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最後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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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明非只和小魔鬼交易了兩次,身體就已接近崩潰。這就是他為重來一次付出的代價。

  重置時間不僅花掉了最後的四分之一,還透支了。

  歷史解說員回到了仕蘭中學,龍王康斯坦丁提前醒來,蝴蝶扇動翅膀。

  「這次蘇茜沒有死。我也不會讓你死。」

  羅隱認真地說道。

  他一想到那段歷史就覺得胃疼。楚子航你壞事做盡!

  啊不對,奧丁壞事做盡!

  「但事情仍然走到了這一步,戰爭還是難以避免。」

  黑王的歸來不可阻擋,決定世界歸屬的戰爭終要到來。

  「不,先想想還活著的。

  葉勝,亞紀,曼斯教授,諾頓,康斯坦丁,夏彌,芬里厄,麻生真,源稚生,源稚女,繪梨衣蘇茜」

  好起來了。

  「來,我和你說說我的計劃,只有你才能做到。」

  羅隱在路明非耳邊說了幾句,計劃似乎並不複雜。他知道,還有一個人在聽自己的計劃。

  「你是他選中的人,你是唯一能成神的人。」

  「但這個計劃,他會同意嗎?」

  羅隱露出看白痴的眼神。這問題你問我?

  小魔鬼沒有回應。

  看到此時是路明非占據著主導地位,羅隱自然明白:新王需要路明非的存在。

  祂自身是不完整的,需要人類的靈魂補全自身,或是補全一個人類。而新王竟然選擇了後者。

  「他很像你缺失的那半部分吧?

  你屬於人與龍的兩個側面如同雙生子,殘缺之後便因為孤獨,尋找著合適的靈魂。

  你用自己的權與力擁抱著他,希望有一天他主動擁抱你。

  但你為什麼要將自己的宿命和仇恨強加於他呢?」

  羅隱朝著路明非身後的空氣,緩緩述說著。

  「你仇恨著這個世界,因為本該屬於你的時代,被人類奪走了。

  但龍類,人類,混血種的反叛,其根源都是尼德霍格。

  祂以神明自居,傲慢地書寫命運,以自我意志強行扭曲世界的發展。

  尼德霍格的反叛者,連帶著背叛了你,因為你是祂力量和意志的繼承者。

  預言所謂的新時代,真的是屬於你的時代嗎?它不就是尼德霍格,或者說黑王意志的延續嗎?

  如果說新黑王只是換了一個形態存在的黑王,那龍族輝煌的文明不過是魚缸里的世界,皇帝只是既定命運的機械執行者。」

  羅隱說著自己的肺腑之言。

  預言中註定歸來的新王,很高貴嗎?不還是黑王的提線木偶。

  封神之路,黑王座,都不過是命運轉動時的一枚齒輪。

  「白王的反叛固然兩度失敗,但祂之於龍族的偉大,遠超過你。

  不,哪怕是去尋求愛情,甘願為之而死的耶夢加得,也比你自由得多。」

  是否要反叛黑王,反叛你自己註定的命運,看著辦吧。

  五塊聖骸被隨意丟在天台上,羅隱抓起白王的龍骨十字。

  「你要去哪裡?」

  蘇茜叫住羅隱。

  如果新王拒絕幫路明非成神,那世界級的戰爭即將打響。

  如果路明非成功實行計劃,人與龍的戰爭將就此畫上句讀。

  但看上去,羅隱是想去做另外的事。

  他指指天空。

  四道完美對稱的黑色光痕,橫跨數百上千公里,從赤道上都可以清晰看見。

  如果從衛星的視角觀測,它們就像張開的巨大翅翼。

  「在尼伯龍根中,向外打開一扇門,就能進入現實。

  但向內推開一扇門,又會通向何處呢?」

  它是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的中間地帶,倒映著現實,又如夢境般扭曲。

  向更深處打破黑王之國的邊界,他會見到什麼?

  黑王的起源,祂真實的全貌。


  如果要選一個人去面對,那羅隱是不二的人選。如果不能親眼看到謎底,他怎麼也不會甘心。

  況且,祂會放任預言被改變嗎?

  他不確定自己會看見什麼,遇見什麼,結局又會怎樣。但有的事是必須去做的。

  羅隱將天叢雲交給蘇茜,這是他的佩劍。

  「一定要回來。」

  「記得領首映式的電影票。」

  【隨便找個地方先待著吧,修復的事以後再說】

  【龍語解析系統已解除綁定,感謝您一直以來的陪伴】

  入戲太深,騙得連自己都信的屑系統。

  羅隱握緊白王龍骨。

  殺了你,了結芬格爾的心愿。吃了你,了結你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

  向著一切的起源,出發吧。

  「給我一個理由,你為什麼要挽救世界?你從出生,長大,到死亡,從頭衰到尾啊哥哥。」

  「你不要人身攻擊啊!」

  路明非稍加思考。

  「陳雯雯,我喜歡陳雯雯。」

  路鳴澤恨不得給他幾拳,讓他清醒一下,怎麼還越活越回去了。

  「這和陳雯雯有什麼關係?」

  「我確實喜歡她啊,沒什麼不好意思的,雖然她不喜歡我。

  仔細一想,我前十幾年都是在半隔離狀態下生活的,還被消除記憶。

  這時候遇見一個穿白裙子的文藝少女,坐在鞦韆上看杜拉斯的《情人》,還能和你認真探討川端康成小說里的純潔愛情與美學

  這換誰能不動心啊!」

  路明非一副我暗戀我自豪的表情。

  「不過後來,我也發現她沒那麼好。

  陳雯雯是個缺少主見的人,經常被突然的情緒沖昏頭腦。她缺乏決斷力,容易傷害他人,也傷害自己。

  但這和我喜歡她有什麼關係呢?

  她曾經有一個瞬間,像太陽般照亮了我的生命,我永遠喜歡那時的她。

  愛一個人,愛一件東西,不必愛其全部,不必期待著回報。

  如果因其缺憾,就將其全盤否定,大概會陷入永恆的孤獨和虛無。」

  蘇茜在旁邊聽了半天,聽不明白。第一次見到有人把暗戀說得這麼玄乎。

  她在紙上寫下,陳雯雯拯救世界。想想覺得不妥,又劃掉了。

  「至少在某個瞬間,每個人都曾喜歡過這個世界,哪怕它有再多的缺憾。」

  路明非暗戀世界,劃掉。

  「哥哥,你想說服我接受現在的世界嗎?」

  「我不是你哥哥,我也不能命令你做什麼。」

  「我知道。」

  「你需要知道得再清楚些。」

  路明非十分鄭重地說道。

  「我很感謝你。如果你沒有寄生我,我會作為一件失敗的武器,被銷毀,切片,或是冰凍起來。

  但我們彼此終究是獨立的存在,因為他人的惡意而命運交叉。

  你幫助我,或者拒絕我,都是出於你自己的考慮,而不是因為寄托在我身上的幻影。」

  「哥哥,你怎麼突然老氣橫秋的。」

  「廢話,我心理年齡莫名其妙地多了好幾年,離大叔又近了一步。」

  重活一遍後,路明非覺得自己終於能和小魔鬼平等地對談了。

  他站在天台上,用菠蘿菠蘿噠的身體揮動著聖槍,和向著這裡聚集的人們打著招呼。

  原來大家都來了啊。

  本部的師兄師姐們,源家三兄妹和上杉越,校長和守夜人,古德里安導師還有他老媽。

  目光掃過諾諾時,他有種平淡的失戀感。細微的悲傷和不舍,以及釋然,像是翻過一張久遠的黑白照片。

  那座放映廳里的故事,大概永遠只有他和羅師兄知道了。

  上杉繪梨衣穿著純黑的長風衣,扎著爽利的單馬尾,和他另一段記憶中的形象難以重合。真好啊。


  「成神吧,路明非。」

  「好!」

  路明非向著空氣對拳,最後一次擁抱小魔鬼。

  手機上的黃金羅盤指向滿格,4/4。

  SomethingforNothing,得到什麼,而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但這並不意味付出的一方,得不到任何回報。

  五枚聖骸的骨血和權能融入路明非的血液,枯骨化為黑色的粉末。

  猙獰的骨刺穿破龍鱗,凋零的黑翼完滿無缺,鋒利的頭角如荊棘的冠冕,但面龐仍舊是少年的模樣。

  為人與龍的戰爭畫上句讀吧。

  他舉起燦爛的命運之槍,下達第一條神諭。

  「世界,分離!」

  黑王之國從現世剝離,踏入生者世界的死侍被塞回死寂的王國,種種天災的前兆開始消弭。

  接著是對所有人類的暗示:「龍類與混血種並非真實存在。」

  第二條神諭,針對現世。

  「禁絕言靈與鍊金之力,斷絕封神之路,禁止血統精煉。」

  第三條神諭,針對現世與黑王之國。

  「開啟門扉,龍血族裔方可穿過。禁止描述門後世界。兩度逾越門扉者,滿三年後可再次穿過。」

  路明非此刻的眼神無比複雜。

  這本來是最困難的一步,卻已經有人幫他固定好了門扉的坐標。

  全世界寂靜燃燒著的上萬根【薪燭】,即具有血繫結羅探測功能的路燈,釋放著燭火般的微光。

  失去言靈與鍊金之力的龍類和混血種茫然著,恐懼著,突然間看到城市的路燈旁浮現出通向尼伯龍根的門扉。

  但他們透過門扉,只看到一個死寂的世界。太陽冷卻,大海死寂,生命凋零。

  第四條神諭,針對所有死人之國。

  「關閉其他所有尼伯龍根通向現實的門扉。」

  下達這條諭令後,路明非莫名感覺某位龍王在背後小聲詛咒自己。

  純血龍族已經陷入絕望,混血種們也惴惴不安。在現世失去一切能力,或者被放逐到死亡之國,難道只有這兩種選擇嗎?

  第五條神諭,針對黑王之國。

  「將生命贈予這個世界。不要死。」

  舊樹為靈魂永生之樹,新樹為血統進化之樹。

  而羅隱給他提供的答案是,兩個都不要。

  不需要靈魂永恆,也不需要黑王鋪設的進化之路。他們只需要一樣東西,生命。

  避風港是個特殊的尼伯龍根,末日派在其中構建了人造生態圈。他們的成功,來源於獨屬於黑王的權柄,生命。

  這種成功不但是可複製的,而且他要製造一個大得多得多的生命世界。

  他第一次擲出命運之槍,擊毀舊樹。

  第二次擲出,擊毀新樹。

  第三次擲出,聖槍刺入黑王之國的北極點。

  象徵罪罰和死亡的命運之槍,化為第三株世界樹的種子。生命之樹。

  純金色的血液滲入凍土,舊樹和新樹的殘骸化為生命樹發芽的養分。毀滅即是新生。

  血液不斷滴落,死寂的世界迎來第一抹晨曦。

  冰海中生出參天之樹,樹幹堅韌如青銅,半透明的碧綠樹蔭仿若翡翠,縫隙中落下絢爛的極光。

  它介於虛幻與現實之間的龐大根系扎入地底,虬結著蔓延向整個世界。

  大地上發出新芽,海洋中驚起波瀾,靈動的風吹拂著一切,灰色的太陽升向天穹釋放光熱。

  棄族飛掠過城市上空,穿越門扉,進入新生的世界。

  他們翱翔在嶄新家園的天空,數千年前的龍族遺蹟與人類文明的倒影交融一體。

  目睹這一幕的昂熱不禁失神。所有的龍類,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持續幾千年的秘密戰爭,就這樣畫上了句點。

  很多混血種也開始蠢蠢欲動,心中湧出躁動不安的冒險欲望。

  按照諭令的內容,過去之後可以再回來。只是第二次進入就要等待三年。


  路明非望向自己的手掌,流出的血液已經變回正常的色澤。

  他做了五分鐘的黑王,下達了五條神諭,將全部的權能獻給生命之樹。

  命運之槍的力量被逆轉,化為生命之樹的一部分。

  小魔鬼也消失了,葬在偏離命運的第三世界樹下。

  路明非坐在冰雪消融的泥土上,背靠著新生的世界樹,突然有種流淚的衝動。

  黑王不會再歸來了。

  再見了,小魔鬼。

  「或許是不知夢的緣故,流離之人追逐幻影;生人無能相惜者,曰悲;再無可許之誓言,曰哀」

  酒德麻衣仰望著生命之樹,低聲吟誦。

  他迎接了自己的死亡與新生,與她們的契約也就此破碎。

  不,或許這裡就是他所許諾的新世界,契約已經達成。

  「我差點以為你人間蒸發了,虧你還知道跑一趟。」

  薯片數落著長腿,這段時間她黑眼圈又重了不少。

  「老闆的葬禮,全世界都應當見證。」

  他那樣偉大的存在,就這樣永遠地埋葬於世界樹下,化為生命的基石。

  是出於對自我命運的反叛,是出於重置世界看到的另一種可能性,還僅僅是為了成全一個少年的願望。

  他背負的謎團,仇恨,命運,孤獨,都一併葬在了樹下。

  「我們去找三無吧。我怕她想不開。」

  酒德麻衣點點頭。

  「薯片,帳上還有多少錢?」

  蘇恩曦一怔。她才意識到,自己從管帳丫鬟變成了富婆。

  「不算地產和信託,快十個億吧。」

  酒德麻衣頓住了腳步,懷疑自己幻聽了。

  「美元?」

  「歐元。」

  算上地產更是誇張。僅僅日本,她知道的就有黑石官邸,高天原俱樂部,和大量商鋪。

  「我們可以換一種方式幫助受到傷害的混血種。不那麼激烈的方式。」

  酒德麻衣和蘇恩曦在融化的凍土上奔跑著,揮舞著手臂。

  坐在生命樹枝幹上的零抬起頭,滿是淚痕的素白臉龐上露出淺淺的笑。

  她們會成為這個世界的第一批開拓者,在這裡建立混血種的新家園。

  樹下的路明非抬起頭,望向樹冠之上絕望的黑翼。

  師兄

  ————————————

  吞噬白王龍骨的羅隱,精神力量再度回歸到巔峰狀態。

  失去黑王聖骸後,真正的封神之路向他關閉,超越白王的血統隨時會失控暴走。

  但沒關係,他只是要用這力量打開通向最後謎底的大門。

  白王聖骸,黑王聖骸,尤其是新王的存在形態,已經讓他隱約猜測到龍族進化的最終形態。

  以純粹精神為基礎的生命,軀殼只是精神寄宿的容器。

  吞噬白王的龍骨十字後,羅隱已經非常逼近那樣的形態。

  他觸上天穹中的純黑光翼,推開最後一扇門,接近完美的龍軀在穿過門扉時化為基本粒子,消散在新生的世界中。

  他跨過門扉,褪去外殼,以人類姿態進入黑暗的精神世界。

  這裡是由意識,知覺,夢境,本能等構成的世界。

  「黑王?」

  一縷光將世界照亮。

  羅隱看見了一個類似路明非形象的少年,是零號的模樣。但二者的氣質天差地別。

  不是人類。

  他只能用這四個字形容。他一瞬間在祂身上看到了很多特質,但又好像只是冰山一角。

  「你使用這幅面孔,總覺得有些怪異。」

  「那這樣呢?」

  祂從少年化身為數百米高的絕望之龍,皇帝尼德霍格。

  羅隱思考了一會。他還不太理解這裡的時間尺度,不太確定自己度過的時間長短。

  「尼德霍格與新王,形態不同,神格不同。但他們都是你,而你不是他們。


  一即是眾,眾即是一。就像不規則的多面體,可以在平面上投出不同的陰影,他們只是你在某種形態下的一個側面。」

  「對於你的到來,我很驚喜。你是第一個。」

  黑王變化為羅隱的外表,但眼瞳中依然是難以揣度的神性。

  「你,你們從何處而來?」

  「精神世界的深處,跨越現實的彼岸。」

  「你們想要做什麼?」

  「引導這個世界的發展。」

  「那如果我們偏離你們的引導呢?」

  他們停頓了片刻。

  「我們還在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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