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己巳京察和四維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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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的二月選官,都受到很多官員期盼。

  因為官場上每一個位置的調動,都會讓很多官員得到升遷之機。

  但是今年的二月,就沒有多少官員期盼了。

  因為這一年又逢巳亥,是一個京察之年。

  皇帝早已決定,在己巳年的二月選官前,對京官進行考察。把不稱職的官員罷免了,然後再任命新官員。

  京察是大明的慣例,始於成化年間,後來形成定例,在巳、亥之年舉行。

  在京察的時候,吏部會同都察院,考察兩京五品以下官員。四品以上官員自陳,由皇帝親自裁決——

  這也是大明的皇帝至今仍掌握罷官權的原因,有明確的制度保障這個權力。

  只是之前的萬曆皇帝怠政,把京察的權力下放給了臣子。

  東林黨和齊楚浙黨用京察相互攻訐,演變成劇烈的黨爭。

  而且把京察制度也破壞了,在京察中被罷免的官員,能夠在朝堂大臣的保舉下重新起復。

  這導致在京察中被罷免的,也會想辦法謀求起復。黨爭越來越激烈,每次都牽動朝野。

  朱由檢有感於這種亂局,把京察權力重新收了回來,親自任命官員,負責己巳京察。

  這也是之前解除戒嚴時,他制定的很多臨時政策,被轉變為正式決議的原因——

  實在是有京察這把利劍在頭頂上懸著,群臣大多都不敢反抗皇帝。

  ——

  按照定職能、定機構、定編制的辦法,朱由檢首先組建了京察委員會。

  任命吏部尚書楊景辰為京察委員會主任,吏部左侍郎韓日纘、吏部右侍郎李若星,以及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永光、右都御史成基命、僉都御史劉宗周,被任命為委員,協理京察事務。

  錦衣衛也參與其中,以衛尉寺的名義提供協助。

  按照京察的慣例,要考察年老、有疾、罷軟無為、貪淫、酷暴、素行不謹、浮躁淺露、才力不及八個項目,罷免相應的不合格官員。

  朱由檢對老疾貪酷這四項沒有什麼意見,它們的標準比較確定,凡是沾上的官員,都可以一票否決。

  但是罷軟無為、素行不謹、浮躁淺露、才力不及這四項,標準就不太確定了。

  如何評判它們,負責京察的官員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權。

  為了更便於量化考核,朱由檢按照「禮義廉恥」這四維,提出了四維考察。

  要求所有官員不分品級,都要自我考察。然後由京察委員會審定,給出相關結論。

  其中禮這一點,主要指的是禮法。

  被查出違法犯罪的官員,這一條自然不合格。

  對於合格的官員,也有更高的要求。

  朱由檢根據禮的對象,劃分為孝悌敬慈四類。

  孝是針對長輩,尤其是父母祖先。

  悌是針對平輩,是否和兄弟和睦。

  敬是針對妻子,是否和妻子相敬如賓,有沒有不尊敬妻子、甚至家庭暴力等行為——

  嫖娼這一點也被劃了進去,即使在營業區內嫖娼不違法,對官員來說也劃分為不尊敬妻子的行為。

  慈是針對晚輩,是否尊重子女意願、對子女盡到了教育責任——

  將來會制定義務教育法,規定所有未成年人都要接受教育。

  裹腳和限制女兒接受教育等行為,都會被視為陋習。

  而且子女成年後,還要尊重他們的意願,在婚姻等大事上,擁有決定的權力。

  可以說,這是一整套的移風易俗禮法,朱由檢讓劉宗周加入京察委員會,主要就是評判「禮」。

  禮之後是義,義的本意是正義,朱由檢又加上了忠義、信義、仁義等概念,進行綜合評判。

  正義不用多說,可以說是樸素的道德觀念。是否符合基本的公平正義,大部份人都能看出來。

  忠義主要是對皇帝是否忠誠,有沒有不忠誠的行為。

  信義是考察誠信,包括個人誠信和維持朝廷信譽,不能拿朝廷信譽為自己鋪路。

  仁義更被儒家官員看重,考察的主要是施政時是否懷著仁慈之心,是否把人民的生活放在心上。


  與之對應的就是八法中的酷暴:在治國理政時絲毫不顧忌人民利益,對人民的死傷置若罔聞。

  酷暴通常還會和貪淫聯繫在一起,很多時候都是貪淫導致的酷暴。

  所以京察之時,經常把貪酷一起處置。

  朱由檢對這樣的官員,也是一票否決,不考慮方面,就能直接罷免。

  如果因為貪酷導致了民變等嚴重後果,還要由檢察總署提起公訴,由大理院審判。

  不屬於貪酷的官員,同樣要進行廉恥考察。

  其中廉這一方面,主要指的是是否依法納稅、是否申報財產。

  在推動官員財產申報將近一年後,朱由檢終於出了重拳,把沒有申報財產的官員,在這次京察中全部刷下去。

  這一點群臣早有預料,因為在年前賞賜時,皇帝就對沒有申報財產的官員另眼相待——

  他們都沒有獲得賞賜,沒能得到土地券。

  以至於賞賜結束後,那些官員不但不敢不滿,反而惴惴不安。

  因為他們都猜到了,自己在京察時最容易被刷下去。

  以至於之前還抵制家庭財產申報的,在年後紛紛向廉政總署申報。

  過年期間遇到高額禮物時,很多官員也開始主動拒絕。

  他們的這個做法,為自己帶來了自救之機。一些年後申報的官員,在這次京察中沒有被刷下去。

  這讓他們紛紛感到慶幸,為官位能夠保住而欣喜。

  因為所有官員現在都知道了,皇帝啟用了萬曆之前的舊例,對於在京察中罷官者,一律永不起復——

  除非他們願意前往海外,在海外擔任官職。

  那些缺乏人才的諸侯國,有可能任用他們。

  ——

  作為廉政總署署長,周延儒在這次京察中主持「廉」的方面,這讓他他對自己之前推動財產申報這件事,可謂無比得意。

  因為這個做法,他得到皇帝信任,而且還升任僉都御史,成為都察院最有實權的人之一。

  他的前任耿如杞,境遇就沒這麼好了。因為狠不下心來,只能被外放出去。

  『給了機會卻不把握,耿如杞估計很難成為朝堂大臣了。』

  『他就是做得再好,估計也只能當地方官。』

  心中感嘆著這件事,周延儒想著皇帝的囑咐,一邊有些煩心。

  因為皇帝對廉政總署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讓他趁著京察把財產申報這件事深入,抽查一些官員。

  尤其要調查他們是否違背朝廷的限田限租政策,是否遵守朝廷的決議照章納稅。

  這顯然會得罪很多官員,以至於周延儒最初聽到時,又有退縮之意。

  但是想想自己得到的權力,以及那些怨恨自己的官員,周延儒又知道自己退縮不得,只能沿著這條道路走下去。

  所以他嘆了一聲,把這件事交給反貪署署長韓一良,讓這個人衝鋒陷陣。

  韓一良因為年前針對韓爌的禮金案,在京城一戰成名。人人都視為鐵面御史,連自己座師的家人都不放過。

  他在這次京察中,也是具體的執行人之一。

  主要負責考察的,是和「廉」對應的「貪」這一方面。

  按照皇帝的要求,老疾貪酷之人,都能一票否決。

  其中的年老致仕,是科道官員平時就有的責任。

  按照皇帝之前重申的致仕年齡,凡是年過六十、沒有被皇帝特旨留任的,一律都要刷下去。

  科道官員平時就需要關注官員的年齡,彈劾不致仕的年老官員戀棧權位。

  所以年老官員,大多會主動致仕,不至於被科道官員彈劾、或者在京察時背個不光彩的罪名下去。

  有疾的也大多會主動致仕,回家休息幾年——

  他們也不想在京察中被刷下去,以後再沒有起復機會。

  需要以「有疾」名義刷下去的,是平時養病時間太多、卻又戀棧不去的人。

  之前萬曆年間一些在京察中罷官的人被起復,給了一些人僥倖心理。

  這次就是要重立威嚴,讓那些年老有疾的官員,以後主動辭職。


  可以說,老疾貪酷的標準比較確定,首先刷下去的也是這些人。

  罷軟無為、素行不謹、浮躁淺露、才力不及這四類,標準就不太確定了。

  所以皇帝提出了「禮義廉恥」這四維,並且把最後一項的「恥」,定為自我批評和批評他人。

  每個人都要自我評價,作為京察時的參考。

  同時還要列出三個敬佩或不恥的官員,以及他們的事跡。

  被讚揚多的有可能升官,被批評多的,則要另外受審。

  此時韓一良正在審查的,就是一位被批評很多的官員,翰林院檢討李若琳。

  韓一良看著李若琳的材料,詢問道:

  「李檢討在禮義廉恥這四維評價中,對自己的評判都是優良。」

  「但是其他翰林院的官員,卻對此有不同意見。」

  「本官奉命查問,望李檢討如實作答。」

  李若琳沒想到自己竟然被傳喚到反貪署,強自鎮定地道:

  「韓御史儘管查問。」

  「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

  韓一良「哦」了一聲,沒有任何評價。

  而是向李若琳提醒道:

  「李檢討曾經兼任起居舍人,而且籍貫順天府上林苑監,屬於內廷人士。」

  「所以這次審問,由錦衣衛監督。」

  「李檢討可有意見?」

  李若琳當然不敢有意見,在他簽字確認後,審問正式開始。

  韓一良詢問道:

  「在官員批評之中,李檢討多次被人提到,在上林苑監蕃育署建魏忠賢生祠?」

  「此事是否屬實?」

  李若琳沒有否認,向韓一良回應道:

  「蕃育署生祠之事,是上林苑監丞張永祚主持。」

  「之前審判逆案,此事早有定論。」

  「本官被定在第六等,被罷去起居舍人兼職,削掉散官留任。」

  「韓御史應該在本官履歷上看到過,難道對韓學士的評判,還有不同意見?」

  審判逆案這件事,是由韓爌主持的。

  之前韓一良掀起的禮金案,就是告發韓爌親友收受禮金,為一些閹黨人員脫罪。

  這導致韓爌在朝野名望大失,被皇帝要求重新確定名單。

  如今李若琳提起這件事,明顯是在挑撥,讓人認為韓一良對韓爌繼續主持逆案審判不滿。

  韓一良對此皺了皺眉,對李若琳的挑撥很是不滿。

  但是他也沒有糾纏這件事,緊盯著李若琳詢問道:

  「上林苑監生祠的主犯是誰,自有韓學士等人評判。」

  「本官傳喚你的原因,是因為有不止一個人提到,你在建祠時中飽私囊、趁機大肆斂財。」

  「而且對朝廷要求的捐獻陵工贖罪,也沒有完全遵循。」

  「此事你有何話說?有什麼言語辯解?」

  說著,他把一連串的批評文書,還有調查總署對相關情況的調查,向李若琳出示了出來。

  要求他對裡面的貪贓行為,做出相應解釋。

  李若琳見到這些文書,臉色頓時有些垮了。

  因為他完全能猜到,這些批評文書是何人所寫——

  畢竟他平時得罪過不少人,有些人也搜集了他的黑材料。

  趁著這次京察時能批評他們,那些人還不把他往死里寫?

  以前那些欺上不瞞下的事情,這次全都被暴露出來。

  他的文字和口才再好,對這種事情也辯解不過來。

  所以他接下來大喊著「我要見陛下」,再沒有任何言語——

  希望皇帝看在他的籍貫屬於內廷的份上,得到寬恕機會。

  韓一良對這種負隅頑抗的官員見得多了,對此絲毫沒有動容。

  和錦衣衛監督人員一起簽了字後,就把李若琳押了下去。

  接下來還有很多官員要審查,有很多人都犯了和李若琳一樣的罪——

  在給魏忠賢建祠時中飽私囊,趁機聚斂錢財。

  他們以為魏忠賢倒了皇帝不會再追究,卻不料這次京察,很多人被檢舉出來。

  地方上也有類似的,那就是山西巡撫李養沖。在吳尚默檢舉之後,皇帝清洗了整個山西官吏。

  他們之所以倒霉,自然和東林黨的推動分不開。

  因為皇帝對閹黨從犯的降職甚至留職使用,很多東林黨人還有不滿。

  所以這次京察時提出的批評,就被這些人利用,大肆檢舉閹黨殘留人員的罪孽。

  閹黨殘留人員之前依附魏忠賢,大多在品行上是有缺點的。以至於很多之前被留任的人,這次被刷了下去。

  為了防止這股風潮蔓延,朱由檢不得不下達命令,按照「三人行必有我師」的古訓,規定每個人只能讚揚和批評三個人,其中還要包括上級、平級和下級,對批評做出限制——

  避免有些官員把批評文書當成檢舉文書,捕風作影地檢舉一大批官員。(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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