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血書?用來擦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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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血書?用來擦腳而已

  是夜,趙岩徹夜難眠。

  不知是這北地的寒風聲太喧囂·,還是因為他久未宿夜軍營,聽著那噼啪燃燒的刁斗聲實在是難以入眠。

  好在,在後半夜過後,外間卻出人意料的下起了雨水,雖說這臨近二月的寒春冬雨實在是酷寒的緊,但總之還是讓他在帳外有金吾衛值守的情況下,在雨水嘩啦聲中頂著發腫的眼睛眯了半個鐘頭。

  然則,這半個鐘頭還沒有徹底睡安穩,眼見這天色都是昏暗,就忽聽營內號角聲大起,進而便在迷迷糊糊中聽得一些忙忙碌碌的聲音,似若腳步聲、呼喊聲連成一片,形成了一片肅殺之氣。

  這一下子,便讓恰才昏沉眯眼的趙岩忙不迭的從又硬又咯人的木板上爬起身,稍有些慌張的向帳外去看,卻見帳外唯有一片昏暗,似是那雨水澆滅了一切火光,使得本該從帳外映進來的金吾衛身影在這時竟然完全看不見。

  一瞬間,趙岩的心下就陡然慌亂起來,連鞋也來不及穿,赤腳踩著不算平整的地面,摸黑尋了一件外衫,持著一柄佩劍就縮在帳口探聽外間的動靜。

  卻聽外間人聲嘈雜,然而並不亂,細聽之下只在密密的雨點聲中聽見一些軍官的嚴肅喝令聲。

  再然後,就是好多人披甲行走的動靜,那甲葉碰撞,發出細索的聲音,再瞪大眼睛細聽,卻聽這些人好似就是直往此處而來!

  趙岩的頭皮霎時猛地發麻起來,一手死死的握住劍柄,一面向後倒退,一面急著想要往床榻上爬,想要營造出一副自己還在酣睡的場面。

  不過馬上,他又慌亂的拋開手中的被褥,一個勁的將腰帶往腰上系,又做好了拼死一戰的準備。

  實在是不怪他如此又急又慌。

  他一整夜都睡不著覺,哪裡真是因為身處北地寒風聲太喧囂,又哪裡是因為久未宿軍營而不習慣。

  還不是因為昨日傍晚初見蕭硯時,對方那不可一世中帶著的跋扈氣質,實在讓他難以放鬆下來,這偌大個軍營,連同戰兵俘虜在內近七八千人,居然對其那般服從,怎能讓他心安?

  作為朝廷派來的監軍,本就隱隱有代表朝廷協理軍務,督察將帥的職責所在,更別提在這以前朝廷還不知蕭硯對這定霸都的掌控力能有如此地步。

  他思索了半宿,已看出這河北一行絕對有些不簡單,且蕭硯應是有意瞞著朝廷的。

  但蕭硯昨天偏偏就是在他面前肆無忌憚的展現出了這一能力,展現了他在這軍營里有著絕對的權威、有著絕對的掌控力,便是代表皇帝的儀仗都要向他避讓……

  如此肆無忌憚,這是何意?

  莫非是想造反?

  趙岩越想越害怕,他一整夜都不敢合眼,唯恐蕭硯命人剁了他這個目睹了這一切的朝廷監軍,待好不容易以為這一夜能夠安穩渡過了,這會突然鬧出這一場動靜,他哪敢不害怕?

  眼見外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幾抹微弱的火光也隨著那甲葉聲逼近過來,趙岩嗓子發乾,下意識只想呼喊丁昭浦等人,最主要的是召集那百餘負責護衛他的金吾衛。

  然則,待到末了,他又猛地反應過來。

  若是蕭硯已有安排,他就算將所有金吾衛盡數召集過來,又怎能在這有數千虎賁的高梁河大營中殺出去?這無異於是以卵擊石!

  在這電光火石之間,趙岩當機立斷,馬上否決了這一不靠譜的辦法,進而慌亂將手中長劍藏在被褥下,又慌慌張張開始解已然潦草系起的腰帶。

  恰在這時,他的帳簾就被人粗暴掀開,一抹黯淡的火光也旋即探照進來。

  趙岩的臉上下意識閃過慌色。

  氣氛也霎時變得尷尬,來人也很明顯看見了他這解腰帶的動作,卻也是一時沉默,顯然有些不明白趙岩在做什麼。

  於是,在這番詭異的氣氛中,兩方竟然都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不過帳口的人顯然是在判斷趙岩是在做什麼,而趙岩則是在膽戰心驚中猜測來人是想做什麼。

  不過趙岩終究是見過了大場面的人,見來人沒有第一時間衝撞進來,就悄然鬆了一口氣,然後在乾咳了一聲後,才有些底氣不足的惱怒道:「外間喧譁是因何事!?還有,汝進某家的臥帳,豈有不報的道理!?」

  帳口那頭戴斗笠的不良人便稍稍欠了欠身,不痛不癢道:「趙監軍恕罪。」

  見他們確實不是來殺自己的,趙岩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而後有些後怕的一屁股坐在榻上,乾咳一聲:「發生了何事?」


  即在這時,還未等那不良人回答,外間猛然傳來了一道尖銳的慌亂聲。

  「駙馬、駙馬,大事不好了!」

  聽見丁昭浦這一惶急的嗓音,趙岩這會卻沒有第一時間有什麼反應,畢竟,他恰從劫後餘生的後怕中,在確保了自己的性命無憂後,自是無法再讓腎上腺素產生什麼波動。

  但聽丁昭浦提著一燈籠冒冒失失闖進來,稟上的第一句話後,趙岩又再次大驚失色的站了起身。

  「駙馬,禍事矣!」

  「幽州城破,李公,李公他……」丁昭浦難掩淒色,說到此時,卻已是泣聲不能自已。

  不過便是他不說,趙岩都已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只覺頭皮發麻,有些不敢詢問。

  然則,丁昭浦終究是哭泣著喊出聲:「李公他,為燕賊所害,首級都已被人送來。蕭帥大怒,已連夜點兵,欲向北討逆……」

  這不過十二個時辰,趙岩再次手腳冰涼,如墜冰窟。

  上一次這樣子,還是他半日前初見蕭硯時,被其的氣勢所震懾,完全提不起反抗的情緒。

  但這會,他卻是終於失措慌亂。蓋因他此次來河北,是有聯合李振一起壓制蕭硯的打算的,雖然李振犯下了大錯,但起碼只是被剝奪了實權差遣,一應官身還在,留在河北怎麼也能有一些話語權,再配合他這個朝廷監軍,怎麼也能制衡蕭硯一二。

  但這才短短半日,連十二個時辰都不到。

  趙岩看著只是痛哭流涕的丁昭浦,帳口因為戴了面具而看不清臉色的幾個不良人,只是腦袋一片空白。

  李振死了。

  堂堂檢校司徒、戶部尚書、殿中監、宣義軍節度副使,名義上的三公之一,朱溫唯二的頭號謀士,執大梁財政、掌管天子服飾車馬,總領尚食、尚藥、尚衣、尚舍、尚乘、尚輦六局官屬,恩寵至極的汴梁李公,死了……

  他愣愣的復又坐回榻上,卻被未來得及入鞘的長劍咯了一下,便又猛然站起身。

  丁昭浦是不是演戲自不提,帳口的不良人卻管不得那麼許多了,這會終於再次出聲。

  「蕭帥欲拔營北上,趙監軍還請速速收拾妥當,隨軍向北討逆。」

  說罷,他再也不理帳內的二人,舉著火把就折身返進絲絲細雨中。

  趙岩喉結聳動,只是怔怔的不知該如何作語。

  丁昭浦亦是埋首抹眼淚,卻在偷偷摸摸間小心瞥了眼這位向來說不清到底是武人還是文人的駙馬,只是暗暗搖頭。

  且說,丁昭浦作為蕭硯在宮裡的盟友,這幾月宮內大小事宜都是他通過安樂閣秘密發往河北,這會亦是有些吃驚。畢竟,他是多少明白一些蕭硯在河北的安排,這所謂燕軍是和這個蕭大帥有點千絲萬縷的聯繫。

  卻不想,連堂堂李公都是說被梟首就被梟首,他方才看見那盛在木盒中的首級時,可是嚇了好大一跳。

  但還能如何?

  他既然都已經幫著蕭硯走到了這裡,還能反悔不成?固然,他是掌握著蕭硯一些禍心的實證,但他的把柄恐怕被蕭硯掌握的更多。

  且不提這所謂的證據能不能對蕭硯有什麼威脅,對於一個實權武夫和一個閹人,朱溫會更相信誰自然是不言而喻。或許就算朱溫真曉得蕭硯有什麼禍心,也會第一時間殺了他這個閹人。

  這大梁的皇帝,對待什麼太監近侍,從來都是這樣。

  丁昭浦垂著腦袋咬了咬牙,這賊船既然都已行到了此時,恐怕在沉水之前,只有一路走到黑了……

  在他心下如此作想的時候,那趙岩也終於緩過神來,而後來回踱步的兩下,卻是心煩至極,沉聲喝斥道:「哭什麼哭!」

  丁昭浦在心下暗罵之際,面上唯只是抹著眼淚,慢慢止住了泣聲。

  趙岩看著這宦官這副可憐的模樣,也終於是意識到了現今這境地,也只有這個宦官是他的盟友,至於另外一些供奉官,更是除了筆桿子什麼都不經事,便稍稍措辭了下,才好言道:「丁公公,你真是見到了李振的首級?」

  「駙馬,錯不了。咱家還能不識李公?可不敢認錯……」

  丁昭浦以為這位駙馬似是有了什麼謀劃,便吸了吸鼻子,小心詢問:「駙馬,當下該如何?」

  不料,趙岩卻是咬了咬指甲,進而湊近了些,小聲道:「丁公公,你說,某家偷偷逃回中原,如何?」


  丁昭浦大驚失色,急忙勸阻道:「駙馬不可,現今李公殉國,朝野必當沸騰,你身為監軍,豈能臨陣脫逃……」

  「不是臨陣脫逃!」趙岩當即惱怒,而後小心看了看帳外,竟自降身段辯解小聲又小聲的道:「你難道不認為這蕭硯有點蹊蹺?這定霸都素來都說是不服管教,卻偏偏對他如此恭敬,豈不讓人生疑?」

  丁昭浦卻只是搖頭,低聲勸道:「正是如此,駙馬萬不可偷偷回去,蕭大帥乃東路行營招討使,總攬河北大權,更兼有代天巡狩之職,可便宜行事,駙馬難道不怕被蕭大帥名正言順的行軍法乎?」

  趙岩悚然一驚。

  他倒是忘了,他一介監軍,不過只有監督將帥的權力而已,可蕭硯不是那普通的將帥啊,他娘的暫時就是河北活生生的土皇帝,軍政一把抓,他堂堂監軍臨陣脫逃,真是有可能被抓回來行軍法的。

  彼時,朝廷可不知道趙岩是想回汴梁告刁狀的,就算蕭硯真敢把他打板子關入大牢,甚至是斬首,於情於理都說得通,無外乎是惹得朱溫不喜而已。

  他嘴巴一張一合,泄氣的重新坐回床榻,沮喪的搖頭:「李振都死了、他都死了……我留在這,又能做什麼……」

  丁昭浦則是隱晦的一轉眸子,近前一步,低聲道:「駙馬有什麼想做的事,不妨告訴咱家?咱家不過一傳旨太監,這兩日就要折返回稟陛下,蕭帥……蕭硯當不會阻攔咱家……」

  趙岩的眼睛一亮,進而看著丁昭浦,突然發覺這一宦官這會真是難得的順眼。

  但臨末了,他卻稍稍有些猶豫。

  見他不信任自己,丁昭浦也不惱,只是恭敬的一彎腰,低聲道:「駙馬稍待,咱家去尋韋常侍他們來(也就是前文說的供奉官等人)。」

  趙岩眼見此景,哪敢再拖沓,這會外間的動靜聲越來越大,他可不敢再打草驚蛇,遂一把攥住丁昭浦,小聲道:「不必!丁公公某還是信得過的,這樣……」

  他左右一看,只見一片黑暗,唯有丁昭浦手中的小燈籠有一抹光亮,便一咬牙,使勁咬了咬手指頭,待其上滲出殷弘鮮血後,復又撕爛一段下裳,以血作書。

  丁昭浦自在一旁眯眼等待,也不催促。

  趙岩卻尤其害怕有人突然闖進來,便顯得有些驚慌,不住的向外瞟,寫的又快又急,連臉色都變白了幾分,才以極快的速度寫下了一面血書。

  而後,他便署名,落印,難掩慌亂的心緒,喘氣將之交給丁昭浦,鄭重道:「丁公公,待你們回返汴梁後,務必替某交給陛下,只要陛下得知這河北的糜爛局勢,得知此地潛在的禍害,某……某縱使身死,也無憾矣……」

  丁昭浦亦是鄭重,將之仔細揣進懷中。

  趙岩便不由鬆氣,長嘆一聲,而後又怕實在耽誤的時間過久,便匆匆更衣,待丁昭浦離去不久,就急著走出臥帳。

  這個時候,他才明白這大營為何會有那般紛擾的動靜。

  卻見整個大營的士卒都已經埋鍋造飯完畢,各自都已束甲環兵,在軍官們的帶領下,只是在營房中默默等候。

  天空還下著細雨,充作輔兵的俘虜們正忙前忙後的照料馬匹,給這些彪悍的坐騎再添一道馬料,然後細細刷乾淨,才佩上鞍韉轡頭。

  很明顯,是真的要大戰了,便是那一眼望不到頭的坐騎,都開始一匹匹的躁動起來,或低聲嘶鳴,或不安的刨著馬蹄。

  趙岩臉色正緊,卻見自己的金吾衛亦還是傍在自己的臥帳左右,才稍稍安心。

  但馬上,他再次懸起心頭。

  卻見視線盡頭,雨霧朦朧中,幾騎按劍趨馬而來。

  當此之時,在見到這幾騎後,就看見大隊大隊的士卒幾乎同時出帳,按照各自的指揮編制列隊,有的信卒都已翻身上馬,在營中來回奔動,傳達著一道道軍令。

  同時,成千上萬的目光都只是望著那趨馬於最前的騎士。

  趙岩卻似是心愧,完全不敢多看,只是垂首。

  不過在這個時候,他同樣暗暗心驚,這五六千定霸都虎賁,在這半夜造飯,天不亮就要行軍的情況下,居然半點牢騷聲都沒有。

  這會,隨著蕭硯露面,那鼓鼓的士氣更是壓都壓不住,無數柄馬槊長矛的鋒刃在雨中淬著寒光,正如這士氣,勢不可擋一般。

  這當真是朝廷所知的那一桀驁的定霸都麼……

  這當真是韓延徽所說的士氣不堪用麼……


  他不敢多想,唯恐自己失態,只是埋首。

  這時候,他餘光能看見蕭硯坐在馬上,好似在拿著什麼布帛擦拭著長靴,而後隨手丟給旁邊的人。但光線實在太暗,他眯眼去看也沒有看清,且還未等他真正定眼去看那布帛到底是什麼,已有人替他牽來坐騎。

  「趙監軍,上馬吧。」

  趙岩一時有些失措,他這會不知為何,尤怕跟著蕭硯上陣,便只是道:「我、我還沒用早食……」

  「來人,去替趙監軍取幾個餅子來。趙監軍莫怪,營中條件向來如此,還請稍稍將就。」

  「好吧……」

  趙岩無奈,只得上馬,好在,那百餘金吾衛始終是護在他身旁的。

  然後,他便因為身份,稍稍趨近了蕭硯。

  他臉色一緊,剛要見禮打個招呼,卻見後者理都沒理他,而是噌然拔出腰間唐刀。

  「傳令,大軍出營。」

  「過河,破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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