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一切盡在破碎中
第344章 一切盡在破碎中
隨著諸葛亮含笑而逝，漫天的雪花也相繼飄零而下。
當那點點的冰渣落在王耀的身上的時候，刺骨的寒冷，似乎終於讓這個心死之人重新恢復了一點點的意識。
但縱使天地嚴寒，卻也始終冷不過一顆萬念俱灰的心。
呼——
微低著頭的他，悠長地呼出了一大口白色的蒸霧，他的雙眸被垂落下來的髮絲完全遮住，只露出一張灰白色的臉龐上，那兩道觸目驚心的血紅色淚痕。
「丫頭，我們，回家.」
含糊不清的呢喃聲中，這個從後半段開始就宛如死去了一般的男人，就這樣，慢慢自地面上重新站了起來。
咔！
第一步，就讓腳下的地面輕微龜裂了開去——
已經完美承繼了稷下第一天才的等級、熟練度、技能模塊的他，如今的強大，已經難以估量。
他就那樣從空蕩蕩的廣場中心處走來，一聲不吭，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的殺氣，卻在無形中更讓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無形中，仿佛有一道透明的屏障，隨著他的步步接近，而死死擠壓著所有人的呼吸。
最可怕的憤怒，往往是在沉默之間。
但即便如此，此時此刻，蜀國的士兵們卻依然仿佛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這個骨子裡永遠不會屈服的鐵血男兒，心中的那座精神殿堂幾乎全都垮了。
事到如今，局勢的發展，也已經徹底超出了稷下學院預計的範圍。
從未失手過的黑白棋，加上本該萬無一失的殲滅計劃，卻因為兩個人的出現，而生生被扭轉了過來！
「隊隊長，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孫臏戰戰慄栗地問道，他在害怕，因為他能夠感受到來自堪比巨賢墨子的【魔道傳奇】的恐怖威壓。
眼前那個男子，在『偽奇蹟』的作用下已經徹底完成了蛻變，這樣的力量，就算他身為黑白棋，也已經是難以獨力抗衡得了的了。
「這個.」東方曜回頭，看向身邊的周人。
蒙犽重傷昏迷，孫臏、魯班大師、西施都在眼巴巴地看著他，至於老一輩的學長們；元歌早已獨自消失在了陰影中，鍾無艷則是癱坐在了地上，低頭默默流著淚。
諸葛亮的死，給這個堅如磐石的學姐造成了相當大的打擊。
沒有人會預料到竟會是這樣的結果！
但是
作為黑白棋的現任隊長，東方曜還是有相當的擔當力的，所以僅僅一瞬之間，他便決定：「繼續殲滅計劃！」
管它什麼天書殘卷，管它什麼魔道傳說，此刻在他的眼中，分明只看到一個毫無反抗意志的行屍走肉罷了！
不能就此讓黑白棋蒙羞，不能在百費周折之後依然讓這個邪神後裔存活下來，否則稷下的威嚴何在？！
「動手，趁現在殺了他！」東方曜毅然拔出了黑白長劍。
然而，還未等黑白棋們動手，一道蒼老嘶啞的聲音卻突然制止了他們。
「都住手吧.」
東方曜訝異的回過頭，他自然知道發布施令的人是誰。
萬古長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當東方曜回頭看向那位老者的時候，忽然才發現這位屹立在世間最頂峰的至強者，此刻竟變得極度的衰弱。
傳聞萬古長明的力量全部源自於他的意志，意志越是堅定，他本人就會愈強，但反過來說，當他的能力開始下降的時候，就是他的意志出現了衰弱的時候！
愛徒的死，同樣讓這位老者那堅持了整整一千年的信念，第一次出現了動搖跟裂紋。
「老師？」但東方曜還是不解。除惡務盡，不問對錯，這是他加入黑白棋時被告知的訓誡，所以他不明白，都到這個時候了，萬古長明為什麼要阻止他們。
「夠了，讓他走吧。」萬古長明就像是一個病入膏肓的垂暮老人，就那樣顫巍巍的倚在城牆邊坐了下來，同時痛苦的捂住了額頭，咬著牙關默默不語。
人生其實就是一場逐漸失去的過程，而就在這短短的兩年時間，他先後已經失去了平生最器重、最引以為傲的兩名學生.
「可是！」反觀東方曜卻是極其的不甘，不知道為什麼，他隱隱總覺得，那個男人如此虛弱的狀態，只有今時今日而已！
就在東方曜暗忖著是不是要違背萬古長明的命令，不顧一切去擊殺那個男人的時候，剛一回過頭——
王耀卻已經由遠及近的走到了跟前。
東方曜渾身都僵住了，那一刻，他分明看到了一雙足夠讓他銘記一生的眼眸。
那是一種毫無光澤，空蕩蕩的眼神，沒有任何人類應有的情感色彩夾雜其中，就好像，死人面無表情的對著他凝視一般，讓人打從心底為之發自深深的恐懼與悚然！
叮、叮叮叮
抵在地面上的劍尖，忽然以一種微妙的節奏不停的輕點著地面。東方曜下意識低頭望去，卻發現他那握著長劍的手，正在不受控制的發著抖。
而就這麼一低頭的瞬間，王耀已經一步一步的從他們的身邊走了過去。
素來目中無人的黑白棋，在這一刻，竟無一人敢阻攔，甚至當那個男人走遠之後，才驚覺自己渾身已經被冷汗給浸透了！
另一邊，神色萬般複雜的目視著那道支離破碎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傳送矩陣之中，那位衰弱不堪的巨賢，也相繼下達了這趟旅程的最後的一道命令。
「黑白棋聽令。」
「將這個高地內的所有小兵全部斬殺，一個，都不許放走.」
荒蕪的大地上，王耀就那般微低著頭，緊緊攥著手心裡的一枚事物，步履蹣跚，搖搖晃晃的朝著荊州城走去。
未到城門，卻已經隱隱有熱烈的歡呼聲傳來。
「贏了！我們勝利了！！」
「我們蜀國打敗強大無比的魏國了！」
「真是真的嗎？！」
「蜀國萬歲！陛下萬歲！荊州軍萬歲！」
在王耀走過的街道，荊州內的庶民們在歡天喜地的歡呼聲中，紛紛從自家魚貫而出，並歡欣鼓舞的蜂擁向城北門迎接即將歸來的凱旋之師！
渾然沒有人注意到後方那具背道而馳的行屍走肉。
這一天，蜀國舉國歡慶，載歌載舞。
這一天，無數倖存下來的士兵獲得了相應的榮耀跟升遷，無數家庭得以團圓，父母得以盼到兒女歸來，妻子得以再次擁抱丈夫，戀人得以繼續相知。
而迎接王耀的，唯獨只有一座空蕩冷清的樓閣。
「到了，丫頭，我們，到家了.」
他一邊在冷冷清清的門口語無倫次著，一邊抬起步想要進門。
喀！
不知是不是意識太過模糊，六神無主的王耀忽然一個踉蹌，就那樣被門檻絆倒，重重的摔在了大門內。
叮——
一直緊緊攥在手心中的那枚戒指，隨著慣力脫離，滾落在了視野的前方。
這一跤，摔得極其狼狽，但這一摔，卻似乎徹底摔醒了這個男人，也徹底摔碎了他的所有逞強與偽裝。
君只見，凱旋之師歸來時，男兒意氣風發，女兒巾幗鬚眉，獨不見峽谷四萬萬死屍骸骨相撐拄！
君只見，旌旗招展似雲來，庶民載歌且舞，獨不見有七尺男兒肝腸寸斷，已到傷心悲憤到了極點！
魔怔一般望著那枚靜靜倒落在地上的鳳鳴指環。
慢慢地。
王耀的目光漸漸模糊了，眼前似乎升起一片迷濛的血霧，然後血紅的淚水再次不停地流淌了下來。
三年前，有個世間最純淨善良的女孩就那樣俏生生地走到了他的生命之中，在之後的艱險歲月里，女孩沒有嫌棄地位貧賤的他，而是跟隨著他，為他奉獻了自己的一切，不論環境多險惡，情況多麼複雜，她都不離不棄.
王耀狠狠地咬住嘴唇，咬到鮮血淋漓尤不自知。
「阿耀阿耀！」
他仿佛聽到了有道甜美熟悉的聲音在欣喜的呼喚他的名字，他絕望地向空中抓了一把，似乎想抓住摯愛之人逝去的靈魂……但這現實實在太殘酷了，他終究什麼都沒有抓到。
猝然間，他想起了三年前他們在荊州城的第一次相遇。
「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其實也沒什麼，就想跟你說句話，剛剛張飛那些話就是在胡說八道，我看他就是想給打敗仗找個背黑鍋的人而已，你完全不用去理會。」
一切，都始於這句平平淡淡的對白。
又想起了三年前他不慎掉進峽谷，被女孩救下的時候。
「太好了，你沒事，你沒事」
想起了她不勝嬌羞的那一次溫柔的低頭。
「你要好好的等我回來哦~」
「最喜歡你了」
「好，我不走就算是世界末日，只要你願意，我就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
「其實，那些小兵，也挺可憐的」
「嘿嘿，我反悔了呀，我才不要這麼隨便就嫁給你呢！」
「要千萬注意安全哦.」
太多、太多的回憶了，根本就數不過來。
只是，曾經讓王耀回憶起來都倍感溫馨溫暖的回憶，以及女孩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如今卻都像是一把把利刃，不停挑剜著王耀的心，讓他痛不欲生。
痛，真的好痛啊——
王耀無法控制的緊緊抓扯著胸口，血紅色的淚水流淌不止。
再沒有哪個女孩會如她這般的善良，即便生逢亂世，即便身為至高無尚的英雄，可她始終會用自己的善良去關懷每一個人，不似絕大部分英雄那樣自詡不凡，高高在上。
這也是他一生中最愛的女孩，曾給了他無數的幫助，卻從未向他索取過什麼，即便是在最後關頭，依然會奮不顧身的替他擋下了這整個世界
若這世間真的有神佛，好想代女孩問一句，這是什麼世道？你們都瞎了嗎？
然世上本就無神，蒼天也是最無情的怪物，所以悲劇才會永無休止。
經過了那麼多的磨難，王耀的內心實則早已比鐵石還要堅硬了，自從曾經的戰友們紛紛離他而去之後，不論多麼絕望，多麼痛苦，他也很少再掉眼淚，因為他知道，逝者已逝，哭並沒有什麼用。
但在這一刻，他卻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放聲悲嚎，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哭得傷心欲絕。因為只有痛哭才能哀悼已逝之人，也只有痛哭，才能發泄他內心極度的痛苦！
沒有人知道，女孩就是他的唯一，也是他的命！
那一天，一片喜慶的荊州城，卻倏然響起了一道近乎野獸悽苦的嚎叫哭聲！那哭聲是如此的悲愴，以至於路過的人都能深深感受到那其中的絕望。
大雪紛飛，人間，
凜冬。
當夜，於凌晨時分，在荊州百姓尚且沉浸在勝利所帶來的醉醺夢中的時候，城中南邊的一處繁華樓閣，卻燃起了熊熊大火。
那火是如此的熾烈，如此的殘酷無情，以至於連漫天飛雪都無法將之覆滅。
而於烈焰之中，一道不懼火侵的孤影，從中踏碎廢墟而出，身似魔鬼，髮絲如雪。
他於昨夜墮入地獄
支離破碎
他於凌晨時分重生
心如死水
一夜之間，曾經的少年，白了一頭的黑髮。
一夜之間，他竟判若了兩人。
最心愛的女孩已經不再。
而所有道德，仁慈，美好，也隨著王耀踏出的這一步，都跟著湮滅了。
他從這裡開始，在這裡得到了一切，也在這裡失去了一切，而今，枷鎖已經盡數碎裂。
這個世界，
從此將再無人能夠阻攔得了他的步伐！
（三國篇，完結）
(本章完)
隨著諸葛亮含笑而逝，漫天的雪花也相繼飄零而下。
當那點點的冰渣落在王耀的身上的時候，刺骨的寒冷，似乎終於讓這個心死之人重新恢復了一點點的意識。
但縱使天地嚴寒，卻也始終冷不過一顆萬念俱灰的心。
呼——
微低著頭的他，悠長地呼出了一大口白色的蒸霧，他的雙眸被垂落下來的髮絲完全遮住，只露出一張灰白色的臉龐上，那兩道觸目驚心的血紅色淚痕。
「丫頭，我們，回家.」
含糊不清的呢喃聲中，這個從後半段開始就宛如死去了一般的男人，就這樣，慢慢自地面上重新站了起來。
咔！
第一步，就讓腳下的地面輕微龜裂了開去——
已經完美承繼了稷下第一天才的等級、熟練度、技能模塊的他，如今的強大，已經難以估量。
他就那樣從空蕩蕩的廣場中心處走來，一聲不吭，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的殺氣，卻在無形中更讓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無形中，仿佛有一道透明的屏障，隨著他的步步接近，而死死擠壓著所有人的呼吸。
最可怕的憤怒，往往是在沉默之間。
但即便如此，此時此刻，蜀國的士兵們卻依然仿佛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這個骨子裡永遠不會屈服的鐵血男兒，心中的那座精神殿堂幾乎全都垮了。
事到如今，局勢的發展，也已經徹底超出了稷下學院預計的範圍。
從未失手過的黑白棋，加上本該萬無一失的殲滅計劃，卻因為兩個人的出現，而生生被扭轉了過來！
「隊隊長，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孫臏戰戰慄栗地問道，他在害怕，因為他能夠感受到來自堪比巨賢墨子的【魔道傳奇】的恐怖威壓。
眼前那個男子，在『偽奇蹟』的作用下已經徹底完成了蛻變，這樣的力量，就算他身為黑白棋，也已經是難以獨力抗衡得了的了。
「這個.」東方曜回頭，看向身邊的周人。
蒙犽重傷昏迷，孫臏、魯班大師、西施都在眼巴巴地看著他，至於老一輩的學長們；元歌早已獨自消失在了陰影中，鍾無艷則是癱坐在了地上，低頭默默流著淚。
諸葛亮的死，給這個堅如磐石的學姐造成了相當大的打擊。
沒有人會預料到竟會是這樣的結果！
但是
作為黑白棋的現任隊長，東方曜還是有相當的擔當力的，所以僅僅一瞬之間，他便決定：「繼續殲滅計劃！」
管它什麼天書殘卷，管它什麼魔道傳說，此刻在他的眼中，分明只看到一個毫無反抗意志的行屍走肉罷了！
不能就此讓黑白棋蒙羞，不能在百費周折之後依然讓這個邪神後裔存活下來，否則稷下的威嚴何在？！
「動手，趁現在殺了他！」東方曜毅然拔出了黑白長劍。
然而，還未等黑白棋們動手，一道蒼老嘶啞的聲音卻突然制止了他們。
「都住手吧.」
東方曜訝異的回過頭，他自然知道發布施令的人是誰。
萬古長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當東方曜回頭看向那位老者的時候，忽然才發現這位屹立在世間最頂峰的至強者，此刻竟變得極度的衰弱。
傳聞萬古長明的力量全部源自於他的意志，意志越是堅定，他本人就會愈強，但反過來說，當他的能力開始下降的時候，就是他的意志出現了衰弱的時候！
愛徒的死，同樣讓這位老者那堅持了整整一千年的信念，第一次出現了動搖跟裂紋。
「老師？」但東方曜還是不解。除惡務盡，不問對錯，這是他加入黑白棋時被告知的訓誡，所以他不明白，都到這個時候了，萬古長明為什麼要阻止他們。
「夠了，讓他走吧。」萬古長明就像是一個病入膏肓的垂暮老人，就那樣顫巍巍的倚在城牆邊坐了下來，同時痛苦的捂住了額頭，咬著牙關默默不語。
人生其實就是一場逐漸失去的過程，而就在這短短的兩年時間，他先後已經失去了平生最器重、最引以為傲的兩名學生.
「可是！」反觀東方曜卻是極其的不甘，不知道為什麼，他隱隱總覺得，那個男人如此虛弱的狀態，只有今時今日而已！
就在東方曜暗忖著是不是要違背萬古長明的命令，不顧一切去擊殺那個男人的時候，剛一回過頭——
王耀卻已經由遠及近的走到了跟前。
東方曜渾身都僵住了，那一刻，他分明看到了一雙足夠讓他銘記一生的眼眸。
那是一種毫無光澤，空蕩蕩的眼神，沒有任何人類應有的情感色彩夾雜其中，就好像，死人面無表情的對著他凝視一般，讓人打從心底為之發自深深的恐懼與悚然！
叮、叮叮叮
抵在地面上的劍尖，忽然以一種微妙的節奏不停的輕點著地面。東方曜下意識低頭望去，卻發現他那握著長劍的手，正在不受控制的發著抖。
而就這麼一低頭的瞬間，王耀已經一步一步的從他們的身邊走了過去。
素來目中無人的黑白棋，在這一刻，竟無一人敢阻攔，甚至當那個男人走遠之後，才驚覺自己渾身已經被冷汗給浸透了！
另一邊，神色萬般複雜的目視著那道支離破碎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傳送矩陣之中，那位衰弱不堪的巨賢，也相繼下達了這趟旅程的最後的一道命令。
「黑白棋聽令。」
「將這個高地內的所有小兵全部斬殺，一個，都不許放走.」
荒蕪的大地上，王耀就那般微低著頭，緊緊攥著手心裡的一枚事物，步履蹣跚，搖搖晃晃的朝著荊州城走去。
未到城門，卻已經隱隱有熱烈的歡呼聲傳來。
「贏了！我們勝利了！！」
「我們蜀國打敗強大無比的魏國了！」
「真是真的嗎？！」
「蜀國萬歲！陛下萬歲！荊州軍萬歲！」
在王耀走過的街道，荊州內的庶民們在歡天喜地的歡呼聲中，紛紛從自家魚貫而出，並歡欣鼓舞的蜂擁向城北門迎接即將歸來的凱旋之師！
渾然沒有人注意到後方那具背道而馳的行屍走肉。
這一天，蜀國舉國歡慶，載歌載舞。
這一天，無數倖存下來的士兵獲得了相應的榮耀跟升遷，無數家庭得以團圓，父母得以盼到兒女歸來，妻子得以再次擁抱丈夫，戀人得以繼續相知。
而迎接王耀的，唯獨只有一座空蕩冷清的樓閣。
「到了，丫頭，我們，到家了.」
他一邊在冷冷清清的門口語無倫次著，一邊抬起步想要進門。
喀！
不知是不是意識太過模糊，六神無主的王耀忽然一個踉蹌，就那樣被門檻絆倒，重重的摔在了大門內。
叮——
一直緊緊攥在手心中的那枚戒指，隨著慣力脫離，滾落在了視野的前方。
這一跤，摔得極其狼狽，但這一摔，卻似乎徹底摔醒了這個男人，也徹底摔碎了他的所有逞強與偽裝。
君只見，凱旋之師歸來時，男兒意氣風發，女兒巾幗鬚眉，獨不見峽谷四萬萬死屍骸骨相撐拄！
君只見，旌旗招展似雲來，庶民載歌且舞，獨不見有七尺男兒肝腸寸斷，已到傷心悲憤到了極點！
魔怔一般望著那枚靜靜倒落在地上的鳳鳴指環。
慢慢地。
王耀的目光漸漸模糊了，眼前似乎升起一片迷濛的血霧，然後血紅的淚水再次不停地流淌了下來。
三年前，有個世間最純淨善良的女孩就那樣俏生生地走到了他的生命之中，在之後的艱險歲月里，女孩沒有嫌棄地位貧賤的他，而是跟隨著他，為他奉獻了自己的一切，不論環境多險惡，情況多麼複雜，她都不離不棄.
王耀狠狠地咬住嘴唇，咬到鮮血淋漓尤不自知。
「阿耀阿耀！」
他仿佛聽到了有道甜美熟悉的聲音在欣喜的呼喚他的名字，他絕望地向空中抓了一把，似乎想抓住摯愛之人逝去的靈魂……但這現實實在太殘酷了，他終究什麼都沒有抓到。
猝然間，他想起了三年前他們在荊州城的第一次相遇。
「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其實也沒什麼，就想跟你說句話，剛剛張飛那些話就是在胡說八道，我看他就是想給打敗仗找個背黑鍋的人而已，你完全不用去理會。」
一切，都始於這句平平淡淡的對白。
又想起了三年前他不慎掉進峽谷，被女孩救下的時候。
「太好了，你沒事，你沒事」
想起了她不勝嬌羞的那一次溫柔的低頭。
「你要好好的等我回來哦~」
「最喜歡你了」
「好，我不走就算是世界末日，只要你願意，我就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
「其實，那些小兵，也挺可憐的」
「嘿嘿，我反悔了呀，我才不要這麼隨便就嫁給你呢！」
「要千萬注意安全哦.」
太多、太多的回憶了，根本就數不過來。
只是，曾經讓王耀回憶起來都倍感溫馨溫暖的回憶，以及女孩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如今卻都像是一把把利刃，不停挑剜著王耀的心，讓他痛不欲生。
痛，真的好痛啊——
王耀無法控制的緊緊抓扯著胸口，血紅色的淚水流淌不止。
再沒有哪個女孩會如她這般的善良，即便生逢亂世，即便身為至高無尚的英雄，可她始終會用自己的善良去關懷每一個人，不似絕大部分英雄那樣自詡不凡，高高在上。
這也是他一生中最愛的女孩，曾給了他無數的幫助，卻從未向他索取過什麼，即便是在最後關頭，依然會奮不顧身的替他擋下了這整個世界
若這世間真的有神佛，好想代女孩問一句，這是什麼世道？你們都瞎了嗎？
然世上本就無神，蒼天也是最無情的怪物，所以悲劇才會永無休止。
經過了那麼多的磨難，王耀的內心實則早已比鐵石還要堅硬了，自從曾經的戰友們紛紛離他而去之後，不論多麼絕望，多麼痛苦，他也很少再掉眼淚，因為他知道，逝者已逝，哭並沒有什麼用。
但在這一刻，他卻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放聲悲嚎，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哭得傷心欲絕。因為只有痛哭才能哀悼已逝之人，也只有痛哭，才能發泄他內心極度的痛苦！
沒有人知道，女孩就是他的唯一，也是他的命！
那一天，一片喜慶的荊州城，卻倏然響起了一道近乎野獸悽苦的嚎叫哭聲！那哭聲是如此的悲愴，以至於路過的人都能深深感受到那其中的絕望。
大雪紛飛，人間，
凜冬。
當夜，於凌晨時分，在荊州百姓尚且沉浸在勝利所帶來的醉醺夢中的時候，城中南邊的一處繁華樓閣，卻燃起了熊熊大火。
那火是如此的熾烈，如此的殘酷無情，以至於連漫天飛雪都無法將之覆滅。
而於烈焰之中，一道不懼火侵的孤影，從中踏碎廢墟而出，身似魔鬼，髮絲如雪。
他於昨夜墮入地獄
支離破碎
他於凌晨時分重生
心如死水
一夜之間，曾經的少年，白了一頭的黑髮。
一夜之間，他竟判若了兩人。
最心愛的女孩已經不再。
而所有道德，仁慈，美好，也隨著王耀踏出的這一步，都跟著湮滅了。
他從這裡開始，在這裡得到了一切，也在這裡失去了一切，而今，枷鎖已經盡數碎裂。
這個世界，
從此將再無人能夠阻攔得了他的步伐！
（三國篇，完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