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二十六章 帝王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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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83章 帝王尊嚴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人際關係錯綜複雜、勢力關係千奇百怪,實則只需遵循利益之述求便可輕易將紛亂的局勢捋得清清楚楚,每一個人都有著符合自身之利益,利益決定立場,甚至決定一切。

  郎舅兩人雪夜飲茶閒談,對於當下局勢有了極為清晰之剖析、判斷,也默契的分配了各自的任務。一在宗室,確保宗室能夠在驟變之後迅速回歸安定,一在軍中,確保無論局勢滔滔山崩海嘯整個長安乃至於關中都巋然不動。

  利益的力量是巨大的,在這股力量驅使之下朝局勢必要有一個巨大的變故,不讓那些隱藏著的東西爆發出來就會釀成更大的禍患,與之相比,短期內的動盪是可以承受的。

  歸根究底,這是一場皇帝為了維繫皇權專制而發起的戰爭,當李承乾決定為此而戰,勢必驚天動地、不可遏止,沒人有資格勸諫他停止戰爭,只能被動應戰。

  這是自皇權誕生那一日起便被賦予至高無上之權力而形成的強大力量,想要打破祂,就只能擊敗祂。

  *****

  現如今的李唐宗室,能夠被稱為「大佬」的有且只有一個人,那便是河間郡王李孝恭,看似其人已經逐漸交付權力隱居府邸,身為吏部尚書也不怎麼前往衙門署理事務,公務大部分都交給吏部左侍郎處置,軍機處若無要事輕易不肯涉足,兵部的「委員會」更是難得去一次,但無論是威望、資歷都使得他在宗室內有著無與倫比的地位。

  但是在這一場宗室內部掀起的動盪之中,李孝恭的立場與態度卻頗為曖昧……

  凌煙閣內,香火繚繞,李承乾負手站在堂中仰首看著一幅幅貞觀勛臣之畫像,指著位列第一的長孫無忌之畫像,淡然道:「趙國公於國有功,但晚節不保,朕擬將其自凌煙閣撤出,不知叔王以為如何?」

  太宗皇帝生前,多次在人前讚譽長孫無忌之殊勛,言其當為貞觀勛臣之首,並且其最高官職乃三公之「司徒」,當為第一、無可爭議,只不過在太宗皇帝暴卒之時長孫無忌不清不楚,其後又發動關隴門閥叛亂、最終兵敗自盡,毀譽參半。

  已經無資格位列凌煙閣功勳之中。

  李孝恭躬身立於李承乾身後,聞聽此言,目光從一幅幅畫像之上掠過,低聲道:「陛下乃九五至尊、天下之主,這種事自可乾綱獨斷,老臣並無異議。」

  長孫無忌之下,便是三公中僅次於「司徒」之「司空」,截至目前大唐獲封「司空」的共有四人,房玄齡、李孝恭、杜如晦、魏徵,後兩人是死後「贈司空」,因死者為大所謂杜如晦、魏徵排在前面。事實上死後贈官是要高於生前官職的,所以房玄齡、李孝恭這兩位才是真正的「司空」。

  取消長孫無忌的資格,排在最前的便是房玄齡與李孝恭,而李孝恭因為其宗室郡王之身份,與宰執天下的房玄齡不相伯仲。

  如今房玄齡依然致仕告老,在不可能於朝政之上有所建樹,可李孝恭仍身兼數職,是極有可能更進一步、位列第一的。

  所以李承乾的意思很明顯:叔王你想不想在這凌煙閣勛臣之中位列第一?如果你想,那就要繼續努力了。

  至於如何努力……李孝恭自是心知肚明。

  李承乾搖搖頭,嘆氣道:「朕縱然是大唐皇帝,卻也不能一言而決,很多事都是有心無力啊。」

  李孝恭沉默稍許,躬身道:「陛下真龍天子、天下之主,自當口含天憲、言出法隨,誰敢忤逆,是為不臣。」

  李承乾轉過身,目光炯炯的看著李孝恭:「叔王果然是大唐肱骨、社稷基石,唯有你一直赤膽忠心、始終不負父皇之信賴以及朕之期許!」

  只要能夠獲取李孝恭的支持,所有的謀劃便都有了勝利的基礎,即便最壞的情況出現也不虞整個天下陷入動盪。

  說到底,李唐皇室才是天下之根基,皇室不亂,則天下安定,些許跳樑小丑翻不出太大的浪花。

  李孝恭卻是搖頭嘆息:「老臣所為非是功勳利祿,只是忠心維護太宗皇帝辛辛苦苦創下之基業而已,那等心存叵測之輩褻瀆皇權、不忠不義,自應滅絕其野心、剪除其禍亂,可說到底這天下是陛下的也是宗室的,最終會否天下大亂、會否社稷動盪卻是誰也不知,老臣心中惴惴、惶恐不安啊。」

  皇權固然至高無上,可大唐才是所有人的利益之本。

  假若為了維護皇權之尊嚴卻將億兆黎庶棄之不顧,是否本末倒置呢?


  只不過站在他的立場,勢必要與皇權站在一起。

  「叔王何出此言?即便最終整個天下陷入動盪,億兆黎庶水深火熱,那也是彼輩不忠之逆賊倒行逆施、禍亂朝綱之罪孽,朕乃天子,受命於天,豈能任人凌辱、隨意踐踏?凡質疑朕者、不忠於朕者、將黎庶置於朕之上者,皆乃朕之仇敵,朕誓與其不死不休!」

  李承乾背負在身後的雙拳緊握,目光炯炯、面泛潮紅,語言鏗鏘有力。

  他隱忍得太久了,凌煙閣內的香火似乎有一種挑動情緒的力量,將他死死壓制在心底的驕傲、自負、野心全部都挑動出來,他不甘心做一個傀儡,要像父皇那樣乾綱獨斷、一言九鼎。

  朕乃天子,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整個大唐都要匍匐在他的腳下,向他無上皇權卑躬屈膝、俯首帖耳,所謂的軍機處、政事堂、委員會都要統統砸碎丟進滾滾渭水、挫骨揚灰!

  李孝恭與李承乾灼灼目光相對,心底微微一顫,再度躬身,沉聲道:「陛下放心,無論何時,老臣都站在陛下身邊。」

  那是什麼樣的目光呢?

  心底隱隱回憶,似有相識。

  當年太宗皇帝在發動玄武門之變以前,曾經入府向他討論局勢,以及努力爭取他的支持。雖然他最終並未直接介入玄武門之變,卻在幕後幫助太宗皇帝穩定宗室做出巨大努力,他也清楚記得當時太宗皇帝就是這樣一種「不成功、便成仁」近乎於歇斯底里的眼神。

  可問題在於當年的太宗皇帝更多還是迫不得已,若不願束手就擒就只能發動兵變殺兄弒弟、向死而生,這也是事後天下人對太宗皇帝頗多寬容的一點,雖然兵變乃是事實,但主動與被動之間的卻是天差地別。

  李承乾現在之所為,卻完全出自於私心將宗室放置於火爐之上,固然真正的目的是為了維繫皇權之尊嚴,實則卻有可能埋下禍亂天下之種子……

  「放眼朝堂,那些口口聲聲忠君愛民之輩也不過是為了利益奔波之蠹蟲而已,他們眼裡只有家族、己身,嘴上說著帝國利益高於一切,實則所行之事皆為一己私利,從而將朕這個皇帝棄之不顧。天無二日、民無二主,假若朕這個皇帝淪為傀儡,勢必超綱紊亂、尊卑顛覆,古往今來如此局勢皆乃王朝末世,何曾有人撥亂反正?你我叔侄自當攜手並肩、共度時艱,為我李唐皇室延續百年氣運。」

  「此老臣之榮幸也,陛下令之所至,老臣赴湯蹈火、不惜此身!」

  ……

  待到李孝恭告退離去,李承乾依舊站在畫像前久久不動、有些出神。

  旁側小門內,通事舍人李思暕輕手輕腳的走出來,於李承乾身後躬身施禮,小聲道:「陛下。」

  李承乾這才轉過身,看了一眼,問道:「令兄如何回話?」

  李思暕道:「兄長當年誤入歧途、被仇恨蒙蔽雙眼,幸得太宗皇帝之寬宥不曾治罪,並且委以重任,如今又得到陛下之信重交託於護衛東宮之重任,發誓忠於陛下、絕不背叛,唯陛下之皇命是從!」

  其兄李安儼官拜中郎將,護衛東宮,其麾下禁軍不僅可以庇佑太子,亦可在必要時候自東宮殺出進入太極宮,效仿之前晉王兵變之時金法敏率領「三千花郎」藏匿於東宮之內驟然殺出改變戰局……

  這是李承乾為自己設置的最後一道保險,只要李安儼聽從皇命,武德殿便是固若金湯。

  李承乾頷首,溫言道:「很好,轉告令兄,朕非是吝嗇薄情之輩,待到皇權穩固、抵定乾坤,定不吝賞賜,賢昆仲忠於朕、忠於大唐,實乃天下臣屬之楷模。」

  「吾兄弟二人深受皇恩,早已發誓以死報效,如今陛下遭受奸佞之迫害致使皇權旁落,實在痛心疾首!只不過吾等雖然下定決心以死報效,可奸佞要麼手握重兵、威凌長安,要麼隱身暗處、如蛇藏匿,陛下還應掌控更多軍隊才能確保萬無一失。陛下乃萬乘之君,不可遭受半分風險,絕不可予敵人可乘之機。」

  「放心,朕心終有數,只要逆賊膽敢犯上作亂,定然以泰山壓頂之勢予以雷霆一擊。」

  李承乾信心十足。

  他這個計劃的確很瘋狂,可他畢竟是皇帝,深知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道理,豈能拿自己的命去冒險呢?

  只要活著,他就還是大唐皇帝。

  如若死了,那可就一了百了。

  為了帝王尊嚴而丟了性命,他不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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