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六 壯大的硃砂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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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武侯府再次大宴賓客。

  這次宴客規模是最近十年之最。

  一則,蘇瀾順利承襲威武侯爵位,為帝都少數實權貴爵。並且,蘇瀾還很年輕,不過三十三歲,正值壯年。

  二則,蘇瀾嫡次子降生。

  三十三歲的蘇瀾,已經是十一個孩子的爹了,但嫡次子的份量,依然重。

  因為十一個孩子中,只有一個嫡女,兩名嫡子。其餘皆庶出。

  這也是方氏賢惠生崖中唯一抹不去的「污點」。

  也是大伯母對方氏不滿的原因所在。

  蘇瀾倒是無所謂,不管嫡出庶出,都是他的孩子。

  只是大伯母對媳婦要求素來高,生了兩女三子卻夭折二子的方氏,也算是盡心盡力了,真沒必要太過苛責。

  但大伯母卻不滿他為方氏說話,道:「一個家族,首要的便是傳承。你瞧瞧你,庶長子比嫡子整整大了八歲,庶次子,庶三子,都比嫡子大,庶強嫡弱,等著瞧吧,將來有你頭痛的時候。」

  蘇瀾很是不悅,庶長子的存在,並非方氏過錯。嫡子連續夭折,不但讓蘇瀾大受打擊,也令方氏飽受摧殘。若非岳母苦心安慰,幾乎一蹶不振。蘇瀾再是寡恩無情,也不忍心這般苛責喪子的妻子。

  可是,大伯母卻毫無憐憫之心,居然指責方氏福薄,方會續連失去兒子。

  「當初就不該娶這方氏的,長得差強人意,性子也不討喜,就跟麵團似的,哪有侯爵夫人的派頭。」越說越生氣,最後還埋怨到嗣母身上。

  「當初我就說,不該娶方氏。就她覺得方氏不錯,性子好,溫柔賢惠。如今我是明白過來了,女人光賢惠有什麼用?還得有福氣才成。比如那顧五……」說到此處,大伯母驟然打住,似有心虛地飛快地看他一眼,趕緊道,「那顧五也不是個善薦,楚衡山這幾年官運享通,過得卻跟和尚似的。世人誰不笑話他?真是丟盡了男人的臉。」

  蘇瀾心緒無波,淡淡地道:「那也是人家的本事。」

  大伯母又把話題轉移到方氏身上。

  蘇瀾懶得聽她說教,可又不得不耐著性子聽她抱怨。

  嗣母嗣父頗為瀟灑,三年前新帝登基,寧國公主婚姻美滿,他這個嗣子也兒女繞膝,了無牽掛,便結伴遊山玩水去了。

  大伯父依然活躍於朝堂,只是精力大不如前,也懶得再理會大伯母。以至於大伯母又開始在他面前呈威風。

  大伯母還在埋怨方氏,從子嗣淒涼又一路說到對長輩的怠慢。

  「我都來了這麼久了,也不見她來迎接。這做了候爵夫人,果然就不一樣了。」頓了下,又忍不住說起顧五,「雖說那顧五善妒,可對長輩那是沒話說,在整個帝都那可是有口皆碑的。你那媳婦,可就差得遠了。」

  蘇瀾很想說,上行下孝,楚老夫人是個值得尊敬的長輩,顧五自然會用心孝順的。

  大伯母又指責了方氏幾句,見蘇瀾如鋸嘴的葫蘆,只一味的含糊,就知道他又左耳進右耳出了,氣不打一處來。可這個兒子已經翅膀硬了,她再也不能如以往那般任性訓斥了。

  ……

  大宴賓客這一日,蘇瀾領著四歲的嫡長子,在前院招待賓客。

  楚銳也來了,也帶了兒子來。

  蘇瀾不動聲色地打量楚銳,雨過天青色常服的楚銳,依然長身玉立,氣度斐然。他的身姿依然挺拔,腰身依然勁瘦,不若其他人過中年便膀大腰圓如滾桶般的身子。

  蘇瀾也曾聽過府中婢女的壁角,「護國公年過而立,依然如少年般勁瘦英挺,又一心守著顧夫人,真羨慕顧夫人。」

  「護國公那般英武身姿,我都恨不得撲上去,被打死也值了。」

  摸了摸已經突出來的大肚腩,以及臉上長出來的贅肉,蘇瀾心中飽含惡意,身材保養得再好又有何用?還不是不能偷吃!

  不過話又說回來,放眼全天下,中年還不曾發福的男人,著實少之又少。不少人年輕時也是一表人才,英俊出色,可一旦發福,那模樣著實一言難盡。

  在一眾肥頭大耳兼大肚腩的中年勛貴當中,英俊不減,只增添了無上氣度的楚銳,想不讓人注意都難。

  男人中年容易發福,女人更是如此。拿方氏來說吧,不過三十,便胖若兩人,臉上還逐漸長起了色斑。

  賓客散盡,蘇瀾在方氏屋中呆了一會兒,逗弄了小小的嬰孩,便去了新納不久的妾室屋中。


  妾室不過二八年華,如青蔥般水嫩,蘇瀾很是滿意。腦子裡卻在想,顧五年紀也不輕了吧,都生了四個孩子了,估計身子也發福變形了。只是可惜了楚衡山,那麼英俊出色,權柄滔天的人,這輩子卻被顧五拿捏得死死的。

  忘了交代一聲,自從與顧五退婚後,蘇瀾就再沒見過顧五。不知是巧合,還是雙方刻意為之的結果,總之,蘇瀾也有整整十五年未見過顧五了。

  隨著年紀的增長,身邊姬妾們身材的變化,蘇瀾越發不願見到顧五。

  他怕那個記憶中淺淺一笑淡若梨花,凜凜板臉自帶風雷的女子,一旦再度見面,便會消失在記憶長河中。

  更怕那個擁有傾城之貌的女子,也隨大流,被歲月磋磨得不成樣。

  他只想保存著那份美好,如印在心田的那抹敝亮的、一笑便能光茫四射的硃砂紅。

  ……

  與顧五見面,來得那麼猝不及防!

  武安侯夫人因病過世,蘇瀾雖肩挑二房,依然要以子侄禮舉家給伯母治喪。

  大伯母堂堂侯爵夫人,喪事辦得格外隆重。

  一身孝衣的蘇瀾,猝不及防地見到了前來弔唁的顧五。

  那一日,靈堂內香燭裊裊,香蠟錢紙未充分燃燒後散發的煙霧燎得他眼睛澀痛。正自揉眼間,不知誰喊了句「護國公攜夫人到。」

  身子如遭雷擊!蘇瀾豁地抬頭,望了過去。

  如雲的賓客中,淡淡的煙霧裡,女子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如分花拂柳般出現在眼前。

  蘇瀾瞪圓了眸子,腦海一片空白。

  顧氏身披素色刻銀絲小坎肩,米白色繡蘭花長裙,脖子上戴著繞了兩圈的珍珠項煉。銀制蝴蝶簪,嵌東珠鳳釵。峨眉淡掃,珠唇微豐,肌膚雪白,微帶一抹淡淡的紅。整張臉蛋在東珠抹額映襯下,顯得越發素雅,清新潔靜如梨花。

  迷茫的煙霧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飛快地淡去。

  他看到了那一雙盈盈杏眼,如記憶中那麼清澈明亮。

  記憶中如梨花般的笑容,並未出現在這張臉上,但那溫潤的眉目,微微上揚的唇角,柔和的目光,迷人的嗓音,不似梨花,勝似梨花。

  當晚,蘇瀾和蘇家所有子弟一併跪在靈前,耳邊儘是和尚道士的誦經之聲。長時間跪地,讓這幫養尊處憂的蘇氏子弟無不叫苦連天,不時移動膝蓋來減輕膝蓋的壓力。

  唯有蘇瀾,直挺挺地跪在原地,動也不動。長輩們看在眼裡,無不夸一聲孝子。

  蘇瀾木然而跪,他腦海里依然閃現出昨日見到顧五時的畫面。

  十五年時光的摧殘和洗禮,縱然國色天香,無論如何保養,多少也要失去點顏色。

  顧五偏要與歲月作對,她臉上幾乎不曾留下歲月的痕跡,反而在歲月的洗禮下,變得越發成熟優雅。她的身段,依然苗條,她的聲音,依然優美動聽。

  她的笑容,依然帶著不可描述的魔力。她的肌膚,依然白靜,毫無瑕疵。

  方氏也過來寒暄了兩句,同樣是素色衣裙,方氏那張略帶蠟黃的面容在素衣的映襯下,越發扎眼。

  而顧五,卻被素衣襯得越發嬌俏動人。

  她與楚衡山在一起,一個高大,一個嬌小,卻奇異的變成一副唯美圖畫。

  在面對自己時,她神色如常,沒有言語,站在男人身畔,如依附於男人的小婦人。哪有外人傳言的凶神惡煞,河東獅吼?

  可仔細一瞧,蘇瀾還是看出了與眾不同。

  如今的楚衡山,已是執世家牛耳的人物,舉手投足間,儘是權勢薰陶下的陳酒佳釀,如高山般亭淵岳峙,如江海般望而生畏。

  不少人在他面前,都是恭恭敬敬,不敢放肆。

  更遑論婦人!

  但顧五在此人面前,卻是隨意自在。她的脊樑是直的,她的頭並未低垂,她的動作是優雅的,她的語氣是柔和的,她的神色是自信的。

  大概是顧忌場合,她臉上並未出現太過明顯的笑容,但她的眸子是明亮的,恬靜中又有股勃發朝氣。

  他看著她上了馬車,由楚衡山親自相扶,動作小心,帶著呵護。而她似乎也習慣了男人的攙扶,一隻手提著裙子,上了馬車。車門被關上發出的聲響,如利箭般,射在蘇瀾心田。

  那扇緊閉車門,隔絕了他的窺視,蘇瀾緊緊捏著拳頭。

  十五年來,一直存在心田的那抹小小的硃砂紅,忽然間就壯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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