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我總要有不在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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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了幾日之後,幾人回到了尚書府。

  今天早晨上朝之後,范建已經離開了家中,而林婉兒則是和范若若著急忙慌的跑進了范閒的房間之中,此時的范閒剛剛回到房間裡面,他正準備洗把臉沖個涼的時候,二女立刻破門而入,一前一後的站在了范閒的身後。范閒一驚,回頭看著二人,「啊?」

  「一個好消息。」范若若說道。

  「一個壞消息。」林婉兒嘟了嘟嘴,「你聽哪一個?」

  范閒看著這倆人一唱一和,心中有些詫異,「啊?那那那,先來個壞消息聽聽吧。」

  林婉兒嬉笑著拉著范閒坐到了床頭,這一臉的開心,根本不像一個即將要講壞消息的人,不過她還是故作神秘的說道,「可是皇帝舅舅的御詔呢,你可聽好了。」

  「喲!」范閒立刻裝模作樣的站了起來,整理了幾下衣服,微微一鞠躬,「下臣范閒,接旨。」

  看著范閒玩起來了,林婉兒也端端正正的做好了,假模假樣的手中一打開,如同拿著聖旨一般,說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范閒乃為太學奉正,天下學子之尊位所在太學院,范閒為當值奉正,需以身作則,以儆效尤,天下學術泰斗莊墨韓仙逝,乃朕之所憾,今命范閒以我大慶之御,付北齊之邀,以供莊墨韓先生逝世之祭拜。莊墨韓先生以平生所學全部贈予范閒,乃為老師之所為,雖無其名,但已有其實,我慶國之子民要知恩圖報,這一行務必謹慎莊重,不可失國之大體,不可違尊師重道。」

  「欽此!」

  林婉兒繼續假模假樣的合上了手中的聖旨。

  而此時范閒看著林婉兒,「啊?如今才幾月?」

  「今日是四月二十八。」范若若笑道。

  「莊墨韓先生是八月仙逝,這麼早下詔是什麼意思?」范閒有些不解。

  范若若這才跑了過來,對著范閒說道,「那你不問問我好消息嗎?哥!」

  「哦?那好消息是什麼?」范閒一挑眉,問道。

  「爹要我們轉告你,奶奶要過壽了,但是他肯定是走不開的,要姨娘帶著我們,一起去給奶奶祝壽!」范若若眨巴著眼睛說道。

  范閒明白了,這倆丫頭所為的好消息和壞消息,正是一個喪事一個喜事,想來此時范閒明白,林婉兒雖然開心要離開京都城,但是方才假裝讀聖旨的時候卻是一臉嚴肅,這是她對於莊墨韓這位或許算得上是自己老師的人,一種尊敬。

  原來如此,范閒心底喜悅了起來,「那這麼說,我們就要一路儋州然後直上北齊?路過遊山玩水,走走停停?」

  「是啊!」林婉兒笑道,「我可是沒有見過那麼多的山水,別說北齊了,就算是相公你的家鄉儋州我都沒有去過,這小半輩子都在京都城裡面,悶都要悶出病來了。」

  「我也好久沒有回過儋州了,自從小時候出來,也就再也沒有回去過,這一次奶奶大壽,我也正好回去看看奶奶。」范若若說道。

  這個皇帝真的是讓人操心啊,范閒笑道,什麼事情難道都要他去打頭陣?就算是取消一個婚約,也要范閒自己想辦法,真的是難以捉摸。

  二女留在家中準備的時候,下午范閒來來回迴繞了幾圈,從一石居繞到了抱月樓,桑文從後門接引之後,二人來到了頂樓的房間,這是桑文專門為大皇子準備的房間。

  進入之後,是三門隔間,門口的三個姑娘並沒有胭脂粉嫩的窈窕玉墜,而是正在練劍,范閒奇怪的看了一眼桑文,桑文這才低頭解釋道,「大皇子說是要給你準備禮物,據他進來之後已經過了半個月,這半個月他精挑細選了四個姑娘,每日就是教導練劍之流,如今還算是頗有成效。」

  范閒哈哈一笑,不知道這大皇子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於是信步走入內閣。

  「來了!」大皇子看到范閒,立刻站了起來,身旁的姑娘一身勁裝,看到范閒的那一刻,露出了嬌羞之色。

  「你這是?」范閒問道。

  「給你的禮物。」大皇子給了旁邊少女一個眼色,少女順勢轉身,直奔范閒而來,左手輕柔腰間一抹,一把軟劍莫名出現。

  范閒一愣,對方的速度並不是很快,他立刻閃身一躲,少女的劍招十分凌厲,並且軟劍的擺動呈現出不規則的抖動。他下意識向後撤離散步,眉頭一皺。

  「這是西陲女子專用的劍法,雖然實力不高,但是打對方一個出其不意是非常管用的,再加上女子本就沒有什麼練武的痕跡,很容易讓人看輕。」大皇子解釋道,「再加上……」


  少女伸出手,拿起了范閒的錢袋,「大人,這個錢袋可就是小女子的咯,如果想要的話,晚上……」

  看著嫵媚的姑娘,范閒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還是捂著額頭,「那不是錢袋。」

  「大人莫要欺小女了,不過就是想做個同房丫鬟而已哦。」少女媚笑著將錦囊打開,裡面竄出來了一條蛇。

  「我說了……那個不是錢袋……」范閒尷尬的看著被嚇跑的少女。

  「哈哈哈哈哈……」幾人大笑。

  詳談了幾句,范閒才從樓中出來。

  從抱月樓溜達到了監察院,剛到監察院的門口,就被門前的人攔住了,范閒一看就知道是一處的人,他湊了過去。

  對方立刻跑到了范閒的身旁,低聲的說道,「大人,院長剛說找你,你就來了。」

  范閒一撇眉,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好。」

  這才走了進去,在帶路之下,范閒走到了陳萍萍的後方,此時的陳萍萍正在餵狗,手中拿著一塊肥肉。

  「這麼吃下去,胖的就走不動路了。」范閒鄙夷的看著陳萍萍。

  陳萍萍到是笑了笑,回頭看了一眼范閒,「來了。」

  「我剛溜達在這兒,你就找我。」范閒說道,「下午去了一趟一石居和抱月樓。」

  「怎麼?要走了,懷念你這些產業啊?」陳萍萍擺了擺手,拿著面前的攤子將手擦乾淨,范閒立刻抓住了他輪椅後面的把手,推著他向裡面走了進去。

  「別說,這兩個地方,賺錢還真是不含糊。」范閒笑道。

  「你和你娘一樣,都喜歡這些東西,曾經太后還說這些商賈之術都是些旁門左道,可是當你娘一年賺到了慶國國庫的銀子整整十倍數額的時候,太后再也沒有說過商賈有任何的問題。」陳萍萍拿起了他那個秀珍的水壺,澆起了花草。

  范閒當然感慨,「我娘的本事,我可學不來,就算到時候拿下了內庫,估計也到不了曾經的輝煌吧。」

  「那不是你要做的事情。」陳萍萍忽然說道,「內庫只是一個手段而已,它並不是你的結局,也不是你要達到的目的。」

  范閒一怔,似乎有些驚訝這些話會從陳萍萍的口中說出來。

  范閒看著陳萍萍的房間,他在這裡似乎待了很久,周遭的牆壁都有些不牢固,牆皮上面有些灰塵落了下來,手中摸著牆壁,范閒喃喃的問道,「你在這裡待了多久了?」

  「二十多年了吧,起先這個房子是留給你娘的,她一直沒有來,後來我就據為己有了。」陳萍萍說道。

  他確實蒼老了,說話的時候范閒能感覺出陳萍萍有些開始懷念了,范閒知道,人一旦開始變得喜歡懷念從前,就是真的老了。

  其實拋開面前這個人所做的那些恐怖的事情,范閒還是比較願意和陳萍萍待在一起的,畢竟這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可以願意和他講講葉輕眉死之前事情的人,當然還有一個,只不過五竹叔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

  「這幾天看了你寫的詩,很有意思。」陳萍萍將面前的桌子擦了擦,茶杯放到了桌面上。

  范閒走了過來,「我詩集都出了一年多了,你才看到?若是我詩集裡面有大逆不道的話,那你這個監察院的院長可是真的太失職了。」

  「你的詩集是侯公公抄出來的,要說大逆不道,也得先砍了他再聊你,和老夫有什麼關係?那場酒老夫可是一口都沒有喝到。」陳萍萍瞥了瞥眉毛,說道。

  「你說到詩集,當年我娘就沒有寫過什麼詩?」范閒感興趣的問道。

  「寫過。」陳萍萍忽然面色緊皺了起來,他思索了片刻,有些詫異的說道,「不過太過淒涼,且非常恢弘大氣,但是裡面所描繪的一切人物似乎都是虛構的,所以體會不到詩句之中的敬意。」

  「啊?」范閒到是有些驚異,他問道,「什麼詩句啊?」

  陳萍萍轉頭看向窗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

  范閒尷尬的笑了笑,這確實難為自己的娘了,從皇宮裡又說到檢察院裡,活脫脫的語文不及格。

  「不是非常恢弘大氣嗎?」陳萍萍問道,他的臉上出現了自豪的笑容,「尤其這一句,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當年太后和如今的皇帝陛下聽到這句話,無疑不稱讚你的母親是當時英雄,如此眼界,真不像是一個女子,而像是一個胸懷天下之人,如此胸襟難能可貴。」陳萍萍似乎也極為賞識。

  為了不繼續探討這個話題,范閒直接開口轉了個彎,「為何突然又要我出使?」

  「你該想到的,我認為並不是很突然。」陳萍萍說道。

  范閒看著陳萍萍,在仔細的揣摩這句話其中的意思,他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他所說的意思,歪著頭問道,「皇帝知道了?」

  「你認為他不知道什麼?」陳萍萍抬起頭微笑著看著范閒。

  范閒點了點頭,出了口氣,「看來都是你的功勞。」

  「所有的事情他都要知道,就看是通過什麼手段了。」陳萍萍笑道,「若不是通過監察院的話,那麼監察院就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了。」

  他似乎在講一個很簡單的道理,但是這句話之中隱藏的血雨腥風,誰又知道有多少呢?伴君如伴虎,陳萍萍之所以能在這京都城坐擁監察天下的權力,並且就算是坐在輪椅上都能大權在握,他定然是步步為營,草木皆兵的活著。

  這樣活著不累嗎?范閒不知道答案,但是他總覺得面前的這個老人總在預謀著一件可能會超乎他想像的事情,不然范閒真的不知道他堅挺到現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只是為了手中的權力?陳萍萍不會這麼膚淺。

  「所以這一路其實為的不是最後的北齊是嗎?」范閒問道。

  「范家老太太和太后都是有交情的,皇帝必然是知道她大壽的消息,況且已經備好了賀禮,再加上你今年大婚之後,都沒有離開過京都城,雖然皇帝陛下看似平淡無常,但是比你還要著急。」陳萍萍說道,「你明年年中就要接手內庫了吧?」

  范閒點了點頭,「是的。」

  「看來皇帝陛下把路程都已經給你規劃好了。」陳萍萍笑道,他指著一旁的書櫃,對范閒說道,「第三排第二格,下面的第三張,拿出來。」

  范閒順著他的手指走了過去,準確地找到之後向外面一抽,是一張地圖,這張地圖正是慶國的版圖。他疑惑地看著這張版圖,「哦?」

  「猜出來了?」陳萍萍笑道。

  范閒忽然一臉的陰冷,「你在之前就知道?」

  「當然。」陳萍萍說道,「若不是我在之前就知道,你看到的史闡立就是一具屍體了,我若是不在暗中幫助,出來報信的高達,也是一個死人了,你要知道,其實抱月樓之中,陰險的東西還有很多。」

  這張地圖的繪製和史闡立給范閒抱月樓的地圖繪製無論是手法還是標註的特徵,甚至下方的註解都是一模一樣的,再加上字跡,不難看出,這張地圖的繪製者,就是史闡立。

  這說明在接觸范閒之前,史闡立就是一直在為陳萍萍做事。

  其實監察院的人為監察院的院長做事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但是范閒卻絲毫不知道,這就讓他非常的不爽,不過隨即撇了撇嘴,「也難怪,我進來監察院之後,我都沒有見過他,但是為什麼不能提前把范思轍的事情告訴我呢?」

  面對范閒的疑惑,陳萍萍忽然面色平靜了下來,他盯著范閒的眼睛,說出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而這句話說完之後,范閒的背脊有些發涼。

  「范閒啊,我總要有不在的那一天。」

  他說完這句話,目光望向了窗外,窗外的天似乎陰了起來,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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