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卑微如一抷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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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惟願叫住他,加快步子從他身邊走過,「我忽然餓了,一起吧!」

  成峪看著她的背影,笑了下,抬腿跟上去。

  客棧一樓,還是上次那張桌子,甚至連軟情的坐的位置都是一樣,惟願一時有些恍惚。

  軟情看著同時出現的成峪和惟願,愣了一下,「魚哥哥,你妹妹也跟我們一起吃飯啊?」

  「妹妹?」成峪斜睨惟願一眼。

  惟願咳了一聲,忽略成峪射來的灼熱的視線,厚顏無恥地落座,笑道:「正巧餓了。」

  「啊,可以,人多熱鬧……」軟情熱情道,「菜上了一些,都是我們店裡的招牌菜,你們想吃什麼,可以再點!」

  有惟願在,軟情反倒感覺放鬆一些,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這位「臭魚」公子,似乎比上一次話更少,更冷淡,壓迫感也更強。軟情想,不愧是京城來的貴族子弟。

  軟情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用布包裹的東西,放到桌面上,一層層打開,竟是個泥人。

  「魚哥哥,你上次說喜歡泥人,喜歡泥人捏得好看的人,所以我特地找師傅學了,你看……喜歡嗎?」

  惟願捏的泥人都是小動物,而面前這個是真正的「泥人」。泥人是照著成峪的樣子捏的,樣子有三分像,神韻卻沒有抓到一點。

  惟願在心裡哼道:次品!何況成峪現在不喜歡泥人,你就算捏得鬼斧神工都沒用!

  軟情話說得直白,臉上難得帶了些羞澀。成峪看了眼泥人,眼底沒有任何波瀾,神情不動,他看向惟願,這時眼裡才帶了一點色彩,問道:「妹妹覺得呢?」

  妹妹……

  惟願莫名有種羞恥感,見成峪的眸中似乎藏著一絲戲弄的意味。

  軟情看向她,臉上寫滿了期待。惟願吸取上次的教訓,深吸一口氣,暗道一聲:對不住了!

  「簡直不堪入目!」惟願嚴厲道,「做工粗糙,手法稚嫩!最重要的是,泥人呆板,毫無生命力,沒有神韻,連我哥哥萬分之一的氣質都沒有模仿到,次品中的次品!」

  「啊?這麼差嗎?」軟情頓時面如死灰。

  「不過你也不用太難過。」惟願煞有介事道,「尋常人需得廢寢忘食,苦練個三五年,才能入我哥哥的眼,你努力努力還是有機會的。」

  「難怪公子沒有一個妾室,原來要求這麼高……」軟情好奇地問,「那你兄長的妻子花了幾年時間?」

  「我嫂嫂天賦異稟,不是尋常人,手藝出神入化,剛一見面就把哥哥征服了!」惟願大肆誇讚自己,很是愉悅,笑著問成峪,「是吧,哥哥?」

  成峪笑了,似冰川消融,萬物復甦,道:「的確如此。」

  軟情低頭惋惜,沒注意到旁邊奪人心魄,如曇花一現般的美景。惟願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呆住了,這是成峪恢復記憶以來,第一次笑。之前的成峪,笑容像向日葵,熱烈燦爛、飽滿,現在,像久旱後降下的甘霖,枯木上開出的花朵,不濃烈,卻像寶藏一般珍稀。

  「看來我是沒這福分了,笨手笨腳的,費盡心血才做出這麼一個……」軟情嘆了口氣,慢吞吞將泥人收起來。

  這時,櫃檯處的小二喊了軟情幾聲,軟情站起身,臉上已經不見方才的灰心沮喪,對兩人笑道:「你們慢慢吃,估計是忙不過來了,我去招呼一下!」

  「好,你忙!」惟願道。

  待軟情離開,成峪看向惟願,戲謔道:「想不到娘子還有這種癖好,或者該繼續叫你妹妹?」

  惟願把臉埋進碗裡,只覺得百口莫辯,她謊話連篇,在成峪面前已經毫無形象可言。誰能想到這團愈來愈大的謊言,最初只是因為她說他們是住一個院的關係……

  她氣悶地朝嘴裡塞了兩口飯,味同嚼蠟。

  「我吃飽了。」

  她放下筷子,站起身,腳還沒邁出去,手腕忽然被成峪抓住,「再吃些。」

  惟願只覺得手腕像被烙鐵燙著,訥訥地重複道:「我吃飽了。」

  「那就坐下來陪我吃。」

  「……」憑什麼?

  但惟願只敢偷偷腹誹,還是乖順地坐了下來。她空著兩隻手,有些尷尬無措,雖說一路上,兩人一個車廂相處了許多日,但有熱粥和輕莫在旁邊,她不用單獨面對成峪。

  惟願左看右看,最後目光似是不經意間落到成峪身上,他吃飯慢條斯理,一舉一動似乎都能鐫刻成畫卷,渾身散發著遮掩不住的高貴冷冽的氣息,仿佛生來就高人一等,讓人望塵莫及。


  成峪對她,很是疏離,無論是肢體上,還是情感上。他似乎只是出於償還她的恩情,才允許她以妻子的身份待在他身邊,其實可有可無。他好像是一個隨時要離開的人,他隨時都能全身而退,而她,只是清醒地等待那一刻。

  惟願心裡愈發苦澀,幾乎難以自控,她忽然好像沒來由地道:「我是個商人,其實我很喜歡錢,勝過絕大多數東西,你……如果覺得有愧於我,可以多給我一些錢……」

  成峪放下筷子,臉色和聲音一樣冰冷,看向她的目光像一柄鋒利十足的劍,沉聲道:「你想說什麼?」

  「我……」她垂下眸子,幾度想開口,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勇氣說出來。

  「你如果想和離,直接告訴我。」

  他的聲音又沉又冷,惟願覺得他生氣了,可他為什麼要生氣?於是惟願也有些生氣,抬頭看著成峪道:「我是為你著想!」

  「你想太多!」

  惟願直視他的目光,「你難道不想?排除恩情什麼的因素,我一個平平無奇的,落入人海里根本找不見的人,身份、地位、才智都與你極不匹配……」

  成峪笑了下,笑容里沒有溫度,「早前,你費盡心思想嫁給我的時候,匹配嗎?參選的名門之女那麼多,就算是你用來造假的身份,都遠遠達不到門當戶對的要求!現在,惟願,你在想什麼,在怕什麼?」

  在想什麼,又在怕什麼……惟願將問題丟給自己,一刀一刀深入剖析。

  當時他喜歡她,不論是小孩子的依賴,還是因泥人產生的偏愛,都溫暖而熱烈,像一杯蠱惑人心的聖果,吸引著一個對它沒有絲毫抵抗力的人。而現在,他高高在上,不再使用聖果,讓她清醒,讓她自慚形穢,讓她卑微如一抷塵土。他的眼神,不再熱烈,不再依賴,不再包含情感,讓她悵然若失,不知所措。

  可她捨不得離開……

  她移開目光,虛望著桌面,「是我的問題,以後不提了。」

  這家客棧,好似有一種魔力,她只要身處其中,就會糾結反覆,無法自控,上次也是一樣。

  她擠出一個笑,「好睏,我先上樓了。」說完,沒看成峪的表情,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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