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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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府內,丞相郭禹神色鬱郁,與溫平相對而坐。

  顧驍野登基之初,天下群雄四起,顧驍野的重心都放在了平定各地的反叛上,一年中大半時日,總是帶著玄甲軍南征北戰,朝中之事,俱都交給了丞相郭禹。

  郭禹一面要處理國政大事小事,一面要保障戰爭所需的錢糧物資,還要應對各種突發狀況,可謂殫精竭慮。

  戰亂總算平定,本以為天下能稍稍太平,誰知,又發生了玄甲軍之變,百里長安和若干將領被捕入獄。

  「你我,長安,我們三人,都算是從南江時,就跟著皇上的舊人。」

  郭禹臉頰有些發紅,似有醉意,「那時我們跟著皇上,是想要安定天下,而今這天下是定了,卻沒有安。」

  怕是以後,也難以安。

  溫平沉默坐著,並不說話。

  「你也知道,這幾年我身體不太好,一則被政務所累,二則我那個弟弟不爭氣,在京都惹下不少麻煩,甚是讓我鬧心。」

  郭禹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卻是止不住地咳嗽起來,好一會兒,才漸漸平息,臉色卻是愈發紅了。

  他還要倒酒,卻被溫平摁住了:「丞相大人身體既是不好,就少喝點吧。」

  「我一年四季不怎么喝酒,今日難得與你一聚,溫大人就別攔我了。」

  郭禹笑道,「以後離了京都,可是再沒有機會,跟溫大人一起飲酒呢。」

  溫平沉聲道:「你真想請辭丞相之職?」

  「老太太歲數大了,想要落葉歸根,前幾日病得厲害,日夜都念叨著要回老家去。我想著,倒不如趁這機會,帶家人致仕回鄉。你知道的,這念頭,我不是今日才有。」

  郭禹端起酒杯,抿了口酒,這才道,「郭某才疏智淺,這朝中之事,一樁樁一件件,郭某實在無力回天,也無能為力了。」

  他費了多少心力,才將顧驍野登基之初,關於弒父殺兄纂位的流言平息下去。

  又費了多少心力,才將原本混亂不堪的朝政理順,嘗試著一點點推行新政,贏得早就流散的民心。

  淮州屠城之事一起,朝中人心,天下民心,俱都寒涼。

  變亂紛生,怕是遲早之事。

  可大梁朝的立國之本,玄甲軍內部竟譁變了,百里長安和若干將領被捕入獄,軍中亂,朝臣心更亂。

  朝臣們已然得知譁變的起因,雖攝於顧驍野往日的威壓,不敢多有置喙。

  可誰不是心內暗自憤慨,為百里長安痛惜不值。

  為了擴充後宮一事,禮部這幾年多少次上奏,無一例外被顧驍野拒絕,可他卻又在兄長的婚禮上大開殺戒,將原本該是自己長嫂的韓卿卿,掠入宮中。

  三年後,又陪著韓卿卿去鄖州,陷入徐修帶領的叛軍重圍中,九死一生。

  這也就罷了,等一回宮,竟又直接強行將百里長安的妻子帶入宮中。

  朝臣們不能理解,也難以理解,他們的帝王究竟是什麼癖好。

  這天下女子多了去了,為什麼,就偏偏對他人的妻子這麼感興趣?

  郭禹語氣甚是沉重,「這次玄甲軍叛亂,本可避免,我不明白,天下已平,這原本該是一派安定的局面,怎麼眨眼就成了眼下這個樣子。」

  「我知道郭丞相和朝臣們,有意為百里長安與玄甲軍諸位將領求情。」

  溫平聲音低沉,「你們呈上來的摺子,都在御書房擱著。皇上這些天並非刻意不上朝,也並非有意迴避此事。他從軍營回來那日就病了,一直昏迷未醒。等皇上醒了,念著昔日舊情,想必不會為難長安。」

  郭禹輕輕摩挲著酒杯,嘆息:「但願如此。」

  但怕是很可能不會如此。

  當年他連自己的親父兄都會殺,又怎會對百里長安留情。

  溫平語重心長地說,「朝中大事,俱賴丞相一力支撐,這個節骨眼上請辭,甚是不妥。」

  郭禹苦澀道:「郭某撐了太久,獨木難支,而今實在是撐不下去了。」

  溫平默了片刻,「皇上有他的苦衷。這些年,他過得很辛苦,很不容易。」

  郭禹笑了,笑容疲倦又無奈,「這大梁朝上上下下,誰又過得容易。」

  皇上不易,朝臣和萬民又何嘗容易。


  還有一句話,郭禹沒說。

  身為帝王,難道不正該擔當起這不易之責,將天下納為己任,舉重若輕,化繁為簡,讓所有人都過得容易些。

  可如今呢,本就混亂的局面,愈發混亂,終至於連他,都心灰意冷,萌生退意。

  *

  溫平心緒沉重地離開丞相府時,又去了一趟錦衣衛鎮撫司。

  直到傍晚回宮時,才從常公公那裡得知顧驍野賜死許落之事。

  心內大過震駭之餘,又萬般慶幸。

  他匆忙趕到麟雲殿時,就見顧驍野正在御書房翻看那些堆積的奏摺。

  絕大部分都是為百里長安求情的奏摺。

  因此事重大,丞相郭禹不敢擅專,便都呈進宮來。

  顧驍野神色漠然,只是粗略看了看,便扔在桌上。

  目光落在其中一封奏摺上,顧驍野眸光冷了幾分,「郭禹要辭官還鄉?」

  溫平低聲道:「郭老太夫人病重,想要落葉歸根,郭丞相想要送老太夫人回鄉,又兼著身體不好,是以想退隱。」

  顧驍野打斷了他的話,微微笑了笑:「朕素來知道,他是至孝之人。告訴郭禹,倒也不必如此急,等朝中之事理順了,朕自會放他離開。」

  溫平略意外,顧驍野竟會答應得這般爽快。

  他踟躕片刻,「皇上,這次玄甲軍軍士譁變,遼東侯也是被牽連之人,還請皇上念在他跟隨皇上多年,饒他一命。」

  「這麼多人為百里長安求情,朕若殺了他,豈非又添一條罵名。」

  顧驍野淡淡道,「便先關幾天再說。」

  或許是今日的顧驍野出乎意料地好說話,溫平心下大松,忍不住又道:「許姑娘進宮,雖是惹了不少麻煩,但而今事情既已發生,殺了許姑娘也無益。前幾天皇上病重未醒,許姑娘守了皇上四個日夜——」

  顧驍野反應淡漠,冷冷道:「溫平,你今日好像話格外多。」

  溫平垂眸:「屬下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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