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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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遲伸手接過,翻開隨意地看了兩眼,然後「啪」地砸到了雲舒的骨灰匣子上,寡淡地說,「既然是太祖爺不想子孫傳承的東西,那麼就是無用之物,毀了好了!」

  天不絕聞言恨不得衝上前,但他知道,他不能衝上前去,雲遲最是敏銳,他身為醫者,一旦他衝上前,恐怕會暴露。不管裡面有沒有記載魂咒的東西。

  安十七猶豫了一下,上前說,「雲族之術,毀了可惜,少主,太子殿下,屬下有個不情之情,可否能將這兩本古籍送給花家保管?皇室雖不再傳承雲族術法,但花家一脈卻未曾荒廢。」

  花顏聞言看了一眼安十七,他說得十分平靜坦然,她沒說話。

  雲遲迴轉頭,也看了一眼安十七,然後,他轉過頭,忽然又拿起了那兩本古籍。

  安十七心裡猛地一緊,暗想自己怕是壞了少主的事兒。

  花顏面上卻平靜至極,不見任何情緒。

  雲遲拿起來後,這一回,多了耐心,一頁一頁地翻弄著,記載禁術的古籍,本就是很薄的一本,不多時,他就將一本古籍翻完了,然後,又打開另一本古籍,也是一頁一頁地翻著,不消片刻,便翻完了。

  天不絕瞅著雲遲,他神色漫不經心,看不出心中想法。

  花顏立在他身邊,偏頭就能看到古籍上的字符,一頁一頁地,隨著他看完。

  溫泉宮的正殿裡靜靜的,落針可聞。

  雲遲翻弄完了兩本古籍,隨手遞給安十七,「也罷,本宮倒是忘了此事,人有過,書無過,況且是雲族先人傳承下來的東西,毀了是暴殄天物,著實可惜,應你所求,就送給臨安花家吧!」

  安十七立即伸手接過,「多謝太子殿下!」

  雲遲轉過頭,看向花顏,溫聲詢問,「是想四處看看,還是離開?」

  花顏平靜地說,「四處轉轉吧!四百年已經物非人非,天下早已經變了樣,只有這裡還是四百年前的樣子,一點兒都沒變。」

  雲遲頷首,伸手握了她的手,「好,那就轉轉。」

  花顏的手冰涼,若非被雲遲握住,還未覺,這時被他握住,體味到他的溫暖,不由得對他笑了笑,低聲說,「還好,我還不是那麼沒用和無可救藥。」

  雲遲用另一隻手摸了摸花顏的頭,聲音溫柔似水,「你一直就很好,不要妄自菲薄,我喜歡深愛的女子,是天下最好的。」

  花顏笑出聲,「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誇你自己?」

  「誇你也是誇我。」雲遲見她笑了,眉眼蔓開溫暖,他心也跟著一暖。

  二人出了正殿,進了內殿,內殿內偌大的溫泉池,熱氣騰騰地冒著白霧,水裡十分清澈,衣架上放著兩套衣服,一套是黑色的,一套是白色的,黑色的是男袍,白色的是女裙。

  花顏目光落在那兩套衣物上,瞳仁又縮了縮。

  雲遲也看到了,輕抿嘴角,沒說話。他心中清楚,這兩套衣服,不是太祖爺放置的,既然這裡什麼都沒變,那就是四百年前後梁留下的舊物。是懷玉和淑靜所放,也是他們所穿。

  「走吧!」花顏只待了片刻,便反握著雲遲出了內殿。

  雲遲沒有異議。

  二人離開內殿後,轉到了後殿,後殿擺放著前朝古物,牆壁上掛著兩幅畫,左邊一幅畫是一個黑衣男子,身子秀挺,穿著雲裳華服,輕袍緩帶,丰姿潤骨,玉樹芝蘭,眉眼看不到半分的孱弱之氣。右邊是一個女子穿著白衣的畫像,女子身材細挑,姿態嫻雅,眉目與花顏一般無二,只不過看起來比花顏溫婉端莊,花顏慣常身穿淺碧色的衣裙,而畫中的女子穿著白色的輕裳,嘴角笑容溫柔。

  只兩幅畫,沒有題名,但云遲知道,一個是後梁懷玉帝,一個是淑靜皇后。

  這兩幅畫,男子的畫卷是出自淑靜皇后之筆,女子的畫卷是出自懷玉帝之筆。因兩人的畫工不同,男子畫工雖將女子畫的栩栩如真,但線條不可避免地露出大氣之態,而女子的畫工細膩,處處透著娟秀溫軟。

  雲遲早先不止一次因懷玉帝而嫉妒,在來皇宮的路上,還曾控制不住爆發,但如今,他心裡卻沒生出熊熊的嫉妒之火來,反而奇異地覺得,怪不得四百年前花靜甘願自逐家門改名換姓嫁入東宮。只一幅畫,再結合懷玉帝生平,他想的反而是,四百年前,也只有他,能配得上她。

  花顏想起了當初畫這兩幅畫時的情形,那是在懷玉登基那一日夜晚,懷玉登基,同時對她封后,兩個人那一日都很累,到了晚上,反而都沒困意,她便心血來潮,建議他們倆互相做一幅畫,紀念這個日子。


  懷玉自然沒有不允,於是,他畫她,她畫他,有了這樣的兩幅畫。

  那時,與燈對影,剪燭西窗,何其美好的一天。

  當夜畫完了兩幅畫,他們又說起了如何治理天下,說到興奮處,更沒了睡意,於是懷玉拿出了他的社稷論策,他們兩個人又好好地研磨了一番,最後,才在耐不住困意下睡著了。

  第二日,懷玉睡過了,誤了早朝。

  她與懷玉,大約也就那麼幾年的夫妻緣分。

  而他與雲遲,又有多少年的緣分?

  她收回視線,偏頭看雲遲。

  雲遲本來在看那兩幅畫卷,察覺到花顏視線,也偏過頭,看著她,目光溫和,不見別的顏色。

  花顏對她笑了笑,笑容淺淺的,卻真實,她輕聲說,「雲遲,我可能一輩子到死都放不下四百年前的過往,忘不了懷玉,但不過我也會把你刻在心裡,生生世世地印刻,亦不忘。」

  雲遲點頭,重重地,將她抱在懷裡,摟著她纖細的腰身,輕聲說,「我的榮幸。」

  他想說,也許正是因為懷玉與淑靜的不幸,成全了他的榮幸,但這話,他不會也不能對花顏說出來。

  此時此刻,他隱約地有一種感覺,他才是撿了便宜的那個人。

  相比懷玉,他幸運太多,雖為了娶花顏,經歷了無數磋磨,但到底,換得了她真心實意,如今她待他,他能夠深切地體會到這一份厚重,猶如山海之高之深。

  他對她,無非是盡所能地好,但這好,換做任何一個男子,哪怕蘇子斬那樣脾性乖張張狂的人,也能做到,更惶論其他人了。他其實,沒做到更好。

  但她對他卻是掏心掏肺了,不止為他這個人,還幫他肩負起了社稷朝綱,擔起了天下黎民百姓,擔負起了他一直以來所立的關於熔爐百鍊天下,四海清平,海晏河清的志向。

  她為他所思所想所做的,相比來說,他不能回報萬一。

  西南境地因她,他的功績提前了五年甚至更多年,北地因有她要去,他不必焦頭爛額地擇選人再派人盯著或者分身乏術顧不得在進坐鎮協助安書離川河谷治水。

  將來,還會有更多。

  他抱著花顏,如抱至寶,懷中的人兒很輕,輕得沒有分量,抱在他懷裡,乖巧地依靠著她,他的心被填充的滿滿當當的,萬分能體會這份榮幸和幸運。

  過了一會兒,花顏輕聲說,「懷玉離開時,什麼也沒帶走,除了那個冰棺,還有太祖爺的骨灰,其餘的這些東西,都焚燒了吧!包括這一處溫泉宮。畢竟,撤走了暗衛,這裡就空了,被焚毀了,也就免得人打探揣測了。」

  雲遲放開她,看著她的眼睛,她眼底無波無瀾,他點頭,「好,聽你的。」

  花顏微笑,「太祖爺的骨灰,你身為後世子孫,既然進來這裡,最有資格安置。」

  雲遲想了想,說,「身為後世子孫,理當請太祖爺歸位皇陵。」

  花顏點頭,「他是該歸位皇陵,何必在這裡委屈自己?他雖然欠我的多,但我這個人大度,就不跟他計較了,讓他去皇陵安息吧!」

  雲遲伸手揉揉花顏的頭,微笑,「本宮的太子妃最是寬厚心善。」話落,拉著她出了後殿。

  二人一路再無話,走出溫泉宮的宮門,沒有了宮殿古樹遮蔽,霎時日色陽光打了二人滿頭滿臉滿身。

  一下子,洗去了沉暗,暖融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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