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熊豹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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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6章 熊豹之盟

  汾水道南,霍城。

  冬月初五日,龐統與文聘正一同下棋。

  兩人都有些不耐凍,好在今日強勁北風停歇,不再是那樣可怕的乾冷嚴寒。

  前幾日時,龐統感覺在屋外眨眨眼,眼皮就有被凍住的黏澀感。

  今天氣溫明顯開始回升,兩個人圍坐在桌案前對弈,文聘顯然心事重重,遺憾之色寫在臉上。

  沒有參與這場決戰,對他來說已經不是遺憾那麼簡單。

  這幾天接連失眠,整個人氣色很不好。

  其實龐統的狀態也不怎麼好,昨日還出城與楊氏兄弟討論了北方的決戰。

  好在英雄所見略同,他與楊氏兄弟都賭對了,區別就是預判勝利的時間不同。

  楊氏兄弟對關中兵更有信心,認為幾日內就能解決烏桓人;結果就如楊氏兄弟預料的那樣,冬月初一日決戰大敗匈奴並迫降太原兵;次日相持,初三日再進兵,幾乎全殲烏桓兩萬餘人。

  文聘精神狀態差,棋力算力不如龐統,很快落入下風。

  就在他準備投子認輸的時候,屬吏快步而來:「將軍,有關中信使,要求更換馬匹、增派護騎。」

  屬吏手裡捧著兩片竹符,仿佛快板一樣一頭打孔用彩綬穿過固定。

  文聘拿起竹符,見兩片夾著的那面貼了白絹,絹上蓋著朱紅虎牙將軍印,這顆銀印目前留在藍田大營。

  將竹符遞給屬吏,文聘就問:「大概何事,如此急促?」

  「不知,信使不肯多談,觀其神色,應是好事。」

  「嗯,你去點選護騎。」

  文聘等這屬吏走了,長嘆一聲:「我等從荊州至此,卻無殺胡之寸功。返回鄉土,親友詢問,有何顏面敘說此事?今後年老病榻之上,又該是何等的悔恨!」

  龐統見棋局也沒繼續的必要,就主動撥開彼此的棋子,神色自若:「將軍只見黑鎮北威風無匹,在我看來,他如今比之官渡勝利後的曹操,還要窘迫。」

  龐統見文聘思索模樣,就說:「如今我就顧慮一件事情。」

  「士元公可是擔憂老主公忌憚黑鎮北?」

  「正是。」

  龐統將棋盒蓋好,眉毛不展:「之前黑鎮北與主公有五萬金採購之約定,關中所要以糧食、布帛、工具為主。今番又大勝,三部王庭所獲金銀,又何止十萬?我所顧慮的就在這裡。」

  文聘也收好自己棋盒,看著龐統沉眉模樣,感覺一向豁達風趣的龐統也這樣為難,說明荊州方面會發生很不好的事情,還是那種難以阻止的壞事。

  見文聘眼巴巴模樣,龐統收斂情緒,露出笑容:「敢問將軍,以如今黑鎮北之威勢,曹操豈敢再犯我荊州?」

  「斷然不會。」

  「既然曹操不敢來,南陽又有劉玄德,不論曹操還是孫權興兵來犯,劉玄德皆可出兵拒敵。那我荊州又何必供養關中?豈不見當年韓馥、袁紹之事?袁紹威名深重,韓馥兵多糧廣。若無韓馥冀州之米粟,袁紹如何能供養所聚之兵馬?」

  「這如同養虎為患,荊州必有許多人仇視關中,將黑鎮北等同於曹操。」

  見文聘想要反駁,龐統抬手阻止:「我知道將軍想要說什麼,我也贊同將軍的觀點。可劉鎮南與黃祖之流,即便不相信,也會助長這類流言,就此斷盟,以絕主公之外援。」

  文聘神色冷峻起來:「士元公,如何才能警醒主公?」

  他們在前線附近,知道這仗勝利的有多困難,可荊州方面不會這麼想。

  生怕黑熊再帶著三千人入荊州,也把荊州攪的天翻地覆。

  特別是誅滅王允三族,太原、河東大姓、豪強舉兵復仇,這跟當年曹操殺邊讓一樣。

  正是因為戰事艱難,文聘才想加入進去,打逆風仗,再打贏,這才是文聘眼中大丈夫的浪漫。

  錯過了這次本就遺憾,聽龐統這意思,未來很難再有類似的機會。

  文聘漸漸皺起眉毛,權力這種東西,對老人來說很重要。

  大到殺人活人,小到錢糧資產的分配,都是權。

  無關乎吃喝用度,而是手握大權、資源或分配權,無數人會來圍著你轉,說好聽的話,讓你每一天的生活都無比的充實。


  荊州人本就傾向於長公子,依附劉琦的人多了,劉表那裡走動的人就少了。

  先有了這個苗頭,才有了劉琮與蔡氏的聯姻。

  特別是襄陽一戰後,劉琦地位快速提升鞏固,劉表這裡則趨於失落。

  他永遠不缺吃喝用度,缺的是那種眾星環繞的精神享受。

  作為父子,劉琦怎麼可能沒有這方面的預感?

  只是劉琦少年時受到的教育,讓劉琦不願意面對,故意忽略了日益激烈的權力衝突。

  文聘已經壓上了全部,如果劉琦死的不明不白,那他只能為劉琦復仇。

  哪怕復仇的目標是殺死劉琦的所有兄弟、侄兒。

  見文聘模樣,龐統也是暗暗惱恨。

  如果荊州真發生那種事情,有文聘做前鋒,又有南鄉郡守伊籍做接應,荊州有幾個人願意站出來抵擋黑熊的兵鋒?

  就算抵擋,又得耗費多少代價?擋不住呢?

  把伊籍留在南鄉,就是劉琦人身安全的保障。

  劉琦也是伊籍的生命、前途保障,除非同時剪除伊籍和劉琦。

  可問題來了,除掉他們又能有什麼用?

  難道沒有伊籍做接應,黑熊就不敢發兵報復?

  王允三族都誅了,這個冬季必然是太原、河東大姓流血流淚的冬季。

  等關中兵在荊州報復時,肯定手段更加嫻熟。

  而問題就在這裡,為了預防未來被強硬的黑熊間接統治,真會有人跳出來搞事情。

  無非就是長痛、短痛的區別,以荊州人的脾性,大概率選擇劇烈的短痛。

  事情真發展到那一步,文聘別無選擇必然會復仇,自己呢?

  現在只能希望劉琦身邊的人能意識到兇險,提前做出規避。

  江陵城暫時丟棄也可,只要退回南鄉,等到黑熊主力回師關中,那荊州方面的兇險就能暫時壓制。

  就在龐統思索荊州變故的種種可能性時,黑熊正與劉豹一起商討盟誓的內容。

  第一是確立盟誓的雙方主體,是漢鎮北將軍,還是持節、代表漢天子的鎮北將軍;又或者乾脆就是黑熊本人代表的自身家族。

  這個主體經過討論,這場盟誓的主體將是黑熊、劉豹,以及各自繁衍的家族。

  誓書上黑熊一方自稱為子熊,劉豹則自稱為祁連豹。

  匈奴這個名稱不需要更改,奴雖有歧義,但也是匈奴部族音譯的名字,也可以簡化為匈人。

  誓書分三個內容,盟約性質、兩個家族之間的權利和義務,以及範圍更廣的審判權。

  這個盟約是兄弟之盟,凡是兄長所指,弟弟不得違背;作為兄長,自然就有保護弟弟的義務。

  未來祁連豹及其後裔統領的匈奴各部,要聽從子熊以及後裔的調遣。

  作為回報,子熊一族有義務維持祁連豹一族的單于地位。

  為了加深兩族關係,祁連豹一族男子滿十五歲就要到子熊一族這裡受學、充當侍衛,六年為期;總共兩期,第二期從二十四歲到三十歲。滿五十歲如果想遷居內地,子熊一族視功績表奏官職。

  同樣的,子熊一族也會派遣族裔到祁連一族歷練、學習,並世代輪流擔任右賢王。

  兩個家族有義務解救對方的部眾,祁連一族不得奴役漢邊民與太平道信眾,役使三年必須給與自由;不得阻止贖身。

  匈奴本族人落入子熊一族治下,役使三年給與自由,期間如果培訓學習了技術,延長役使期限,最高十二年。

  一個掌握技術的奴隸,十二年的時間也足夠紮根、適應新的生活了。

  當然了,如果有自由的匈奴人來給奴役的匈奴人贖身,子熊一族應該准許。

  但也規定贖買的奴隸恢復自由,不能成為對方的奴隸。

  最後是最關鍵的審判權,雙方治下部族相互攻殺者,殺人者死,賠付牛馬一頭給遇害者;餘罪遵循以眼還眼原則。

  若是鬥毆、爭搶土地以及訴訟相關,由子熊一族的官吏主審,匈奴部落頭人陪審。

  審判不公,可以向州郡逐級申訴。

  最最後,又做了一些補充協議,比如如何定義漢邊民、良民、匈奴部眾。


  其中太平道信眾不需要詳細定義,如漢邊民,能熟練使用漢語交流,那就是漢邊民;良民是指在子熊一族治下按律納稅服役的人,匈奴不得侵害。

  有良民,就有非良民,偷稅、躲避徭役的就是非良民。

  最後就是匈奴部眾的定義,只有匈奴本部才是匈奴部眾,其餘匈奴兼併的別部不享受匈奴本部的贖身待遇。

  因王庭三部折損太大,所以西河的休屠各匈奴也引歷史典故,歸類於匈奴本部。

  若無意外,接下來三年時間裡,雙方會交還俘虜、擄掠的人口。

  黑熊擬定的誓書內容,劉豹自然沒有反抗、拒絕的餘地。

  作為一個資深左賢王,新單于,少年時又在漢地生活過一段時間的劉豹也有他關心的事項。

  再三檢查誓書,就問:「大渠帥,怎麼不見雙方互市的約定?」

  「互市這種事情,我想的是由王庭進行貿易,三部王庭,我都會派遣稅官。你我兄弟之盟,關稅就取三成,兩成歸我,一成歸你。」

  黑熊眨著眼睛,也拿不準其中的利潤有多大:「凡是入境、出境之商旅,皆要繳納三成關稅。凡是你我之間的關稅,所取三成,其中我二你一。我的商隊去你那裡,也是三成關稅,回來依舊三成關稅。伱的商隊來我這裡,來去也是如此。還有就是,我的商隊在你王庭交易買賣,十稅一;你的商隊來我這裡,也是十稅一。」

  劉豹想要的只是互市,對關稅、商稅也缺乏認知,但認定其中利潤很大:「大渠帥的意思是收了出境、入境的關稅,還要再收商稅?」

  「對,十稅一。未來你我聯軍征討各方,隨軍軍市也要課以重稅,軍械糧秣皮革等軍資商旅課稅免稅,餘下奴隸、牛馬、酒水買賣皆是五成。」

  黑熊說罷,劉豹搖頭:「小王不清楚關稅,但也知商稅和軍市。軍市課以重稅,豈不是要從貴人手裡扣錢?大渠帥隨手就能做到,而小王卻是不敢。若擋了貴人的錢路,小王也會性命之危。」

  「那就殺,殺到你只需要怕我一個人就行了。」

  黑熊見劉豹沒異議,就說:「軍市重稅不在眼前,你我要做的是雙方遣返奴隸。這次釋放你們,我也有壓力。算上還給你的器械、馬匹和物資,你應該欠我十萬男女。」

  「這是應該的,還希望大渠帥能向小王的部眾說明白,是小王以十萬男女為價,向大渠帥贖買了他們。」

  劉豹說著恍然大悟:「也請大渠帥安心,小王這就派遣快馬,去請蔡大家。」

  由不得劉豹不怕,前天烏桓人大敗。

  調走能說漢話的人後,就讓趙雲、張燕挑走了六千人,剩下的六七千人拖到湖澤邊鑿開冰窟窿集中處決。

  血水淌入冰窟,染紅了湖澤。

  到了今天,湖澤南部區域的冰面依舊有著一層奇怪的青黑。

  烏桓人拒絕了黑熊的好意,戰敗後連置換奴隸的資格都無。

  如果不是答應了趙雲、張燕,等待被俘烏桓人的,極有可能是全軍處決。

  這次處決,南北兩座大營,連著即將遣返的黑山軍各部,都安靜下來了。

  十幾萬聚在這裡,彼此血仇極大,隨時可能滋生械鬥。

  烏桓人的血,以及黑熊的決心,讓所有人恢復冷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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