宮之主放在眼裡了。

  普天之下,還能有誰比天子更為尊貴?

  天子的女人,天然便凌駕於所有勛貴世家之上。

  往日裡人們雖喜以母家之地位榮寵來判定后妃的勢力,可這些話,並不會拿到正經檯面上來說。

  杜宴,算是觸碰了此逆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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