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北地之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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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北地之雄

  漠北,北安州。

  灤河之畔,已新設有一處帳落。

  這處營寨的設立,卻與北安州殘破的城牆互為犄角,看似散漫,實則壕溝又深又寬,寨牆也是且高且硬。箭樓之上,著皮甲戴氈帽的胡卒挎弓而立,只是警惕打量著周遭的一切。

  大營中,大隊的騎兵奔馳而過,其間號令約束,卻竟比耶律阿保機的營中都要一絲不苟,全然看不出來這是一處漠北大營。

  位設大營正中的望樓上,一道身影迎風而立。

  因時至四月,漠北的冰雪已然終於止住,但刺骨的寒風卻還夾著細雨,直剌剌的刮來。這望樓上的英武美婦人,便下意識輕輕蹙了蹙眉。

  她裹著一領鑲黑狐裘的披風,里內露出了半身軟甲,戴著一頂漠北式樣的白貂絨氈帽,站在木欄邊一言不發。

  猶如此,眾人亦能探查到她身上那股雍容華貴,儀態端莊,卻又不失殺伐果斷的氣勢。

  這美婦人,倒要比男兒還更有英武之氣。

  此時,一鼻高眸深,臉側有淡紫刺青的女子登上瞭望樓,此人身材倒顯婀娜,但一頭墨發中,卻有蠍子骨作成頭飾,頗有股邪惡氣息。

  但她對美婦人卻極為恭敬,恰登上望樓,便單膝而跪,叉手行禮道:「稟王后,大軍已徵集完畢,只待你的號令,就可起兵。」

  「可。」

  述里朵淡聲應了,一對美目卻依然看向南面,單手負於身後,細思不語。

  作為這漠北王后的近衛,世里奇香又兼為漠北奇人異士之統領,素認自己多有計略,但偏偏這般多年來,還是猜不透王后的心思,遂只能詫異的垂著頭,不敢起身。

  直到片刻後,述里朵才虛掩著美眸,淡淡道:「大王那邊,已有三日沒有信使回返了。」

  世里奇香心下一驚,但思忖過後,只是笑道:「王后何必多憂,古北口已被大王取下,且留有人馬駐守,豈能有差池?奴猜測,理應是連日大雨,以致道路難行,才耽擱了信使回返。」

  說罷,她又安慰道:「單只是古北口距北安州,已有兩百餘里的行程,大王直搗漁陽而下,又拉開了幾百里的路程,想必信使跑死了馬也來不及及時趕回……」

  但還未等她說完,述里朵已突然折身望來,厲聲道:「軍機大事,豈能有『猜測』一詞?」

  世里奇香霎時心懼,全然不敢再反駁,當即重重叩首。

  「奴即刻遣一波人馬南下!」

  「不。」

  述里朵把著濕漉漉的木欄,沉吟了下,道:「中原的奇人異士輩出,不可輕視。此次入關良機,半點馬虎也犯不得。你下去,讓遙輦弟弟領人跑一趟,替本後看看——」

  「古北口,可是有異動。」

  「奴,遵令。」世里奇香此時已是正色,匆匆而下。

  不多時,營中馬蹄聲大作,奔馬而去。

  草原之上,曠野的一望無際,灤河暢流無阻,卻在視野盡頭,悄然掩在雨霧之中。

  述里朵便輕輕敲著木欄。

  「迷霧之後,到底藏著什麼……」

  ——————

  幽州,節度使府。

  更漏夜寒,小院外已有火光映起,院中,卻是漸漸變得黑暗。

  堂中,劉仁恭雙手發顫,卻是半天也穿不好衣裳。此時,他的襠下濕漉漉的,但他並沒有心思顧忌什麼體面,顫抖著手將一件件衣服往身上套。

  事實上,養尊處優的許多年,他穿衣的姿勢已然笨拙了起來。平時關在這小院中,他也沒機會再穿這些頗具威儀的官袍。

  「道長,助節帥更衣。」

  階下,蕭硯並不著急,向著同樣戰戰兢兢的老道抬了抬下巴。

  後者實際上有些功力傍身,但上官雲闕早已將他收拾了一頓,如今在蕭硯手中,只得老老實實的。

  老道不敢不應,疾步走進堂中,尷尬的抓起了官袍。

  「節帥。」

  兩個年紀差不多的人面面相覷,皆是默不作聲。

  劉仁恭被囚後,卻也知道這道士再次投入了劉守光門下,實則本不想給他什麼好臉色,但如今兩人可謂是同病相憐,且還是故人,而今共處一室,唯有兩眼淚汪汪。


  院中,蕭硯淋著這細雨,體外內力蒸騰,已將雨粒盡數逼開。

  前來送飯的衙兵蜷縮在角落裡,卻是被淋成了落湯雞,極顯狼狽。

  除此之外,他的頸間還蔓延有烏黑的煞氣。

  「李小喜,人在何處?」

  蕭硯拿開食盒的蓋子,執起筷子便吃,但奈何這節度使府對劉仁恭實在過於苛刻,伙食不怎麼美味,遂又落下了筷子。

  兩具已發白的死屍就在身邊,那衙兵幹著嗓子,低聲應道:「小人一直在後府,並不知李將軍動向……」

  「今日城內城外信卒來來往往,汝等可知何事?」

  見蕭硯仍只是一臉平靜的詢問,衙兵終於有些承受不住心理壓力了,帶著些許哭腔道:「大俠,小人真是位卑,確實不知李將軍那等人的大事啊。小人只是個送飯的,大俠何苦為難小人……」

  「倒還把消息瞞住了。」蕭硯沒理他,自語了一聲,而後將手指豎在嘴前,輕聲道:「小聲點,莫要驚動了這劍上的神仙。」

  那柄桃木劍就放在他手側,其上血跡已被沖刷乾淨,但不知怎的,抬眼望去,只覺上頭偏偏滲出了幾縷殺氣。

  衙兵恐懼不已,拼命捂著嘴,不敢再發出聲響。

  但就在此時,小院的高牆之外,忽地傳來了甲葉碰撞的身影,似有數道兵卒向著這邊疾步而來。

  堂中,正在系腰帶的劉仁恭兩手一顫,腿都險些軟下去。

  老道亦是心下大驚,但臉上卻馬上閃過了一縷欣喜之色。

  那小賊子,只怕是要插翅難逃!

  至於那衙兵,這會也兩眼一亮,而後馬上觀察蕭硯的神色。

  後者果然微微蹙眉。

  衙兵遂一不做二不休,眼睛看著院門的方向,心跳砰砰起來。

  待一道人聲響起,他甚至來不及聽清楚是什麼,便立馬躥起身,高聲呼喊:「有刺……」

  「噗呲。」

  一道詭異的波光於蕭硯指尖閃過,衙兵頸間的整片肌膚似是都瞬間一顫,繼而,他的聲音霎時啞住,而後馬上,整個胸口都乾癟了下去。

  頃刻之間,一具乾屍即倒在了地面。

  「忘記告訴你了,這劍上的神仙,修的是邪法。」

  蕭硯拍了拍手,緩緩握住了桃木劍的劍柄。

  於他身後,劉仁恭兩人已是被嚇得嗓子發緊,半絲聲音也發不出來。

  不過這三個衙兵前些時日,常常言語中羞辱劉仁恭,早已讓後者恨得牙痒痒,而今觀他們死狀,雖在驚嚇之餘,卻也暗自解恨。

  院門口,幾道著甲的衙兵按刀大步而入。

  劉仁恭的臉色便再次煞白。

  不料,幾人好似全然沒看見角落裡的三具死屍,皆是叉手行禮。

  「滄州分舵,潛幽州不良人,參見校尉。」

  「這些年,幸苦諸位了。」

  蕭硯亦是抱拳回禮,繼而回身,看著驚顫不已的劉仁恭,笑了笑。

  「眼下,便護著節帥,重掌大權吧。」

  ——————

  節度使府,衙署大堂中,李小喜已穿上了甲冑,冷著臉來回踱步。

  有副將大步而入,道:「統軍,已備好人馬,可隨時動身前往南門大營。」

  「甚好,召夏侯景與馬郁來。」

  李小喜搓了搓手,抓起了案上的虎符。

  那副將猶豫了下,提醒道:「統軍,如今夜深,何不明日再入營?加之夏侯景二人什麼心思暫且不知,如此心急是不是過於冒險了些?」

  「伱懂什麼!」

  李小喜沉臉道:「定霸都雖早已被節帥重新分編,插入了咱們的不少人手,但終究未曾完全整合。先前節帥大勝,定霸都才未有異動,而今節帥困守漁陽,此時不抓緊編整,待消息瞞不住了,定霸都難道還肯聽你我的差遣?」

  「可……」

  「早些整合,早些出兵。」李小喜來回踱步,猶豫了下,道:「再去取五萬貫錢來,本將不信,犒賞十萬,這些丘八還不肯聽話?」

  副將只得領命而下。


  須臾,夏侯景與馬郁兩人再次匆匆趕來,入堂相拜。

  李小喜卻已按耐不住,大聲道:「兩位上官,本將欲趁夜犒賞定霸都,以穩定軍心,早日援助節帥。兩位打算讓誰隨本將入營?」

  馬郁眼皮一跳,下午才提及要讓定霸都出兵援馳漁陽,本想著怎麼也得等到明日了,怎料李小喜實是心急。

  但畢竟援馳漁陽也是大事,兩人不敢耽誤,遂遣夏侯景隨行。

  李小喜志得意滿,翻上馬背,就欲動身。

  其後的一應甲卒護衛,也已燃起了牛油火把,以照明這雨夜。

  準備完畢,他便向著馬下敷衍一禮。

  「掌書記,本將去了。」

  馬郁一臉正色,撫須道:「李將軍深夜檢閱軍營,萬要小心謹慎。」

  「副帥一同前往,有何憂慮?」

  李小喜只是哈哈大笑,趨馬前行。

  馬郁嘆了口氣,眼看左右,盡數皆是李小喜安排的人手,也不敢妄動,只得回去坐在官廨中靜等。

  官廨中還有官吏,以及些許軍將在進出走動。

  大多都是劉守光提拔的人手。

  即在此時,一衙兵大步走了過來。

  堂外有兵卒,要其解下兵刃。

  這衙兵卻是未依禮行事,反而冷眼看著眼前一眾。官廨中,一種官吏尚不知在忙碌什麼。

  「漠北大軍已然南下,爾等不憂心退賊,還在為劉守光那廝籌備修建王府!?」

  馬郁正在眯眼打瞌睡,被這一聲大喝驚得向後一仰。

  官廨中,有知曉內情的人大聲喝罵:「放肆,豈敢胡言亂語!」

  同時,李小喜安排留守的一員軍將已急令要讓左右拿下。

  但那衙兵只是長笑一聲:「劉守光橫徵暴斂,只欲為己私利,竟將整個河北打成一片爛地,引得漠北雜胡南下,禍害我漢家兒郎,直至如今,汝等還欲助紂為虐乎?」

  笑聲當中,他已經大退一步,嗆啷一聲,將腰間唐刀一把抽出來。

  「爾等,還不跪迎老節帥!」

  即在這眾人大愕中,一道身著紫袍,威儀不凡的身影從偏廳下大步走來。

  「節帥!」

  官廨中,一臉懵的馬郁駭然起身,瞬時嚇得背脊一激靈。

  眼看著曾經的老部下,劉仁恭的信心更是大增,張口就喝罵道:「爾等還欲犯上作亂嗎!?」

  但官廨中的軍將卻是霎時清醒過來,一把按住了馬郁,抽刀大聲喝道:「李統軍即在城內,勿要聽信妖言,拿下老賊,新節帥必然重重有賞!」

  且他一眼就看見了劉仁恭身旁,那一老一小的兩個道士,當即明白了過來,重重的一揮手。

  「殺了他們!」

  說到底,官廨內外還是劉守光的部下居多,此時眼見劉仁恭左右只有幾個人,一些被嚇住了的衙兵也紛紛反應過來,瞬間抽刀。

  但比他們更快的,是那幾名扮作衙兵的不良人,這會無需多言,皆是瞬間暴起,在人堆中只是左砍右殺,飆出的血驟然將周遭染的通紅。

  堂中挾持馬郁的軍將全然不怕,一邊指揮著人手殺過去,一邊不住後退,遣人去通知李小喜。

  「賊子不過幾人爾,勿慌!」

  事實確是如此,怎麼說在這節度使府中的衙兵都是一等一的百戰精銳,此時反而沒被殺怕,更是血氣上涌,極力向著劉仁恭壓了過去。

  劉仁恭幾乎是瞬間就被嚇得沒了氣勢,縮身就一把抱住了蕭硯的大腿,慌張道:「我不幹了、我不幹了!咱們降吧,我不過只是想留一條命罷了!」

  「慫樣。」

  蕭硯笑眯眯的將他踹開,上前一步,攝來一柄落在地面的鐵刀。

  「讓開。」

  一眾衙兵還未聽懂,幾個不良人已應聲而避。

  將鐵刀橫在身前,蕭硯伸出兩指,輕輕一點。

  乍然間,碎裂聲刺耳響起,似連雨點都在空中先是一頓,而後亂顫。

  下一刻,無數寒光猶如暴雨梨花,撲簌簌的向前炸出。

  利刃入體的聲音,連成了一片。


  鮮血飛濺,人堆中慘叫聲頓時響起。

  一雙雙腳四下亂踩,將滿地的污血踏的遍地都是。

  但其後而成的,便是蕭硯身前驟然出現了一片真空地帶。

  後者長舒一口氣,從道袍袖中取出一支信筒。

  繼而,沖天一拉。

  ——————

  一騎急急追上了李小喜。

  此時,城門恰才打開,一行人已半數出了城,踏上了吊橋。

  「統軍,節度使府大亂,王若訥那老道潛入府中,帶出了老節帥!」

  李小喜雙眼一眯,下意識攥緊了腰間佩刀,而後掃了眼一旁的夏侯景。

  而後,他不屑一笑。

  「慌什麼,老節帥才幾個人?殺回去,平亂。」

  但他的話音剛落,只見一道亮光忽的沖天而起,於這黑不見光的雨夜中,顯得極為刺眼。

  下一刻,李小喜面色大變。

  他雖騎在馬背上,卻已突然感到了地面霎時微微發顫起來。

  回首望去,無盡的黑夜中,一支突騎,已旋即而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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