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權力談判的籌碼,多到無法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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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棲飛直挺挺地走了進來,但是他並沒有傲氣什麼的,竟是直接跪在了范閒的面前,顯然之前陳元昊的人已經和他說過,他即將面對的人,是誰了。

  高達直接走到了夏棲飛的身旁,而此時身旁史闡立則是直接走了出去,將門關上了。

  房屋之中,只有監察院的眾人和三皇子面對孤零零的夏棲飛。

  夏棲飛跪在地上,低聲地說道,「草民夏棲飛,拜見欽差大人。」

  范閒饒有興趣地看著夏棲飛,眉目之間變得緊皺了些許。

  他以為的明七公子雖然不是翩翩少年,但是也差不多應該是一個知書達理的少年人,畢竟這才配得上是明七公子的稱呼。

  可是眼前的確實一個糙皮大漢,五大三粗的樣子,漆黑的皮膚,誰能把他和那謙謙君子明石蘭聯繫在一起?

  范閒平靜地看著面前的夏棲飛,飲了一口茶水,這才說道,「請江南水寨寨主,平身吧。」

  夏棲飛站了起來,此時的他早已經有了足夠的準備,畢竟面對的是欽差大臣。

  不然三兩句給自己說死了,那才是真的冤枉。

  他認認真真地拱手,對著面前的范閒說道,「大人。」

  「寨主將我圍於海上,是打算弒殺皇子,還是打算將欽差弒殺在海上呢?」范閒問道,雖然如此但是臉上仍然帶著笑意。

  「草民不敢!」

  夏棲飛再次跪了下來,「只是誤打誤撞,畢竟草民在之前幾天夜間,沙洲碼頭之上走散了一個手下,實則是草民的左膀右臂,大人也知道,草民乃是江湖中人,做不得那不夠義氣的千秋之事,手下兄弟眾多,放任不管,不成道理。

  又不知欽差大人前來到此,當然是魯莽行事,還望大人海涵,一罪應有我夏某一人承擔,還請放了那些跟隨我的兄弟手下們,他們不知,還望恕罪!」

  夏棲飛並不認識三皇子殿下,所以並沒有直言三皇子的名諱,這讓一旁的三皇子有些不舒服,當即說道,「你承擔得起嗎?這還是你未得手,若是得手了,現在你還能如此和我們說話麼!」

  「這位是三皇子殿下。」范閒解釋道,他問道面前的夏棲飛,「那些海匪,是你的人?」

  「是的,大人。」夏棲飛說道。

  他的背後一直在冒冷汗,謀害皇子可是天大的罪,這可是要株連九族的頂天大罪。

  他江南水寨一萬人往裡扔,都不一定能夠免了這樁罪過,所以此時的夏棲飛當然知道他面臨的是什麼。

  能夠在如此強大的力量壓制之下將整個江南水寨發展到現在的地步,這個人是有些本事的。

  「草民自知罪孽深重,只是想要一人擔起這些殺頭的罪過,手下的弟兄都是聽命辦事,當然不知道諸位身份,煩請大人恕罪,只責罰我一人即可。」夏棲飛一臉懊悔,低著頭說道。

  「想不到夏當家的竟然如此情深義重,手下的命竟然如此看重,這倒是讓我沒有想到。」

  范閒的話鋒一轉,顯然三皇子也聽出了意思,便沒有繼續說話,聽著范閒繼續說下去。「不過夏當家這一席話說的晚了,那一日上了商船的人,全部被手腳砍斷,扔到了海中。」

  夏棲飛一怔,他看著面前的范閒,這幾句話說出來,徹底改變了夏棲飛對於京都城那個二世祖闊少爺的改觀,這些人狠起來,可是比自己這個水寨海賊更加的狠。

  「官家做事當然與你們不同,你們要考慮的可能只是個人或者一方的利益,還有你們所謂的道義。但是官家做事,考慮的就非常繁多,不僅要考慮這些人上了商船之後完完整整下來,京都城那邊的人會說什麼,江南水軍這裡的人會說什麼,若是當夜我輕而易舉地放過了他們,到時候倒查起來,別說夏當家的這水寨難保,他們的家人妻兒都難逃一死,你明白嗎?」

  夏棲飛一懵,當即點頭,「草民明白!」

  片刻的沉默,范閒饒有興趣地看著夏棲飛,夏棲飛當即明白了范閒所示的意思,低聲說道,「大人請吩咐。」

  范閒向後一躺,冷漠地揮了揮手,四下的人都要撤離,而那三皇子也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正要離開,卻被范閒留住了。三皇子有些意外,不過還是穩穩噹噹地再次坐了回去,他轉著眼睛,不明所以。

  范閒將茶具擺好,平靜地看著面前的人,他深吸了一口氣,這一次似乎才開始了重頭戲。

  夏棲飛盯著范閒,暫時沒有明白過來他是什麼意思,但是細細看來,他當然能夠明白面前的范閒似乎有很私密的話要和他講述,他也不能多做什麼其他的事情,畢竟活不活得下去還看面前這兩個人的想法,如若是真的到了魚死網破的地步,夏棲飛還不知道有沒有能力從這裡逃出去。


  狐疑地左右看了看的夏棲飛,在范閒眼裡就像是上課偷偷玩手機或者是伺機準備逃課的小子一樣,范閒並沒有戳破而是玩味的笑道,「既然是要坦誠交換,坦誠相談,還是希望夏當家起碼能夠用上自己的真名。」

  「我是范閒,范安之,其他的事情,想必夏當家的已經有所了解。」

  夏棲飛顯然虎軀一震,沒有想得到范閒能夠如此直截了當的問出這句話來。

  牛欄街當街殺人!

  兩上北齊弒殺太后!

  揭露春闈舞弊,下馬十幾任朝廷大官!

  等等的一系列事情,再加上前一段時間還沒有加任欽差的時候,滄州單斬三品工部侍郎,這個原本默默無聞的侍郎私生子,顯然已經是當今慶國最恐怖的人。

  就連江南水寨的書文典籍之中,都有最早一批儋伯書局印刷的第一版半閒詩集,這本詩集光是買來,都不下百兩銀子。

  而他身後的人,正是當朝皇子。

  你別管幾皇子,只要他是皇子,他都是皇帝的兒子,都是一條命能夠搭上整個江南人的皇子,這樣的組合到了自己面前,仍然能夠和自己談笑風生,沒有直接將自己送上西天和佛祖念經去,這就是天大的恩惠了,並且可以直接說明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他們需要自己的力量。

  想到這裡的夏棲飛並沒有自恃如何,只是一頭磕在了地上。即便是如此,這個身份,足以讓他魂斷陽州,沒有人知道夏棲飛就是明七公子,也沒有任何人會和明七公子做生意,就算是他兩江總督薛清,九江提督陳元昊,也不會。

  「你沒有很大的反應嘛。」范閒看著平靜在那裡的夏棲飛,笑了笑,「你母親當年,好似就是被如今的明家老太君杖責而死的。」

  夏棲飛的雙目通紅,微微閉著眼睛,這兩句話無疑是刺痛到了他最薄弱的地方。但是身為江南水寨的統領,他當然知道面前的范閒是什麼人,是九品強者,是眾高手保護之下的人,自己想要出手,可能瞬間死在當場,這一次,他仍然隱忍了下來。

  「我點出這些事情來,不是讓你神傷不已,和你談及兒女情長,而是想告訴你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范閒用茶杯蓋颳了刮面前的茶水,輕柔地說道,「我想清楚的知道一個人的底細,我甚至可以知道明七少爺你身上,三十三處刀傷都是怎麼來的。」

  夏棲飛直接直挺挺地看著范閒,他怔住了,他甚至知道範閒在和他說的是什麼!

  「哈哈……」范閒咧嘴一笑,喝了一口茶,「夏當家的不必驚慌,江南水寨里有沒有我的人這種事情,你不會問,我也不會說的,但前日新添加的傷口算上,確實三十三處無疑。」

  在這個沒有監控和攝像頭的年代,范閒就像一隻蒼蠅一樣,盯著這全天下的人,誰能不汗毛直立?誰能不坐立難安?

  「我只是想要和你談個生意。」

  范閒將茶杯放在了桌子上,「但是這個生意的前提有兩個,第一你必須要絕對的恨明家,絕對的將對他們的仇恨,凌駕在自己的利益至上,凌駕在江南水寨的利益至上,我們才能繼續談下去,不然的話,什麼都是枉費口舌。」

  夏棲飛被范閒僅僅幾句話說的已經是氣焰全無,他長出了一口氣,等待著范閒說下去。

  「第二點,就是絕對的信任,畢竟生意這件事情,不是強迫的,我得首先讓明七少爺你知道我的實力,天下人沒有憑藉流言蜚語來做生意的,我總不能過來先問明七少爺你聽沒有聽過我范閒的大名吧。」

  范閒說道,「我這個人比較實幹,所以當然是有所準備的。」

  這一聲有所準備,夏棲飛再次心中一顫。

  「不知欽差大人,想要做的,是什麼生意。」

  「你想做什麼,我便,想做什麼。」

  范閒說話,停頓非常的奇怪,他將百花餅拿了起來,遞給了一旁的三皇子一枚,自己則拿起了另一枚,吃了一口,繼續說道,「我有錢,你缺錢,你有想法,我幫你。」

  范閒當然有錢,非常的有錢,且不說全國上上下下無數分店的儋伯書局,光是抱月樓一處,便已經將范閒推入了京都城有錢富豪這一行列之中,再加上繡玉堂搜刮出來的絕大部分都已經被范閒承諾而下。

  而范思轍在北齊內庫之中翻天覆地的整頓,還有過年之前新開的五糧液酒莊和造輿論做GG的威懾力,范閒的錢已經到了一個客觀的地步。

  不過到了江南這個地方,范閒的錢並不能和任何一個名門望族或者是真正的富商相比,不過天下人都知道,范閒的老爹可是皇帝陛下的錢包,他家老爹管國庫,兒子管內庫,他沒錢?誰還敢說自己有錢?


  先兵後禮是范閒對於這類人的一概手法,這一套心理博弈的黑拳打完,是范閒屢試不爽的結果,沒有一個人可以逃過范閒的這一套攻心計,對於心中的想法,范閒能夠剖析到最深刻的地步,所以范閒並沒有擔心夏棲飛不聽自己的。

  范閒扭了扭脖子,點了點頭。

  「簡單的來說,我新官上任三把火,總要帶些自己的人進來,此話我當可給你講,如今崔氏一族已經不會隨便摻和這裡的事情,滄州的事情,你也知道,這麼大的動靜,當然天下皆知,所以今年的招標,以往的三十枚標,如今將有小一半也即是崔氏的十二個固定標流出,你想插足,也只有今年這一個機會,若是我和旁人聯繫合作,那以後也不會有任何的出入,你知道,我即將接手成為內庫的新一任主人,我想培養出來一個崔家,豈不是簡單百倍?」

  這是好事,但也是最為恐怖的好事。

  夏棲飛心中已經明白了范閒的想法,他立刻說道,「大人……夏棲飛……當竭盡全力,按犬馬之勞。」

  這句話也說得非常清楚了,范閒喜歡聰明人,當他說出這句話之後,他就知道,面前的人已經聽懂了,而夏棲飛的表情,也告訴范閒,他已經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內庫掌權之後,你可以是第二個崔家,你可以是江南水寨,你也可以是新的明家,但是你要知道,你是誰。」范閒輕聲說道。

  「夏某是誰,全憑大人一句話。」夏棲飛應聲道。

  范閒靠在了椅子上面,將自己剩下的半張百花餅放在了桌子上,起身對身旁的三皇子殿下說道,「殿下,請吧。」

  三皇子有些茫然,不過還是站了起來,此刻門外被推開了,高達和王啟年左右而立。

  曲涵則是直接進入了房間之中,攙扶起了三皇子殿下。

  范閒轉身走了出去,臨走之前,拍了拍夏棲飛的肩膀,「我們的船,明日一早才開始動。」

  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別院之中,只剩下關閉了大門的夏棲飛。當手下推開門的時候,那江南水寨的寨主,再次恢復了曾經的威嚴和霸氣,他翹著二郎腿躺在范閒之前坐著的椅子上,目光略顯呆滯,看著走入房間的人。

  能夠獲得一個巨額的資助,幫助自己打下江南開道的一戰,此戰的勝率也非常的高。再加上列入范閒的麾下,成為了監察院的一員,說白了就是在范閒的手下抓緊了一塊免死金牌,而且在這個遍地黃金的土地上,獲得了開採黃金的執照,這對於夏棲飛來說,土雞變鳳凰再合適不過。

  可是卻要成為范閒的一條狗,一條呼來喝去的狗,這對於雄氣了二十年的夏棲飛來說,無論如何都咽不下一口氣,再加上如若自己是監察院的人傳出去,莫說做生意,恐怕只要是官員都不會和自己染上一丁點的關係,他思來想去,都不知道到底如何是好。

  活了這麼久,夏棲飛似乎第一次覺得,自己站在了明家的正對面,擁有了可以面對明家的機會和能力,他看著面前的那半張百花餅,陷入了沉思。

  「老師如何會認為,這明七一定會跟隨老師?」三皇子坐在馬車之中,平靜地問道。

  范閒半閉著眼睛,沒有說話,說話的人則是一旁的曲涵,曲涵笑了笑,看了一眼范閒,見他沒有阻攔,便自己直接解釋道,「殿下,他必須如此,這種江湖上的人,最看重的,便是一個義字和一個情字,與義來說,江南水寨並非是夏棲飛一手建出來的,他是接班人,是接了江南水寨老寨主的班,而這個老寨主也是被明家迫害的一人。」

  「於情來說,水寨這些年被明家打壓,光是死在明家手裡的人便已經不計其數,更何況他自己身上三十多道傷口,大多都是拜明家所賜,再加上母親死狀極慘,明家老太君更是將那具屍體沉入井中,他夏棲飛需要一個報仇的實力。」曲涵解釋道。

  「可是夏棲飛在江南這麼多年都沒有動手,為什麼現在會選擇和老師合作呢?」三皇子並沒有覺得范閒讓曲涵來解釋這些事情有什麼逾越之意,而是更加的喜歡身旁的這個女子,便歪著頭問道。

  「因為那半張百花餅。」曲涵笑道。「當年夏棲飛母親慘死,自己跑出明家,流落街頭,將死之際,就是因為江南水寨的寨主,給了他半張百花餅,也就是這半張百花餅讓夏棲飛踏上了江南水寨復仇的道路。」

  「那他為什麼相信老師?」

  「因為一樣啊。」曲涵看了一眼旁邊歇息的范閒,「殿下難道不覺得,夏棲飛即將要做的事情,不正是大人現在正在做的事情嗎?」

  江南水寨?明家?權勢和私生子……


  慶國皇室?葉家?內庫和……

  三皇子沒敢想下去。

  ……

  「當家的!」走入了江南水寨的師爺,他手中長刀緊握,低聲地說道,「我已經集結三州地帶的所有兄弟們,按照您的命令,現在,只等你一聲令下!」

  「可行嗎?」夏棲飛仰著頭躺在椅子上,心不在焉的聽著身旁的師爺說的那句話,而他心裡卻在感嘆,似乎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抬著頭看著江南的天了,若是以後內庫完完全全被接管了,他還能抬起頭麼?

  夏棲飛揮了揮手,打斷了那師爺的話。

  嘆息了一聲,夏棲飛才想起了最後那個莞爾一笑,面容精緻且美麗的少年從自己身旁走過時那張臉,那張臉看上去多麼美好啊,可是在他的心裡,卻已經是恐怖至極。

  這便是監察院嗎?好手段啊!夏棲飛如釋重負的嘆息了一聲。

  「供奉大人到了。」師爺說道。

  此時的夏棲飛心中才一驚,供奉大人是江南水寨最為神秘的力量,實力已經登至九品境界,算是在江南道上一個最大的殺氣,他一愣,這供奉大人不僅是在道上名聲鶴立,更是在水寨之中有和自己一樣一呼百應的能力。

  想著若是之後的事情被發掘出來,自己帶頭投靠官府被傳出,那麼多的手下弟兄若是出現紕漏自己不好解決,那痛恨官家的供奉大人乘虛揭竿而起,自己則是架空了,這該如何是好?

  夏棲飛打了個寒顫,他立刻說道,「將水寨十八護衛叫來。」

  師爺一驚,他當然知道,能和供奉大人打個平手的,也就是那十八護衛,這一來二去,寨主可能是要對供奉大人下手了!可是他也不敢說話,轉身立刻向外走,此時的門外,傳出了一個聲音。

  「夏當家,你叫十八護衛是打算做什麼?」

  供奉大人!

  夏棲飛立刻渾身驚醒,看到了門前那個帶著劍的人。

  可是,夏棲飛還沒有說話,那帶著劍的供奉大人還沒有走入房間之中……

  他倒了下去,一口鮮血噴出,噴到了房間之中,噴到了夏棲飛的臉上,噴到了地板上。

  夏棲飛沒明白怎麼回事,方才還好好的人,竟然……

  他走了過去,清晰地看到了那供奉大人背後的掌印。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掌,也不知道不遠處有沒有一雙眼睛在看著他,他只知道,范閒等他一夜的事情,不是鬧著玩的。

  第二天若是江南水寨的夏棲飛還活著……

  他別無選擇。

  范閒看似先兵後禮,可實際上……

  夏棲飛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他沒有擦去臉上的血跡,而是直接拿起了茶几上的那塊百花餅,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只是記得那七個字。

  監察院。

  監察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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