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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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哪裡是不想開臉?分明是不想嫁人!」

  「可惜姐姐年歲漸長,家裡也是留你不得!再拖兩年,變成老姑娘,怕是更不好辦了!」

  「縱是宗小將軍傷了腿,脾性暴烈了些,於姐姐也算良配,總比那山野匹夫強上許多!」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嬉嬉笑笑,故意將話題往瘸腿與暴躁的脾氣上引,一邊瞄著年荼表情,意欲看到她不安垂淚的模樣。

  大婚之日,新娘子哭哭啼啼,實在不像話,母親見了定要訓斥她,夫家見了也必定心生厭煩,她的新婚相公本就受不得刺激,見她這副晦氣模樣,少不得要發怒,動手也是說不定的。

  兩人心裡打著壞主意,憋了滿腹壞水,可是年荼的反應並不如她們料想那般可憐。

  她沒有流露不安,更沒有垂淚,只端坐在那裡,轉過頭來,淡淡地盯向她們,仿佛看穿一切。

  往日無人伺候而稍顯凌亂的長髮高高挽成髮髻,烏黑如墨,滿頭華麗的珠翠將每一縷髮絲牢牢固定住,露出粉雕玉琢臉蛋,漂亮得如同神仙妃子。

  「……」,姐妹倆愕然屏住呼吸,愣了半晌,暗暗咬牙,絞緊了手帕,

  她們之所以總是欺凌年荼,一來是想找樂子,二來便是出於嫉妒。平日裡素麵朝天的年荼便是一朵清水芙蓉,明明唯唯諾諾沒什麼氣質可言,可僅憑一張臉蛋就足以令她們黯然失色,她們自然對她惱恨不已。

  如今,她盛裝打扮,更是美得驚心動魄,周身的氣場似乎也變了,懦弱一掃而空,那雙眸子清清凌凌的,銳利而深邃,竟讓她們有些不敢對視。

  僵持良久,二姑娘年妙蘭咬了咬牙,頂著壓力繼續開口,「姐姐別怕開臉,只是稍微疼些罷了,忍一忍就過去了!往後比這疼的時候還多著呢……」

  聽說宗小將軍如今喜怒無常,府上的下人換了又換,打罵責罰是家常便飯,稍有不慎,丟了性命都無處訴苦。

  這樣一個恐怖的男人,誰敢做他的枕邊人?即便是處處謹小慎微,也免不了偶有疏忽,一旦觸怒了他,挨打定是免不了的。

  「姐姐的身子骨,要去那樣的虎狼窩,可真叫妹妹擔心……」,三姑娘年妙竹故作垂淚狀,嘴角的笑容根本壓不住。

  那可是身長八尺有餘,十二三歲就在戰場上殺敵的武將,他的腿雖瘸了,力氣可不見得受影響,像年荼這樣孱弱不堪的病秧子,挨不了幾回打,恐怕就要一命嗚呼。

  「這樣的話,你敢說給父親母親聽一聽嗎?」

  聲音冰涼忽然刺入耳中,姐妹倆齊齊打了個哆嗦,不敢置信地望向年荼。

  「虎狼窩……」,年荼勾唇笑了笑,聲音很輕,笑意不達眼底,「宗家世代驍勇忠誠,乃是先帝親封的鎮國公,宗小將軍大敗戎狄,在戰場上不慎受傷,聖上親自嘉獎……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稱鎮國公府是虎狼窩,如此說來,鎮國公與宗小將軍在你們眼中豈非是豺狼虎豹之流?!」

  雖然她的灰狼的確是狼,但可是一頭乖乖的好狼,容不得旁人污衊。

  「你們說的這些話,我若是轉達給宗家……」

  「別!」,話音未落,兩姐妹急匆匆打斷了她,全都慌了神。

  她們萬萬沒想到會是這種發展。

  年荼她、她怎麼敢……?!

  明明她受了欺負只會抹眼淚,連向父親告狀都不敢,怎麼忽然長了膽量??

  難道是落水傷了腦袋,瘋了?!

  「這話只是我們姐妹間的體己話,怎能說與外人聽?」,年妙蘭勉強撐起一個虛假的笑容,「我們也是擔心姐姐。你畢竟嫁到宗家去,還是要給夫家留個好印象才行。」

  若是把她們的這些話拿來告狀,她們忽然要倒霉,可年荼畢竟與她們血脈相連,也別想獨善其身,一樣要跟著她們吃瓜落。

  就算年荼恨她們,也不至於瘋癲到要和她們同歸於盡的地步吧??

  姐妹倆緊張兮兮,年荼油鹽不進,微微一笑,「我既嫁入宗家,成了宗家婦,當然是事事要以相公為先。無論是誰說的什麼話,只要與相公有關,我便不會瞞私作假。」

  「況且,相公他並非像你們說的這樣不堪,他品行俱佳,不是什麼性情暴虐之人,我與他夫妻一體,他必定會愛我、信任我,絕不會遷怒於我。」

  望著滿臉自信淡然的年荼,兩姐妹對視一眼,張口結舌,說不出話。


  ……瘋了。

  年荼她真的瘋了!!

  看來她是接受不了自己要嫁給豺狼虎豹的現實,得了臆想症,竟幻想出一個忠貞不渝、還對她百依百順完美夫君來。

  「哈、哈!!」,年妙竹乾笑兩聲,「你就等著瞧吧!」

  現在嘴硬有什麼用?等她挨過打,肯定就老實了!

  跟瘋子較勁找不到什麼樂趣,不但一拳打在棉花上,還可能引火燒身,被瘋子拉著同歸於盡。兩姐妹不敢再多逗留,悻悻離開,嘴上還在嘀嘀咕咕。

  「看她過些天會不會哭哭啼啼跑回來訴苦!」

  「以她的性子,挨打也不敢跑!」

  「回門的時候再好好瞧熱鬧吧,說不定她鼻青臉腫的回來,臉上還帶著指頭印!」

  「噗、嘻嘻……」

  鬧了這麼一遭,時間略有些緊湊,那絞面開臉的婆子也覺得年荼頭腦不大正常,不敢與她再起爭執,自覺退到一旁。

  不開臉就不開臉吧!若被夫君嫌棄了,別哭就是了!左右是她自己選的!

  躲過了一場沒必要的疼痛儀式,年荼無論如何也躲不過頭頂沉重的發冠。比起科爾曼當初為她設計的那一頂鳳冠,這一頂雖也華貴漂亮,卻多了幾分笨拙,沉甸甸的壓在頭上,仿佛壓了一座大山,幾乎叫她抬不起頭。

  外面傳來熱鬧的聲音,是鎮國公府來人迎親了。

  四處都是喜慶的紅,年荼被攙扶著踏上喜轎,不露聲色地左右環顧,卻沒看到那期盼已久的熟悉身影。

  「我們公子身體不便,不能親自來迎夫人」,宗家的嬤嬤滿臉堆笑,壓低聲音湊近年荼,「還請夫人多多擔待,不要介懷。」

  年荼微微蹙起眉頭。

  是了,灰狼的腿上有傷,沒辦法騎馬。

  「他的傷勢很嚴重嗎?」,若是不小心感染了,在這沒有抗生素的古代,說不定還面臨著生命危險,實在嚴重的話,就只能截肢試試,先保住命最重要。

  「呃、這……我也不好說」,嬤嬤沒料到她竟會關心這個問題,表情有些尷尬。

  「公子近來很少見人,整天待在房裡……」

  哪怕今日是他的大婚之日,他也沒有出面的意思,仿佛對此毫不在意。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他的確對這場婚姻毫無期待。

  這門婚事是鎮國公一手為兒子操辦的。

  這麼多年來,宗小將軍一心撲在戰場上,不願成婚,躲了又躲,推了又推,直到此次傷了腿,失去了和父親對抗的心氣,才任由這門婚事結成。

  嬤嬤想像著今夜這一對新人單獨相處的尷尬場面,心裡直發慌,「我們公子原本是個和氣人,突逢巨變,性情難免受些影響。夫人您溫柔體貼,凡事請多忍讓他幾分。」

  夫妻之間,哪個不是忍讓過來的?做妻子的,容貌倒在其次,首先便是要賢良恭順,即便夫君有什麼不好,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小門小戶也有小門小戶的好處,夫人出身不高,侍奉公子必定更柔婉順從些。

  嬤嬤心裡如此想著,嘴上也忍不住多說幾句,指點著年荼如何討夫君歡心。

  三從四德……夫為妻綱……年荼聽得直打瞌睡,仿佛在聽天書。這些都是她好久沒聽過的東西了,左耳進右耳出,只覺得荒謬。

  「這些是你們公子叫你來講與我聽的?」,她眯起眼眸,揉了揉昏昏漲漲的額頭。

  「?」,嬤嬤被問得一愣。

  那當然不是……

  但是為了避免讓夫人覺得公子對她毫不關心,她善意地撒了個無傷大雅的小謊,「正是。」

  呵……

  年荼唇角勾起一個微笑的弧度。

  很好。長本事了。

  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見到灰狼,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要她卑微侍奉,再賢惠大度地給他納幾個美妾,開枝散葉。

  嬤嬤望著年荼恬淡的笑臉,心裡不知為何有些發毛,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年荼沒再開口說話,她也就很快又將那點古怪感拋之腦後,滿意地笑了笑。

  這件事,她辦得當真是十分妥帖,肯定讓公子在夫人心裡留下了一個好印象!

  拋開新郎沒有親自前來迎親不談,宗家的禮數做得很足,處處都周到得體,十里紅妝,送親的隊伍浩浩蕩蕩,沿途張燈結彩、鑼鼓喧天。


  百姓遠遠望著那長長的隊伍、豐厚的儀仗與禮品,都忍不住咋舌,議論紛紛。

  「聽說那年家挑了個最不受寵、最不起眼的女兒來與宗家成親,如此不給臉面,國公爺竟也能忍!」

  「嗐!國公爺向來寬厚,與老國公是一脈相承,不愛與人計較是非。」

  「婚事能成就是好的,以宗小將軍如今的情況……只要新婦賢惠溫順就好……」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幽幽嘆息。

  是啊,宗小將軍已然殘疾,說句難聽的話,算是廢人一個。

  曾經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如今無法再上戰場殺敵立功,前途盡毀,縱使能襲爵做個閒散爵爺,可手上沒有實權兵馬,怎麼也不如從前風光。

  更何況,自打他落下了腿疾,性情也變得不好相處,多有暴虐的傳聞。哪家的豪門貴女願意嫁與這樣的夫君,與他共度一生?

  也難怪年郎中捨不得兩個心愛的女兒,選了個最不受寵的嫁出去。

  眾人再看向那頂華貴的喜轎,眼眸中便流露出同情。

  這新娘子,也是個可憐人……嫁過去,輕則被冷落著守活寡,重則性命堪憂!

  大婚之日,人生如此重要的日子,新郎從頭至尾不曾露面,沒有迎親,也沒有拜堂,許多重要的禮節都被省略,年荼被嬤嬤攙扶著,下了轎子就直接踏入院落中。

  正房屋門緊閉,外面熱熱鬧鬧的動靜似乎引不起宗守淵絲毫興趣,下人不敢自作主張,只好帶年荼先進了廂房,「您先在這裡安頓下,我們去知會公子一聲。」

  年荼被沉重的頭飾壓著,累得說不出話,無力地點頭。見他們一個個退出去,四下無人,便毫無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好累……

  她摸了摸頭頂的發冠,有點想立刻拆掉,猶豫半晌,還是縮回了手。

  再忍一會兒吧,好不容易打扮成這個樣子,最起碼要讓灰狼欣賞一下。

  空氣靜謐,年荼扭動僵硬的脖子,環顧四周,打量這個廂房。家具陳設低調中透露著華貴,似乎有下人定期打掃,每一處都乾淨整潔,卻沒有一點鮮活氣,像是很久沒人住過。

  這偌大的院子,除了倒座房住著幾個僕人小廝外,就只有宗守淵自己住著,把自己關起來,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

  年荼聽著窗外的啾啾鳥鳴,百無聊賴地坐在床上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群下人說去通知宗守淵一聲,就再沒了動靜。不知等了多久,她終於失去耐心。

  去他的!不等了!!

  年荼磨了磨牙,猛然從床榻上起身,挽起繁複的幾層袖子,氣勢洶洶推開門,直奔正中央最大的房間而去。

  她抬手敲了兩下門,見門沒從裡面拴住,直接推門而入。

  「砰!!」

  剛踏入門內,一個茶杯直直砸在她腳邊,發出清脆巨響,碎成了幾瓣。

  隨之而來的是男人低沉的聲音,蘊藏著年荼從未聽過的冰冷惱怒,「誰准你擅自進來的!滾出去!再有下次——」

  話音未落,怒斥聲忽而頓住,戛然而止。

  「你、你、你是、什麼、人?」,聲音轉瞬間弱了幾度。

  年荼迎光站在門口,聞聲抬頭,目光落在宗守淵熟悉的俊臉上,見證了那張臉唰一下變紅的全過程。

  不錯。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是她熟悉的小結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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