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風起 雲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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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章 風起 雲涌

  河北,漁陽。

  一場攻勢,再度隨著號角聲響了起來。

  這場圍城戰,打到現在,已到了最殘酷的時候。

  守了一月有餘,城中糧食幾已告罄,守軍都有些軍心動搖起來。

  而攻城方也沒好到哪去,一波波的攻勢下,能用的攻城器械都被摧毀殆盡,戰場周圍幾乎連一株樹都找不到了。而今的攻勢,只是採用了最為殘酷,也最是損耗人命的蟻附攻城法。

  但劉守文不會蠢到拿自己的精銳去送命,只是遣部將驅趕著百姓民壯,讓他們充作先鋒,拼命的超前湧上,一次接著一次,就連守軍的箭矢都耗費了大半。

  北面大營,幾騎直直趨入。

  領頭之人扎著小辮,頭頂噌亮,幾無半縷頭髮。身形壯碩,看起來已年有五十些許,蓋因如此,又稍顯肥胖起來。

  但他的地位在這漠北大營中似乎很高,一路暢通無阻,徑直抵達了中心的主帳外。

  「轄底于越。」

  帳門口的衛卒向他見禮。

  這大漢卻是不怎麼理睬,一把掀開簾帳,就吐著唾沫大聲道:「劉守文那廝攻城,也就這麼回事了,某家去看了一眼,今日這陣仗,估計也拿不下來!」

  帳中,正與幾個漢人文士交談的耶律阿保機皺了皺眉,而後揮手讓幾人退下,笑著道:「叔父何至於動怒,死的是他燕地的人,又非自家兒郎,犯不著如此。」

  作為年齡比耶律阿保機大了一輪的長輩,耶律轄底的語氣並不委婉。

  「咱們守在這漁陽城下,一個月以來毫無進展!除了不時在西面截殺了幾波劉守光的突圍人馬,什麼也沒撈到!每天就乾等著,有甚意思?」

  「此次南下,得甲冑、器械、錢財不計其數,豈能言之無進展?」耶律阿保機好笑道。

  「漁陽不下,咱們就一直被困在這裡,哪裡也去不得!」

  「劉守文已許諾,待漁陽城破,允我們取城中之物。」

  「只取城中之物有什麼意思?兒郎們憋了這般久,不能屠城好好放縱一番?」

  耶律阿保機眯了眯眼,道:「叔父是什麼意思?」

  「還不是因為你定的什麼破規矩!」耶律轄底重重的坐在一交椅上,不滿道:「即已南下,為何要阻攔某家劫掠南人?天天守在這城下,真是嘴巴淡出個鳥來了!」

  「幾番與叔父講的道理,叔父怎還不明白?」

  耶律阿保機耐著性子解釋道:「本王說過,漠北不可能永遠待在塞外,而今若是大肆劫掠,壞了咱們的名聲,今後擴疆至關內,怎麼與南人百姓相處?

  「這種事有劉守文背罵名即可,東西是他搶的,人也是他擄來的,咱們不過是來援助一番,打完就要走的。

  「不過,咱們又不是一走就不回來。今後開疆拓土,亦要以民心為重。」

  「某家不想聽你講這些!」

  耶律轄底粗魯的打斷道:「如今南下這麼久,兒郎們都想家了,終日又沒事幹,少不得就要心生抱怨。你個大王是聽不見,某家倒是早就聽得心煩。

  「某家就一句話,能不能搶南人的村寨、城鎮?!」

  幾是瞬間,帳中的氣氛瞬時一愣。

  些許護衛,將領,以及一些軍參面面相覷,瞟著兩個最為尊貴之人的臉色。

  直到這會,耶律阿保機的臉色才終於沉了下來。

  他沒有讓帳中人離去,以給這個叔父體面。而是立馬重重的一拍桌子,冷聲訓斥道:「休說你是本王的叔父,今日就是本王的父親在這,若是犯律,本王一樣定斬不饒!」

  耶律轄底愣了愣,似是沒料到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阿保機居然沒給自己面子,遂臉色難堪,重重一哼,拂衣而去。

  大帳內,所有人皆是馬上開始忙碌起來,不敢去看耶律阿保機的臉色。

  後者狠狠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下心情,繼而面掛笑色,邀請先前那幾個文士繼續交談。

  但就在這時,一護衛慌張的撞開簾帳,杵在門口,欲言又止。

  耶律阿保機皺了皺眉,招手令他近前。

  那護衛便靠近了些,才附耳低聲道:「轄底于越方才出了大帳後,言大王當著這麼多人羞辱了他,一怒之下領著侍從回返草原了。」


  「屄!」

  前者沒保持住形象,下意識爆了句粗口,引得幾個文士面色各異。

  但他思忖之後,也只是皺眉揮手:「將此事報於王后,令她多加注意。」

  護衛愣了愣,道:「王后已許久未遣信使迴轉了。」

  耶律阿保機擰眉而起。

  「本王譴去檀州的人,可已回返?」

  「暫時還沒有。」

  他便來回踱步,不時在地圖上看了看,而後搖了搖頭:「無妨,理應是劉守光留在幽州的人反應過來了,暫時截斷了道路。王后多智,必會解決的。

  「但方才之事,務必要想辦法送到王后手中。」

  那護衛遂領命而下。

  耶律阿保機捏了捏眉,嘆了口氣。

  他這個叔父,旁人比不得,是上一任夷離堇,也就是他現今的這個身份,只是夷離堇被他改為大王的稱謂了而已。

  耶律轄底曾經也是漠北數一數二的頂尖人物,雖然十幾年前權斗落敗,遠逃渤海,直到這些年才重歸,但在漠北仍還有不少舊部,代表了一股不小的勢力。也是他這兩年在一直拉攏的對象,故才任其為僅次於自己的「于越」一職。

  而今南下,將其也帶在身邊,除了以表籠絡外,亦有提防之意。

  不過其負氣回草原,理應也不會出什麼壞事。

  耶律阿保機想了一下,派了一撥人馬出去,想要勸回耶律轄底,起碼也讓其消消火氣。

  畢竟是自家族叔,他還是信得過的。

  再不濟,也有他的王后保障後方。

  ——————

  曠野中,數百騎呼嘯而過。

  一騎從後面奔了上來。

  「轄底于越,大王遣人來了,想要勸你回去。」

  旁邊,有近侍猙獰發笑。

  「于越,要不要動手殺了他們?」

  此人一語既出,周圍人都是殺氣騰騰,滿臉好鬥之色。

  耶律轄底卻只是捋著自己的虬髯,一臉平靜。

  在這裡,他卻沒有了在阿保機帳中那副魯莽的樣子。

  「急什麼,現下還未回草原,殺了人,豈不就代表某家與大王真正決裂了?」

  他眯著眼,道:「遣人去告訴來人,就說某家實在想念草原了,不想再在南面受氣,也好安安咱們這大王的心。」

  周圍的近侍都只是大笑,而後一人便依令而去。

  耶律轄底不急不緩的趨著馬,向旁邊的人詢問道:「耶律剌葛那邊,如何了?」

  「剌葛惕隱,遣人從遼東來信,言王后已被困於古北口,不但接不到大王的信,一時也不會迴轉。

  「而現下,萬事俱備,只待于越回去主持大局了……」

  耶律轄底眯了眯眼。

  「也就是說,堵在古北口的人,是河東李嗣源的手下?」

  「想必是的。」

  聞言,耶律轄底便點了點頭,愈發對信上的「巴爾」更感興趣起來。

  但眼下,他卻不再細想這些,只是持鞭重重一揮,奔馳向北。

  雖說自己時年已過五十。

  但他,也確實想過一過大王的癮。

  馬背上,耶律轄底發出一聲冷哼。

  「斬某家?」

  到時候,誰斬誰,言之尚早!

  ——————

  泃水向東三十里。

  定霸都的大營已安紮下來,因再往東,就已極其容易被漠北或者劉守文部的游騎發現。

  傍晚餘暉,緩緩垂落在天邊盡頭。

  蕭硯負手立在望樓中,只是打量著整座大營里的兵卒。

  最驍勇的那部,還是從汴梁帶來的龍驤軍。

  這八百騎已折損了近兩百,這一路殺來,可謂是誰擋殺誰,全無敵手,算得上是他能夠執掌定霸都的底氣之一。

  前日沖營,也就是他們換上了定霸都的甲冑,將泃水那邊的營盤瞬間衝垮。


  可謂是百戰之師,精銳中的精銳。

  不過,他們終究是朱溫的兵馬,現下雖是自己統領,而後帶著他們立功,卻不能說他們就忠心自己了。

  倒是王彥章,可以好好發展發展……

  他的目光轉移,看向了占據整個大營的定霸都兵卒。

  定霸都滿額當有一萬五,但現今不過一萬一。其中,重甲步卒兩千、重甲騎兵三百、輕騎一千五,余者皆是著皮甲的普通步卒。

  不過,畢竟是劉仁恭舉河北之力養出來的精銳,在這整個天下,也可以說是排得上號了。

  對他們,蕭硯才是真的眼饞得緊,簡直恨不得馬上取劉仁恭而代之。

  但這支部隊,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並不是那麼好攥在手裡的。而今也就是非常時期,才通過劉仁恭控制下來,但其後,少不得就是扎得一手刺。

  劉守光討伐劉守文,之所以沒帶他們,除了後者實在不堪一擊外,也是因為他還沒有信心能夠掌控定霸都。

  其中要費的心思,還有太多太多。

  除此之外,他還需要瞞住朱溫,畢竟他是替朱溫打河北,這些兵馬,不是說能藏在手中就能藏住的。

  故眼下,唯一能儘快籠絡住的……

  蕭硯回身,令人找來田道成。

  後者正在照料馬匹,因他與那兩百餘人皆算是降卒,暫時還不能受付重任。

  「參見軍使。」

  田道成尤顯恭敬,間或夾雜了些懼怕,一登上望樓,就單膝下跪。

  但前日,他也看見了蕭硯給那些受難女子披衣的情形,故實則對眼前這個年輕統帥有很大的好感。

  「聽王彥章說,你是遼東人?」

  「稟軍使,在下早年確實隨親族居於遼東,但而今,遼東大半皆被漠北占據,故已遷徙至平州。」

  蕭硯點了點頭。

  「對漠北,你有什麼見解?」

  田道成一愣,顯然覺得有些突兀,但仍是老老實實出聲:「漠北,早年間實則沒有這般大的能耐,還是從僖宗……」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

  因他實則聽到過些許風聲,眼前這名年輕統帥,似乎是大梁的人。

  「無妨,我亦稱僖宗。」

  「呃……從僖宗年間開始,不斷壯大。當時中原有黃巢之亂,各鎮又攻伐不止,時常引漠北為援助,才至他們有如今規模。」

  田道成想了想,又道:「燕地漢兒,常常多輕視漠北。但我認為,漠北實則兇悍,但多因各部落紛爭不斷,才顯得戰力不強。其若出現一強人,真正一統諸部落,或會成為中原的大威脅……」

  蕭硯眸中一亮。

  他讚賞點頭,「你讀過書?」

  「親族聚眾成堡,其中收藏有書卷,曾經僥倖看過一些。」

  「那麼,有沒有志向,做出一番大事業?」

  田道成一愣:「軍使的意思是……」

  蕭硯笑了笑,並未明說,只是道:「我有意招攬似伱這等、被賊人毀去故土的燕地漢兒,單獨編製成軍。不過,尚還缺一個統領。」

  前者瞬間大愕,等反應過來後,便不住擺手。

  「使不得,使不得,在下才疏學淺……」

  「無妨,你暫任統領,就是一草台班子,不用費多大的力。而且,我很看好你的能力。」

  田道成聞言動容,而後猶豫道:「可……」

  「放心。」

  蕭硯拍了拍他的肩,邁步走下望樓。

  「我說過,會救你們的家人出來。

  「我這個人,承諾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好好想一想,想好了,來大帳尋我。」

  …………

  下瞭望樓,蕭硯捏了捏眉心。

  這幾日,他總感覺心緒不寧,似乎有一股躁動之火,不斷催動著自己向前、向前、一刻不停的向前!

  他吐出一口濁氣,準備回大帳打坐。

  過兩日或許會有一場惡戰,他不想在這個關頭出什麼差池。


  但就在這時,幾個定霸都騎卒大步過來。

  「軍使,擒了兩個細作,稱是要見你。」

  「讓王彥章處置。」

  蕭硯強壓著不耐,折身回返。

  不過還沒走兩步,他就聽到了一道不陰不陽的中性嗓音。

  「哎呀,說了別碰我!我是誰你不知道沒關係,你知道她是誰嗎?

  「她可是你們軍使的紅顏知己!敢碰她,十雙手都不夠你們軍使砍的!」

  蕭硯蹙起了眉,大步過去。

  果然,正是上官雲闕和姬如雪。

  兩人倒沒有被怎麼樣,尤其是後者,沒有出現想像中被捆住的場面。

  但一眾定霸都兵卒只是持刃圍著他們,限制他們行動

  「哎呀,蕭郎!咱們可算見到你了……」

  馬上,上官雲闕就看見了蕭硯,當即捏著蘭花指驚喜喚出聲。

  但後者只是沉著臉,看著他們,一言不發。

  姬如雪擰著眉,闖過幾人的阻攔,疾步近前。

  這些定霸都兵卒果然不敢動手,遂只是惡狠狠的押著上官雲闕,似要活吞了他。

  「我不是讓你回汴梁?」

  蕭硯一把按住少女的肩膊,力氣極大,甚而已讓後者感到疼痛。

  但姬如雪只是咬著唇,壓低聲音。

  「太原有人傳信給上官雲闕——」

  「晉王世子李存勖,出兵河北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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