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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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子斬沐浴後,喊來大夫包紮好傷口,收拾妥當,再聞不到一絲血腥味地進了屋,邁進門檻,便看到了靠著屏風渾身顫抖的花顏。

  他面色一變,快步走進屋,來到她面前,當即對玉漱喝問,「怎麼回事兒?」

  玉漱也不明白怎麼了,立即跪在地上,搖頭,「回二公子,夫人早先還好好的,奴婢給她添了三次熱水,夫人將身上的寒氣祛除盡了,才出來,剛一出來,看到了那兩張床,便如此了。」

  她侍候花顏,自然不敢有分毫懈怠,自然時刻注意她的一舉一動。

  蘇子斬聞言也看到了擺放在那裡的那張床,腦中又閃過無數畫面,身子猛地一僵。隨即,驚醒,立即怒喝,「來人,將那張床抬出去。」

  外面有人應是,立即走了進來。

  「住手!」花顏顫著聲音開口,目光攸地死死盯住蘇子斬,她的目光徒然間似有穿透力,透過這張容色,看到了四百年前的那張容色,她臉越來越白,她怎麼一直就沒發現呢,怎麼就沒發現這張容色,雖與懷玉不同,但這雙眼睛,真是分毫沒有不同。

  她死死地盯著,手指死死地扣緊屏風。

  是了,初見他,這張臉,這雙眼睛,覆蓋的儘是冰冷,她自然看不到覆蓋在冰冷的層面下那一雙溫潤的眸子。

  梅疏毓說過,蘇子斬未遭逢大變時,謙謙君子,知禮守禮,德修善養。

  可惜,她沒見到。

  那幾年前,少年時的蘇子斬,她雖遊歷天下,但不喜去京城,沒有機會見到。

  她見到他時,便是在順方賭坊,一身紅衣,周身彌散著身體自發的寒氣,冰凍三尺,一雙眸子看人時,與他周身一樣的寒,寒徹骨,凍死人。

  她怎麼會想到……

  她死死地看著,眼睛看的生疼,一手扣緊屏風,一手費力地抬起,伸手指著他,指尖都是顫的,氣血翻湧,血沖大惱,心肺間湧出的是將她淹沒的洶湧奔流的情緒。

  是她親眼看著他倒在御書房的地上,口吐黑血,沒了氣息,扔下她走了。

  她恍然間,魂不知歸於何處,眼前漸漸發黑,卻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蘇子斬,你……」

  她要說什麼,未說出口,忽然噴出一口鮮血來,身子一軟,向地上栽去。

  蘇子斬一下子心魂俱失,上前一步,一把托住了花顏的身子,驚懼恐慌六神無主地看著她,急喊,「花顏!」

  花顏無聲無息地倒在他懷裡。

  青魂本就守在門口,見此也面色大變,立即應了一聲,去找早先的那名大夫。

  玉漱跪在地上,此時也嚇沒了魂地看著二人。

  蘇子斬喊出一聲後,腿一軟,托著花顏的身子支撐不住,單膝跪到了地上。

  大夫很快就來了。

  大夫提著藥箱衝進屋,見到花顏吐血倒在蘇子斬懷裡的模樣,震驚地大駭,哆嗦地問,「這……這怎麼回事兒……早先老夫把脈,夫人是無大礙的……」

  蘇子斬臉上血色全無,張了張嘴,勉強吐出一句話,「快,給她把脈。」

  大夫不敢耽擱,連忙給花顏把脈,這一把脈,嚇的魂都快沒了,哆嗦著說,「夫人……夫人她氣血逆行,五臟皆傷……這……在下醫術不精……」

  蘇子斬死死地盯住他,「救不了他,你就死。」

  大夫嚇的「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二公子饒命,夫人她……」他見蘇子斬臉色嚇人,他亦白著臉顫聲道,「夫人的情況十分危險,老夫……老夫不敢開藥方子啊,若是……老夫下重藥,夫人興許能保住命,但夫人腹中胎兒怕是不保……」

  蘇子斬面色僵住,低頭看著花顏,她臉上血色盡失,白如紙,嘴角和胸前衣物上鮮紅的血如點點紅梅,似剎那綻開,又似頃刻調令,就如她的人,似乎他只要一鬆手,她就沒了呼吸。

  他心被萬千根繩子勒住,這一刻,勒的喘不過氣來,看著她,眼前也跟著漸漸發黑,她明明很輕,輕的沒有重量,但他幾乎要托不住。

  「公子!」青魂看出蘇子斬不對勁,立即大喊了一聲。

  蘇子斬心神一震,張口也吐出一口血來,身子晃了晃,但依舊穩穩地托著花顏。

  青魂面色大變,又喊了一聲,「公子!」

  玉漱見蘇子斬的鮮血噴出落在了花顏的身上,與花顏早先吐出的鮮血和於一處,同樣刺眼的鮮紅,她呼吸都停了。


  「公子,您不能倒下!」青魂白著臉上前,一手按在了蘇子斬的肩膀上。

  他清楚地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是蘇子折的地方,若是公子倒下,他怕是再沒了與蘇子折抗衡的力氣,只能受制於人,後果不堪設想。

  蘇子斬吐出一口血後,覺得五內俱焚,但這焚燒的疼痛讓他眼前卻清明了起來,他伸手穩穩地拉過花顏垂在一側的手腕,用自己兩輩子久病成醫的醫術給她把脈。

  大夫睜大了眼睛,暗想著原來二公子懂醫術?

  花顏體內的確是氣血翻湧,逆行奔流,心神十分混亂,這樣的脈象,對於她體弱的身子來說,最是危險。若是天不絕在這裡,想必是敢對她用藥的。但是他,哪怕兩輩子久病成醫,也是不敢給她用藥的,尤其是在這時候對她下重藥。

  他知道花顏有多在乎這個孩子,哪怕如今自己昏迷,一隻手還放在小腹上。

  哪怕如今她心神極亂,氣血極亂,但是小腹處卻如有一團保護罩,在護著。

  他閉了閉眼睛,抬眼看那名大夫。

  大夫見他看來,白著臉又渾身哆嗦起來。

  蘇子斬盯著大夫看了片刻,吐出一個字,「滾!」

  大夫如蒙大赦,立即提著藥箱連滾帶爬磕磕絆絆地出了房門。

  玉漱震驚地看著蘇子斬,哪怕也怕蘇子斬,但還是忍不住開口,「二……二公子,您趕走了大夫,誰來救……」

  她想說,就不救人了嗎?

  玉漱顫著身子從地上爬起,不敢再多言,立即退了下去。

  青魂拿開按在蘇子斬肩膀的手,躬身而立,擔憂地詢問,「公子?」

  蘇子斬低頭看著花顏,嗓音低啞,「四百年前,我不知她最想要什麼,但如今,我知她最想要什麼,她一直以來,最想要的,便是一個孩子。我若是為了救她的命,而殺了她的孩子……」

  「那……公子,該怎麼辦?」青魂白著臉閉了嘴。

  花顏昏迷不醒,他比誰都知道她對公子的重要,若是她活不成,一屍兩命,公子怕是也會自刎在她面前,一樣活不成的。那他和十三星魂,也不必活了。

  蘇子斬定了定神,冷靜地吩咐,「你去找蘇子折要人參,最好的人參,熬了湯端來。」話落,薄唇抿成一線,臉色明明滅滅,「她既在後梁皇室陵寢里能出來,昏迷七日,能醒來,如今,也能醒來。別的藥不敢用,就用參湯吧!她怎麼能捨得死?她還有孩子沒生下來,若是她就這麼狠心死了,我陪著就是了。」

  青魂抿唇應是,立即轉身去了。

  早先花顏住的那間屋子,已被人清掃乾淨。

  蘇子折坐在屋中,閆軍師正在與他說蘇子斬,「二公子破了牽夢陣後,不知是怎麼隱藏的蹤跡,讓我們的人查無所蹤,卻悄無聲息的這麼快找上了門,找到了這裡,尤其是這處農莊的暗衛今日受傷了不少,二公子帶來的人卻沒折損幾個。沒想到二公子這麼厲害,屬下本以為二公子……」

  蘇子折臉色難看,「你本以為他沒什麼能耐是不是?」

  閆軍師默了默,「屬下沒以為二公子沒能耐,只不過是沒想到二公子超乎了屬下想像。如今看二公子,雖恢復了記憶,但狠辣卻不比四百年前傳揚的溫良仁善的懷玉帝。如今二公子住在了這裡,不知主子接下來如何打算?」

  蘇子折眉目如卷著風暴,狠厲地說,「他能隱藏行蹤,悄無聲息找上門,自然是那幾個老東西在知道他有了記憶後,投靠了他,認他為主了。」

  閆軍師看著蘇子斬,不由有些憂心,「屬下早就覺得統領您動手早了,若是再晚半年,不止花家的暗線能收服一半,就是侯爺的人,也能都收服過來,如今,花家暗線只十之二,侯爺的人,您也只收服了一半而已,真與二公子打起來,真怕是魚死網破,誰也落不得好,今日便可窺見一斑,雖是二公子闖進了這裡,但我們的人傷重的比他多。」

  在他的想法裡,當初在宮宴,統領殺了花顏自是最好最利落的法子,殺了花顏,就能殺了雲遲,二公子即便不自殺,也廢了。

  可是他偏偏不殺花顏,且還留著帶來了這裡,被二公子這麼快就找上了門,起將人給了他。

  雖然兄弟二人未骨肉相殘,暫時相安無事,二公子也暫住在了這裡,但是,若是依著兩個人的脾性,以後還真不好說會不會再動手,若是再動手,怕就是大動干戈,血流成河。

  蘇子折冷厲地警告地看著閆軍師,「我已經說了,不要打她的主意,你敢動她試試。」話落,沉沉地道,「你目前只做好一件事情就行,先對付雲遲,至於蘇子斬……」


  他話音未落,外面有人稟告,「主子,南跨院出了事兒,請了大夫,二公子又將大夫給趕出來了。」

  蘇子折打住話,沉聲問,「怎麼回事兒?」

  外面的人搖頭,「屬下不是十分清楚……」

  蘇子折怒道,「去把大夫叫來。」

  外面人應是,立即去了。

  很快,那大夫便被叫了來。

  「說。」蘇子折目光冰冷。

  大夫跪在地上,在的蘇子斬的目光下,將花顏嘔血昏迷不醒,十分危險,他不敢救治,若是非要救治,除非下重藥,恐傷害腹中胎兒之事哆哆嗦嗦地說了一遍。

  他話音未落,蘇子折拿起桌子上的茶盞,猛地砸在了大夫的腦門上,「沒用的東西,救不了人,要你何用?」

  大夫駭然地跪在地上,不敢躲,也躲不過,腦門頓時被砸出了一道口子,霎時鮮血直流。

  閆軍師沒想到花顏交給了二公子後竟然還是出事兒了,他心裡是盼著花顏出事兒的,只要花顏死了,那麼一切便無需這麼費力了,很多事情都好解決。

  蘇子折站起身,「來人,將這個沒用的東西給我……」

  閆軍師嚇了一跳,立即跟著起身,連忙截住蘇子折的話,「統領,這已是神醫谷最好的大夫了,不能殺啊,夫人本就身子骨不好,大約是乍然知道許多真相,一時受不住,再加之懷有身孕,才會……」

  蘇子折凌厲的目光轉向閆軍師。

  閆軍師立即住了口。

  這時,晉安在外稟告,「主子,二公子派了青魂來要一株上好的人參。」

  蘇子折眯了眯眼睛,出了房門,來到門口,果然見青魂站在院外,他陰沉著連道,「他不讓大夫給她下重藥,捨不得給她落胎,只喝人參,能救她的命?」

  青魂不卑不亢,「公子自有道理,請大公子拿一株上好的人參。」

  蘇子折盯著青魂,看了片刻,冷笑一聲,「好,我給他人參,若是人參救不了她,我看他當如何?很想落個生不同時,死能同穴嗎?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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