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決戰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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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2章 決戰前夕

  天氣晴,艷陽高照,烈風颯颯。

  一撥一撥騎兵在道中疾馳,這些騎卒大半還是燕地漢兒,但也有不少的漠北人混跡在其中,這些漠北人在各自渠帥的指揮下,有條不紊的行軍。

  但晃眼過去,完全分辨不出來。所有人的衣甲都差不多,又戴了燕地樣式的兜鍪,若非當面瞧,幾乎無法辨別。

  不過其實還是能從某些小細節中看出端倪來,真正的燕地兵馬,行軍的隊列要整齊許多,且不時有背負認旗的小軍官在前後策馬跑動,大聲傳達著上峰的命令。

  反觀那些「假燕地軍」,隊列則鬆散許多,不知是不是在草原上待久了的原因,好些騎卒都只是仗著騎術好,非常懶散的模樣,行軍隊伍便顯得很臃腫。

  韓延徽愣愣的牽著馬,與幾個護送他的騎兵等待的站在路邊,以供大軍先行。

  期間,有虎背熊腰的燕地騎卒掃了他一眼,便極顯殺氣,似是因為他是漠北裝束的原因。但好在無人理會他,人人都只是冷著臉,匆匆向西面馳去,掀起連綿不絕的塵土。

  「咳……」

  他用袖子揮了揮鼻口間的塵土,對著護送他的軍官好言道:「不知將軍要送韓某至何處?」

  「大營。」

  這個義昌軍出身的軍官惜字如金,只是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疾馳而過的大隊騎卒。此番西進,幾是義昌軍翻身的大好時機,只要在那位蕭軍使跟前立個功,就能徹徹底底擺脫『降卒』的身份了,也能與定霸都接受一樣的待遇。

  但沒曾想,先鋒部隊這會正在前頭不斷逼近幽州,與晉國游騎廝殺,說不得就能立樁功勞,自己卻只能被派著護送這個沒啥鳥用的文人。

  雖然這文人的名號他也聽說過,畢竟曾經韓延徽在劉仁恭手下最高做到過幽州觀察度支使,但對他們這種武夫而言,甭管是什麼文人,說到底也不過只是些舞文弄墨、耍嘴皮子的軟骨頭。這不,韓延徽這廝就投降了漠北。

  韓延徽有些尷尬,他對現下的局勢兩眼一抹黑,完全理不清思緒。且他和趙思溫的交情也不深,後者在早晨見過他後,也是語焉不詳的樣子,根本沒說明白。

  但他有一點可以確定,述里朵已與那個蕭氏統帥聯手了。

  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大出所料的事情。因他在李存勖那裡,完全是言辭懇切的訴說了述里朵與那位蕭氏的仇怨,兩者怎麼看,都不可能有機會走到一起去才對……

  那軍官打斷他的思緒,翻身上馬,「走了。」

  韓延徽攥著韁繩,眼望著西去的大隊煙塵,長舒了一口氣,繼而目光堅定了起來。

  這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李存勖那傲慢的樣子,可還就在眼前。

  ——————

  那義昌軍將領所言的大營,實則不算大,遠遠達不到幾萬聯軍該有的規模。但壕溝挖的很深,其內幾乎全是步卒,正如大戰前夕一般,來來回回的走動。

  但韓延徽馬上就想起了,『漠北軍』已北上回返草原了……

  他稍有些忐忑,在一處空營房裡等了許久。

  他並不知是誰要見他,更不知自己到底會面對什麼,雖說在這營里恍惚見到了不少眼熟的漠北將領,但那些人對他卻完全沒什麼印象也似,匆匆而過間,也就沒機會打招呼了。

  直到等的嘴唇有些發乾,營房外終於傳來了甲葉碰撞的聲音,似有人大步向這邊走了過來。

  韓延徽稍稍猶豫了下,便立即正襟危坐起來,舔了舔嘴唇,讓自己顯得沒有那般頹廢。

  他實則是一個很有骨氣的人,並不怎麼懼死。

  在以往,他定會對今日的自己不屑一顧。但今時不同往日,他這會只有一個想法,若有機會,定要再次面對一番李存勖,不為別的,只想問問他:「世子何故入燕尋死?」

  對他而言,氣節遠遠高於性命,可殺不可辱。

  這會,外面不斷有軍士見禮的聲音傳進來。

  「軍使、軍使……」

  韓延徽稍有些吃驚,未曾想竟是那傳聞中的『蕭軍使』親自見自己。按照他的猜想,這位蕭軍使應是一久經沙場、頗有威儀的中年漢子。不管其是為了什麼見自己,自己都該慎重一些,要表現的有禮節一些。

  故他馬上從正襟危坐的樣子一下站了起來。


  營房門口的光亮暗了一暗,一道英挺的年輕人大步而進。

  韓延徽一臉正色,目光看著這人的後面,已準備好了該如何行禮以及開口第一句要說的話。

  但待他稍稍彎腰等了片刻,卻都無第二人再進來。

  而那個年輕人,則只是饒有興致的打量著他,也不出聲,似乎是想看看他在等什麼。

  再看他,雖然看起來有些風塵僕僕的樣子,又僅戴了一個看不出規格的幞頭,甲冑也不甚鮮亮,但因方才一時光線昏暗,這會才看清甲上的花紋,明顯是高級將領才有資格穿的。

  韓延徽立即反應了過來,但已然大囧,清瘦的臉頰有些漲紅,不自然的倉促執禮而下:「韓某,見過蕭軍使……」

  「王后說過,韓先生是大才,無須多禮。」

  蕭硯爽朗一笑,雙手有力的將他托起,笑了笑:「蕭某非是有意讓先生難堪。」

  韓延徽老臉一紅,乾咳著出聲:「是韓某不識英雄,居然未料到蕭軍使是一位少年英傑。」

  他並不迂腐,實則很懂如何揣測人心,不然也不會得到劉仁恭的賞識。只是一直到今,都未曾真正遇到可以實現抱負的地方,昨夜倒是已決心為述里朵效命,但世事無常,沒料到述里朵居然與蕭硯聯盟了。

  甚而看這局面,就可以窺見兩人的合作關係很密切,起碼要比紙面上的聯軍更顯得有說服力。

  「聽王后說,韓先生前幾日出使過李存勖。」

  蕭硯沒有過多的客套,兀自尋了一空位,就坐了下去。

  「是這樣,彼時韓某到的時候,其已對幽州完成合圍。」

  韓延徽很清楚蕭硯見他是為了什麼,當即就知無不言道:「據韓某觀察,李存勖部應有兵馬兩萬餘,其中真正的精銳不算多,更多的還是陰山五部的胡人,且以步卒為主。」

  但他的話鋒馬上一轉:「不過他借著兵鋒迫使許多燕地豪族依附於他,短時間內應可以湊起上萬的兵馬,且其輜重供需很足,除了有這些豪族供給外,還有涿易二州托底。攻打幽州所用的器械,就是從涿易調來的……」

  蕭硯默默聽過,沉吟的敲著膝蓋。

  他不說話,韓延徽也不知一時該說些什麼,營房裡遂陷入了沉默。

  須臾,前者才問道:「韓先生可知,李存勖營中可有涿易降將?」

  「韓某未曾見到過,但聽聞當時李存勖進犯,涿易幾無多少守軍……」

  韓延徽揪著鬍子,思索了下,繼續道:「當時劉守光自稱節度使後,與晉國李嗣源的關係很密切,後者還遣兵來過幽州相助,故劉守光對晉國幾乎是完全沒有什麼防備,當時討伐劉守文,其幾乎是調動了能調動的所有兵馬。所以涿易二州基本是不戰而降。」

  蕭硯並不意外,這是他早已得到的情報,這會只是眯眼道:「圍攻幽州,李存勖定然是傾盡全力吧?」

  「幽州城堅,幾萬人日夜攻打,若非是城內守軍不多,李存勖恐怕還需要再拖一些時日,自然是傾盡全軍。便是騎卒,都時刻侯在城外……」韓延徽問道:「蕭軍使可知,幽州外城已破?」

  「自是知曉的。」蕭硯擺了擺手:「是我讓城內守軍退守內城的。」

  韓延徽恍然大悟,難怪前兩日幽州守軍的氣勢忽地就軟了下去。

  但他旋即,就霎時反應過來。

  「蕭軍使的意思……?」

  「李存勖想要速取幽州,就必然不會留守過多的人馬在涿、易二州。」蕭硯淡淡道:「甚而,二州的守軍還是原本的河北人馬。」

  韓延徽揪著鬍子,思索了下,道:「確實如此……李存勖其人頗有些自傲,他早已認定幽州是囊中之物,或可能認為涿易二州壓根不敢再投入河北帳下,或有晉國守軍,可能都是少之又少。」

  說罷,他就小心問道:「蕭軍使,欲想斷其後路?」

  「對。」

  「可涿易畢竟是重鎮,加之其中的必經之路上,儘是李存勖的游騎,蕭軍使怎有機會遣人繞過去?」

  「哈哈哈,此事韓先生就不必擔心了。」

  蕭硯似是胸有成足,並不打算多加解釋這件事,而是摸著下頜道:「韓先生是從幽州過來的,你認為,該何時對其發動決戰合適?」

  韓延徽一驚,明明上一句還在討論斷李存勖退路,怎的馬上就要對其開始決戰了?


  他不小心揪斷了幾根鬍鬚,卻全無察覺,因他注意力已瞬間轉到了別處。這會聽見這個問題,固然有些吃驚,但心下卻莫名的有些興奮起來。

  若說要對李存勖發動決戰,他是既有些憂心蕭硯打不贏李存勖,又有些急迫的想看見李存勖兵敗的場面,到最後,後者率先壓過了前者,便當即獻策出聲。

  「韓某認為,蕭軍使當越快越好!而今,幽州尚還能困守,李存勖重心還未在東面,且最關鍵的一點,便是其還未召集那些燕地塢堡豪族的人馬。若拖得越久,反而愈能讓他準備充分。

  且最為關鍵的一點,因有韓某入晉軍大營談判的原因,李存勖尚以為蕭軍使還在泃水河畔,他定然未想到軍使你的速度會如此之快。彼時蕭軍使率大軍回援,還能讓那些燕地豪族不再對李存勖盡心盡力……」

  說到最後,韓延徽忽地叉手一揖:「韓某不才,願替蕭軍使西去幽州,代軍使說服一些燕地豪族,令其在必要時機對李存勖反水,以助軍使一臂之力!」

  聽他的語氣,竟有些迫不及待感,間雜著興奮,似是要去幹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但蕭硯只是摩挲著下巴,饒有興致的看著韓延徽。

  後者霎時反應過來,自己說到底,還是眼前這位的俘虜啊……恰從幽州折返歸來,就想著回去,蕭硯豈不懷疑?且這會都無人可以證明,他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

  「蕭軍使,韓某……」

  「果然如王后所言,韓先生確實是大才。蕭某先前不信,現在真是信了。」蕭硯忽地笑起來,打斷他,正色道:「韓先生此計甚可,只是大戰在即,那些燕地豪族又已依附於李存勖,韓先生如此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實是過於太險了些。」

  「軍使放心,只要此計能成,李存勖必敗矣!」韓延徽卻顯得很亢奮,清瘦的身形竟有了些武人的氣質,斬釘截鐵道:「只要軍使不疑韓某,韓某縱使身死,也要為軍使促成此事!」

  話雖如此,他其實有些擔心,畢竟自己才出使李存勖失敗,再往前推,代劉守光出使耶律阿保機也失敗。

  作為一名說客、使者,連最基本的能力都不能保證,憑什麼讓人家相信你?

  他也完全不懷疑,蕭硯作為此方最高級別的統帥,能連這兩件事都不知道?

  便是因此,韓延徽一個三旬的文人,此時竟有些底氣不足起來。

  但馬上,蕭硯就忽地一笑,一把托起了他,「有韓先生相助,何愁大戰不勝?蕭某隻是擔心,韓先生才舟車勞頓至此,安能再長途跋涉……」

  「區區幾十里路程,有何爾?」

  韓延徽頓時大為感動,他這人最吃這套,哪個上位者真的尊敬他,他便恨不得為其效忠致死,加之這次的目的還是滅了李存勖,更是激越不已,拍著胸脯擔保:「韓某無能,但唯有一張嘴,必在軍使決戰前夕,將此事談妥。若不成,韓某就向東而死!」

  蕭硯不由眉角上揚。

  不得不說,這韓延徽確實是他見過的文人中,最有脾性的一個了,動不動就死、死的,跟個莽夫似的。

  但偏偏,他就需要這種人。

  ……

  烈風颯颯,吹的氈帽兩邊的飄帶不斷拂動。

  海東青振翅而去,消失在了天際。

  述里朵美目虛掩,看著手上的紙條。

  一旁,戴著漠北鐵盔的王彥章趨馬過來,這漠北鐵盔不似河北軍中的兜鍪,兩邊還有護耳,看起來跟個狗皮帽似的,讓他顯得有些滑稽。

  但就是這一身漠北裝束,讓王彥章比胡人更像胡人,那身彪悍的氣質,常讓人恍惚這廝真不是草原上的漢子?

  他對一眾漠北人都甚是不屑,但對述里朵還是有該有的尊重,在馬背上抱了抱拳。

  「王后,如何?」

  述里朵勒轉坐騎,揚起馬鞭。

  「南下。

  「會一會李亞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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