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相見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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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上他淡漠到近乎冷酷的目光的剎那,許落仿佛被一盆冷水當頭潑下,那點混沌魔怔般的情緒消散,教她清楚認清了現實。

  只是一眼,她就知道,他不是她的阿野。

  以她現在的身份,那一眼,都已然是僭越了。

  許落終於知道,百里長安為何會那麼說了。

  也不能不那麼說。

  在這樣的顧驍野面前,但凡行差踏錯一步,代價都會是巨大的。

  許落垂下眼眸,輕聲地說:「是。」

  ——「聽說,你是百里長安,未過門的妻子?」

  ——「是。」

  她回答了顧驍野的問題,也證實了百里長安的話。

  然而顧驍野的心裡,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也許是她滿眼含淚望著他的目光里,有太多的欲語還休,夾雜著幾分說不出的......委屈,令他在剎那間怔然了幾秒。

  可一個他從未見過面的女子,一個與百里長安早就有婚約的女子,怎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

  在他想要繼續探究她的眼神時,她卻低頭,避開了他的視線,說出了那個「是」字。

  以至於,他以為從她眼中讀到的情緒,是恍惚間的錯覺。

  營帳內寂然了片刻。

  顧驍野盯著跪在地上的女孩,情緒莫辨。

  良久,他才緩緩道:「為何深夜,擅闖朕的營帳?」

  許落的頭垂得更低,聲音放得更輕,聽來,就像是被帝王的威壓所懾,不敢大聲說話的尋常民間女子。

  她甚至都不知道,面對帝王時該有的禮節,就那麼囁嚅著小聲說:「我一個人呆在營帳里,很害怕,我想找百里長安,可又不認識路……」

  百里長安繃到極致的一顆心,總算稍稍鬆了那麼一點點。

  萬幸許落理解了他的用意,也很快認清了眼前的處境。

  否則,今夜的情況,怕是會糟糕得不能再糟糕。

  顧驍野注視著許落片刻,總算從她身上收回了視線。

  溫平悄悄看了眼顧驍野的臉色,知道今夜這場風波,該是能有驚無險地平息了。

  他適時地開口:「你可知軍營中,不能亂跑?若不是方才錦衣衛誤以為有人行刺,想留活口追查幕後之人,你早就沒命了。」

  許落的聲音又軟又輕:「我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百里長安及時接話:「皇上放心,不會再有下次了。臣明早就送她回淮州城。」

  溫平道:「百里將軍,她既是你帶進軍營的人,又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你怎麼都該讓人看好了她,不該讓她大半夜還出來,衝撞了皇上。還好今夜沒出什麼意外,不然豈非喜事變悲事?」

  「溫大人教訓得是。」

  百里長安朝著顧驍野行禮:「皇上,都是臣的錯,臣擅自帶她入營,沒有跟她說清楚軍中的規矩,又思慮不周,將她獨自留在營帳中。皇上若要責罰,便罰臣吧。」

  顧驍野近乎和顏悅色地說:「你找到妻子,也是喜事一樁,朕若罰你,豈非成了不通情理之人。何況不知者不為罪。」

  頓了頓,他道:「好歹朕與你知交多年,你又為朕立下汗馬功勞,待江南平定,回了京都,朕便親自為你們主婚,再行封賞之事。」

  能得皇上主婚,於臣子而言,自然是莫大的恩典。

  見身邊的許落仍是跪著,沒有動靜,他輕輕扯了扯許落的衣袖,低聲提醒:「還不謝過皇上?」

  許落也不知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卻也不得不跟著躬身:「謝皇上。」

  就在她以為,這件事可以到此為止,他們何況可以離開時。

  卻聽顧驍野淡淡對百里長安道:「昨日你帶著她,從哪個城門出的城?」

  百里長安心下頓時有不好的預感:「東門。」

  顧驍野雲淡風輕地說:「東門昨日負責值守的士兵,都殺了吧。」

  百里長安滯了滯,「皇上……」

  「朕的命令,是屠城結束前,淮州城只能進,不能出。」

  顧驍野的語氣依舊淡淡,然而,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壓迫感,「你帶妻子出城,無可厚非,可他們看著你們出城,卻無動於衷,死不足惜。」


  他睨了一眼溫平,「朕記得,朕有命你派錦衣衛,去監督屠城執行情況?」

  溫平手心裡都滲出汗水,「是。」

  「昨日之事,到現在才來稟報。」

  顧驍野冷聲說,「念在昨夜情況特殊,朕就不追究你的責任。負責監督的錦衣衛,你該知道怎麼處理。」

  溫平艱難道:「是。」

  短短几句話,至少已有數十人為此喪命。

  然而顧驍野連眉頭都未皺一下,從頭到尾淡然至極,好像他殺的不是人,而是,螻蟻。

  許落臉色蒼白,起身離開的時候,踉蹌了一下,百里長安及時扶住了她。

  溫平隨著他們一起退出來,三人俱都無言。

  直到離著顧驍野的營帳很遠,周邊除了他們三個外,再沒有一個人。

  溫平看了一眼百里長安,百里長安知道他有話說,示意許落原地等他,跟著溫平往前走了幾步。

  溫平的聲音低得只有百里長安一個人聽到:「你可知,方才我為何會留她一命。」

  刀劍環伺,她還硬往裡闖,若是換一個人,早就被戳了百八十個窟窿了。

  但她仍活著,是因為溫平聽到外頭的喊聲,及時奔出,說了句留活口。

  至於他為何要留活口,方才所說的,以為她是刺客,留她一命是想要追查幕後真兇,固然有這層考慮。

  但更重要的,是因為她哭著喊了阿野。

  別的錦衣衛或許聽不出那個名字,可他多年前從南江就開始追隨皇上,不可能不知道,甚至,對那個名字的發音,比旁人來得更為敏感。

  溫平盯著不遠處,靜靜站著的女孩,目光有些複雜,「錦衣衛就在外面,她若真的找你,不可能連問都不問一句,就往裡闖。」

  百里長安心神微震,下意識就想起昨日,許落那般自然地對他說,她是皇后娘娘,等她見到皇上,要讓皇上如何罰他的話。

  難不成,她跟皇上,真有什麼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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