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前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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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膳房和正廳中間隔了一個蓮花池,朦朧的燭火倒映在清澈的水面,如同逢年過節的祈願紙船一般,在這冰冷的皇陵仿佛一種祥瑞之兆。

  沒等靠近,白羨魚就看到窗紙上投射出來的男人的背影。

  看樣子是在處理公務。

  要不是眼前的環境太過陌生,白羨魚還有種夢回前世的錯覺,仿佛謝行蘊剛剛下朝,蕭正搬了成堆的摺子進他的書房,而她備好了點心,也跟著進去,一坐就是幾個時辰。

  他有的時候會吃,有的時候不會吃,臉上通常不會有什麼表情。

  想來奇怪的是,現在的她越來越難想起謝行蘊冷漠起來是何模樣了,每次她的回憶到這,他的臉便模糊不清。

  從前以為怎麼都揭不過的心傷,現在想起心中竟也一絲波瀾也無。

  白羨魚心道,時間果然能撫平一切,所有刻骨銘心的感情,最後都會歸於平淡,曾經以為絕對不會忘記的事情,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再也沒有想起過。

  「叩叩。」

  「進。」

  白羨魚推門進去,揚聲道:「蘇兄,面好了。」

  「嗯。」

  謝行蘊放下筆,骨節修長的手拿起鎮紙,將黃色的信箋放到一邊,然後對朝她伸出手。

  白羨魚下意識就把碗給他,「小心燙。」

  男人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第一次做?」

  「對,試試好不好吃?」

  謝行蘊垂眸,直接把面放在了書案上,拿起筷子嘗了一口,動作忽地一頓。

  白羨魚提了一把椅子過來,就坐在他旁邊,微微含笑,「怎麼樣?」

  謝行蘊偏眸看去,女孩的瞳孔又清又亮,像是天上最璀璨的星子落入了她的眼眸當中,被她這樣望著,他竟感覺心裡某個地方漲的滿滿的,有種難以言說的滋味。

  「好吃。」

  謝行蘊看她一眼,似笑非笑,「煮壞了兩鍋?」

  他眼神里好像明晃晃地寫著,你煮個面還能煮壞兩鍋?

  白羨魚透出幾分尷尬,「第一鍋沒把握好火候,水放少了,打開鍋之後糊成麵團了快,第二鍋加水加多了,原先放的鹽不夠,太淡了,吃生鹽對身體不好,重新起鍋又不如再做一份新的,正好墨余也餓了,我就把第二鍋給他吃了。」

  本來謝行蘊還在認真聽著,聽到這裡臉色一黑,「你說什麼?」

  白羨魚一頓。

  「第二鍋你給墨余吃了?」他重複了一遍她的話,心口發悶,「所以,吃到你第一口面的人是他?」

  謝行蘊皺著眉盯著眼前那碗面,突然放下了筷子。

  白羨魚:「……」

  「這好像也沒有什麼區別吧?」她無奈道:「況且他吃的那一鍋算是失敗品,你的色香味俱全,兩者完全不能比。」

  墨余不知為何察覺到了一點危險意味,附和著白羨魚的話,「不能比的,大人。」

  謝行蘊語氣沒有一絲變化,聲音聽起來還有些失望,「確實不能比。」

  第一碗和第二碗,也不能比。

  只要是她做的第一碗,難吃一點又何妨。

  白羨魚看碗裡還剩了大半碗的面,有些心疼,她自己做的,自己都沒吃一口呢,「你這就不吃了?」

  於是,白羨魚就看著他有些彆扭地吃完了這碗面,末了,他道:「下次我要一碗淡的。」

  白羨魚不解其意,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卻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可她心裡卻清楚的很。

  下次?

  若是此次進展順利,她國師的身份不日也要脫去,再見不知何時。

  她不可能當一輩子的大夔國師的,而謝行蘊永遠是大夔皇室後裔。

  白羨魚是個不願意虧欠別人的性子,雖不知道謝行蘊是什麼時候認出她來的,可她隱隱有種直覺,她能一路順利地成為國師,進大相國寺,最後進入皇陵,直至裡層,興許都有謝行蘊在暗中幫忙的緣故。

  可現在看來,他真正想要的東西,她給不起,那便力所能及地滿足他的要求吧。

  謝行蘊吃完後,墨余收拾好了碗筷,主動退下。


  白羨魚把椅子挪動到一個和他的位置合適的距離,正色道:「那我們來聊聊正事。」

  謝行蘊站在書案前,重新拿起信箋開始提筆寫,也不避諱著她,「你想知道的都在那。」

  他揚了揚下巴。

  白羨魚探出大半個身子,夠到了那份文書,「這是?」

  「當年先後宮內所有宮女太監的生平。」

  白羨魚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專注地看。

  「……繡玉。」

  「在這!」她緊緊盯著那幾行字,一字不落的看下來。

  半刻鐘後。

  白羨魚深深皺起眉,「果然沒錯,繡玉是先後的陪嫁丫鬟,在先後還沒有成為皇后的時候就陪在先後身邊,和先後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

  這也難怪,她生下來的孩子能夠入宮,先後也對她的孩子十分寵愛。

  可讓白羨魚疑惑的是,幽蘭的記憶里,她的父親也常常入宮接她回去,或許是有時先後留著繡玉說體己話,繡玉的丈夫便會接走幽蘭。

  但先後過世後,繡玉也死去,那幽蘭的父親又是因何而死?

  這當中又有何關聯?

  白羨魚腦中一片混沌,似乎還有關鍵的東西沒有被找到。

  武宣帝和先後,為何關係沒有靜安長公主和先後親厚?

  明明都是她的孩子,為何又有如此明顯的區別?

  江嬤嬤到底是想隱瞞什麼?是想模糊她的視線,還是想藏住幽蘭知道的秘密?

  白羨魚沉思片刻,而這個秘密,就連武宣帝都不知情。

  她來之前就在想,為何武宣帝和瓔珞寶珠,還有先帝先後的事情,和她們白家有何關係。

  這個疑惑,一直到她見到先帝畫像上的印章,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更變得不可忽視。

  白羨魚心想,她自小聽說的故事都是,當年父親是草莽出身,結識先帝後如魚得水,兩人不僅是君臣,更是患難相交的摯友,只可惜父親戰死沙場,母親也殉情而亡,從前的事有幾分真假,旁人也不得而知。

  「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男人淡聲開口,「國師大人莫要忘了祈福儀式。」

  白羨魚頷首,猶豫了一下轉身。

  她很想知道謝行蘊對過去的事知道多少,這三年來又查出了多少東西,可他用偽裝的身份和她相處,明顯是不想讓她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思忖片刻,她委婉道:「蘇大人,你自幼看守皇陵,可曾聽長輩提起過有關先後和當今聖上的事?」

  謝行蘊臉上絲毫不見意外,「聽說過,可也與其他人口中所說的大同小異。」

  「可曾聽聞瓔珞寶珠?」

  「自然,此乃先後最為鍾愛之花,可極為難種,整個皇宮也沒養活幾株。」

  白羨魚由此可以確認江嬤嬤還是和她講了一部分實話的,「那我聽聞,武宣帝曾在燈宴上因為瓔珞寶珠,處罰了聖寵極濃的安貴妃和七公主,不知是否為真?」

  謝行蘊頓了頓才回答,「真。」

  「大人可知道是為何?」白羨魚給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本正經地胡說,「我來之前占卜到皇陵有凶兆,恐怕是前塵往事對當今大夔的國運產生了影響,如果能追根溯源,從根源上解決了,應該祈福的效果會更好。」

  謝行蘊不動聲色地扯了扯嘴角,微含戲謔地看了眼她,「國師言之有理,不過我雖自幼長在皇陵,但接手事務也不過幾年,尚有許多陳年舊事未曾解決,有關武宣帝為何對瓔珞寶珠尤其敏感一事,我知道的也並不多。」

  不過想到她生門底下折損的幾人,謝行蘊的速度也算很快了。

  不到三年就已經幾乎滲透了這座皇陵,就連真正的守陵人蘇卿柏何時被他換下的,都無人知曉,還是在武宣帝的眼皮子底下,真可謂是神不知鬼不覺。

  「知道多少?」

  「只知,在先後離世之後,武宣帝就再聽不得這幾個字,連帶毀了皇宮李所有的種子。」

  必定是先後做了什麼刺激武宣帝的事。

  畢竟,武宣帝對瓔珞寶珠可並非是懷念,而是痛恨,甚至可以說是恨極了。

  本以為謝行蘊是靜安長公主的兒子,應該會知道的更多點,現在看來,或許靜安長公主自己都不理解,為何自己的哥哥會對自己的母親懷有這麼大的惡意吧。


  但武宣帝又對靜安長公主格外縱容,用民間的話來講,可以說慣得無法無法了,所有的規矩在靜安長公主面前都不是規矩……

  白羨魚忽然頓住,「……等等。」

  謝行蘊掀起眼皮看向她,「怎麼?」

  白羨魚心裡突然浮現出一種脊背發涼的推斷,她曾聽說過一個有關江南富商的故事。

  那位富商早年發家全靠著原配的家族勢力,一朝腰纏萬貫,原配卻香消玉殞,只留下了一個兒子,沒過半年的功夫,他就又娶了一位繼室,那繼室很快給他生下了一兒一女。

  大家都以為要上演一番搶奪家產的好戲,可沒曾想這繼室貌美又賢惠,對原配的兒子視若己出,甚至比對自己的兒子女兒還要好上千倍萬倍,叫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為原配的兒子才是她的親生骨肉,為此還傳出了一段佳話。

  可隨著幾個孩子慢慢長大,那時對這個繼室讚不絕口的人們終於察覺出了不對勁。

  被嚴苛管教的她的兒女,聰慧懂禮,而被放任寵溺長大的原配子,卻昏聵無用,整日只知流連煙花之地,好歹是江南有頭有臉的家族嫡長子,卻大字都不識的幾個,淪為笑柄。

  直到那時所有人才幡然醒悟,這貌美的繼室才是心思最陰狠的人,整整十多年,不僅博得了好名聲,坐穩了家中主母的位置,還養廢了未來可能和她的兒女爭奪家產的繼承人。

  一石二鳥,即使富商最後也想明白了,可除了責罰她幾句,又能說出什麼過錯,廢子終究是廢子,不管他是因何而廢的,都不堪大用了。

  自先後離世後,武宣帝就好比那位寵溺的長輩,而靜安長公主就好比原配的兒子,世人提起靜安長公主,無一不是囂張跋扈,目中無人,而提起武宣帝來,都稱他為好兄長。

  恐怕就連靜安長公主自己都是這麼以為的。

  白羨魚眯了眯眼,要是按照她這個猜想,那武宣帝哪是真心寵愛靜安長公主,分明就是刻意縱容,這也就和他厭惡瓔珞寶珠對的上了。

  因為恨,所以牽連到了靜安長公主。

  聽說當年鎮北侯離世,是因為在外剿匪,被軍中一副將泄露了作戰計策,最後慘死,而武宣帝震怒,親自督查案件,搜集到證據後當即將副將五馬分屍,株連九族,還親自出宮安撫靜安長公主和年幼的謝行蘊。

  何其相似。

  和她大哥白檀深上一世的經歷何其相似。

  白羨魚細思極恐,心神不寧地抬頭,怔愣地看著謝行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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