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突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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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煌星君道:「我自有我的法子。子韶,你現在已經知道了,蘇綰她並不是殷梨。」

  北辰星君輕輕一笑:「那又如何?她是蘇綰。」不管她是殷梨還是雪霓,還是其他的什麼,他只要知道,她是他的蘇綰就夠了。

  「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幾千年的時光就為了尋找一個人,找到了卻又改變心意了。」東煌星君嘆了口氣:「我問你,你這段時間一直在躲,你到底是怎樣打算的?」

  北辰星君道:「我只不過是在等罷了。」

  「你等什麼?」

  「等一個機會,找到真兇,洗涮罪名。」北辰星君的表情很認真,「我的手上沾染的血腥殺孽已經太多,我不想再殺人了。除非他們逼得我沒法子,我是不會再開殺戒的。只要把這件事處理好,還了我和蘇綰的清名,我就帶她離開。他們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去。」

  「你真的這樣想?」東煌星君突然笑起來,笑了一歇,搖頭道:「既然這樣打算,你便該和聖靈殿聯手。」

  北辰星君淡然道:「怎麼聯手?你覺得有那個可能嗎?」

  東煌星君掃了他一眼,道:「虛與委蛇。這事關鍵是看蘇綰的態度,她不肯,封帆又能把她怎樣?你該先讓他出手幫你們解了困,然後徐徐圖之,讓他慢慢死心才是,你又何必當時就與他撕破臉呢?我和西樂不好出面的事,由他出面最是妥當。到時候,有東西兩宮暗中助你,聖靈殿在明處助你,由不得他們不妥協,還愁罪名洗刷不淨麼?」

  北辰星君不語。

  東煌星君已然明白他的態度,笑了笑,遞過一隻錦盒:「算了,你意已決,我多說無益,反而還要讓你討厭我了。你來摘實心果,想來是要與她成親用的?我這裡有兩枚金丹,就當做是給你的賀禮好了。」

  北辰星君打開盒子,金光四射,正是天界最寶貴的金丹,常人服用可以增進修為,危者服用可救命療傷。當年蘇綰被天后所傷,就是得此金丹才撿回一條命並聚形成功的。東煌星君給他這個,真可謂是雪中送炭,當下向東煌星君抱拳謝過。

  東煌星君道:「時候不早,不耽擱你了。對了,你二人小心些,最好能換個地方住,那邊已經知道了你們的行蹤。你就是再想著她,也該為自己的安危多考慮考慮才是,這種時候還是不要亂出來跑才是。」他猶豫了一下,又低聲道:「你,若是無處可去,可以來我這裡,別的不敢說,留你幾日是能做到的。」

  北辰星君一笑,道:「知道了。告辭。」

  東煌星君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眉頭越擰越緊。拍了拍手,暗影里出來一個眉清目秀的童子,跪倒行禮道:「大人有何吩咐。」

  東煌星君道:「你確實看清楚了,他們弄走了蘇綰?」

  童子道:「是,雖然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但蘇綰的確是心甘情願跟他們一起走了的。」

  東煌星君沉吟片刻,道:「你去跟著他,等他們打到一半的時候,你再傳信。就按先前我交代你的辦。」

  那童子應聲退下。

  北辰星君出了東煌宮地界,前行不遠,從雲霧深處突然鑽出十幾個上仙來,嘿嘿冷笑:「源子韶,你還想去哪裡?你真當天界無人,任由你來去自如麼?」

  長此以往,只怕敵人會越來越多,北辰星君嘆了口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再不想大開殺戒,也是沒法子的事。索性亂殺一氣,殺到一半,斜刺里跑出一個童子朗聲道:「源子韶,蘇綰那妖女已經被抓捕歸案,你還不束手就擒麼?」

  北辰星君心中一凜,抬眼一看,那童子他認得,乃是東煌星君身邊的親隨。那童子肅了神色道:「我家大人讓我來傳話,那妖女已在押解途中,少頃便要到這裡,你若是早些歸降,他還可以向天宮求情,留你一命。」

  北辰星君臉色大變,手起劍落,砍翻兩三個不知死活圍上來的上仙,轉身急匆匆地朝來路奔去。

  那童子攔住其他的上仙,笑道:「各位是嫌命太長了麼?他已然手下留情,留了諸位一條命,前面還有人等著他自投羅網,諸位又何必上趕著去送死?」

  眾仙對視一眼,皆無人敢先走,有人道:「不行啊,今日若是放走了他,只怕陛下不會饒過我等。」他們如何不知道追上去是死?修仙之人,為的就是長生,誰想莫名其妙地送了命?北辰星君剛才手下留情,他們不是不知,但沒有合適的藉口,誰又敢放了他走?

  眾仙紛紛稱是,那童子笑道:「各位既然上趕著去送死,東煌宮也就不留諸位了,請!」

  這話真是放肆狂妄之極,眾仙正愁找不到好的藉口,便有人見機罵道:「你這童兒好生無禮,怎能說出這種話來!把他拿了去見東煌星君,少不得要治他的罪!」

  眾人一擁而上,那童兒埋頭鼠竄,竟然將眾人引開,離東煌宮越來越遠,待到得雲霧深處,那童兒自懷中摸出一物來,轉身笑道:「各位不要追了,我隨你們去就是,且看這是什麼?」

  巴掌大小的銅鏡,閃出耀眼的白光,頃刻間籠罩了眾仙,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雲層上跌落十幾具已然魂飛魄散的屍體。

  童兒收好銅鏡,奔出去大吼大叫:「啊呀,不得了啦,源子韶又殺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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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辰星君從來沒有這樣快過,風從他的耳邊呼嘯而過,吹得他的臉刺痛無比,頭髮紛亂,他仍然只是埋頭往前沖。

  「源大人這麼急,是要去哪裡?」雲開霧散,萬千天兵天將將去路堵死,圍得水泄不通。當先站的正是芷風,笑意盈盈地:「源大人,真是對不住,故人相逢,卻不得不兵戎相見。還請見諒,你能明白的罷?」

  北辰星君停住腳步:「芷風?」

  北辰星君道:「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評論。」

  芷風笑而不語,北辰星君卻聽見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蘇綰現在在我手裡,我對你們倆的性命不感興趣,我要的是殷梨花樹苗,還要招魂鈴,去拿來和我換。你知道的,你只有這條路可走,若是和我作對,沒有任何勝算。」

  他是真正的有恃無恐,所以懶得再掩蓋什麼。

  北辰星君正想答話,只聽一聲厲喝:「我兒和他說這許多廢話做什麼?」肥胖的東海老龍排開眾人,指了指不遠處:「源子韶,你看那是什麼?」

  北辰星君抬頭,只見一根柱子凌空升起,上面鐵索森寒,懸掛著一個人,隔得雖遠,卻不影響他一眼看出那個人是誰。熟悉的身影,奄奄一息地掛在那裡,了無生氣。

  東海老龍在笑:「你若是識相,便把兵器放下,束手就擒,省得再添殺戮,若是不肯,嘿嘿……」他的手一指,便有千百張弓箭拔弩張齊齊指向蘇綰。

  北辰星君低垂著頭,握緊了手裡的碧清劍,似是在思索該不該受這份脅迫。

  「你是不信吧?看看這是什麼?」老龍手一抖,一件淡金色的長袍從他手中抖開,光華燦爛,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老龍反手將金縷衣披到身上:「你看,帝後念我忠心,新近賞給我的這件衣服如何?可還合身?」

  有人驚呼:「金縷衣。」

  北辰星君望著那件金縷衣,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向芷風:「你們認為,我會受威脅嗎?不要和我說,我只要束手就擒,就一切安好。」他是從戰場上,血雨腥風裡走出來的人,又怎會不明白這些齷齪,無論他怎樣退讓,都是沒有退路的。

  他微笑著從懷裡掏出東煌星君送給他的那隻錦盒,將那兩粒金丹統統塞入口中,縱身躍起,碧清劍綻放出奪目的光華,頃刻間,血雨腥風。

  萬里雲層,變作了修羅場,老龍大怒,飛奔向那根高高的柱子,提起打神鞭,狠狠朝蘇綰的身上抽去,大聲喊道:「源子韶,住手!」

  北辰星君充耳不聞,專心地與周圍的人廝殺著。那兩粒金丹很不錯,給了他充足的力量,讓他可以有源源不斷,用之不竭的力量抗爭廝殺。他的衣服上早就血跡斑斑,不知道是他的血還是別人的血。

  芷風歪著頭想了片刻,暗自嘆道:「死腦筋,這樣硬抵硬的有什麼意思,一個人和天界作對,真是白痴。就這般死了,我找誰要東西去?罷了罷了,不如我幫幫你。」他神色不變,在袖中結了幾個印結,飛快地彈了出去。

  「啊……」眾天兵天將只聽到一聲悽慘入骨,如同野獸一般的怒吼聲,瞬間老龍的頭顱不見了影蹤。北辰星君血紅了眼睛,望著眾人森寒一笑,轉身迅速消失在雲層深處,空中傳來他野獸一般的吼叫聲:「血債血償。」

  眾人皆打了個冷戰,有那膽小的,甚至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半晌才有人驚醒過來,連聲喊道:「啊呀,給他逃走了,快去追啊!」好一陣忙亂。

  芷風望著北辰星君消失的地方,撇了撇嘴,可真會演戲。看不出來,北辰星君這種人,也會演這種苦情戲。

  有人抱著魂飛魄散的老龍屍首嚎啕大哭起來,芷風無奈地扶了扶額頭,真是頭疼,還得扮演一下孝子賢孫。他揉了揉眼睛,好容易揉紅了眼圈,擠出兩滴淚來,踉踉蹌蹌地擠上去,扶屍痛哭:「父王啊,孩兒一定要為你報仇雪恨啊!」


  東煌星君遠遠看著,面無表情地轉身走開。

  夜深,東煌宮中的水中庭院漆黑一片,東煌星君推開門,空氣中傳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皺了皺眉頭,自袖中摸出一粒夜明珠:「子韶?」

  角落裡一個血人緩緩抬起頭來,臉色陰沉冷硬,仿佛牙疼一般,嘶嘶吸氣:「我要報仇。」

  東煌星君嘆了口氣:「你要怎麼做?要我怎麼做?」

  北辰星君冷森森地道:「我要殺了那對狗男女。」

  東煌星君沉下臉:「我說過不參與你們之間的任何紛爭的,你記著,我今夜沒有來過這裡,也沒有見過你。」他隨手扔進一隻錦盒,滅了珠光,疾步退出。

  北辰星君打開錦盒,裡面又是金燦燦的四粒金丹。他嘲諷的一笑,真是難得,這天宮中都難得一見的金丹,東煌星君居然專為他一人準備了這麼多顆。先前兩粒,現在又是四粒,修為想要不漲都難,想來殺入天宮,實在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他拈起一粒緩緩餵入口中,金丹入口,苦澀微涼,他長嘆了一口氣,蘇綰,只希望你不要太怪我。

  東煌星君悄無聲息地飛出水中庭院,回首望著霧靄中的小院,對著黑影里低聲道:「派人去檢查一下今日那具屍體是不是真的。」

  黑暗中有人驚異地道:「您的意思是今日之事有假?」

  東煌星君冷笑:「芷風那小子詭計多端,我才不信他這麼輕易就讓那女子死了呢。他所圖的,只怕和我們目標相同。」

  「不怎麼辦,想辦法讓它變成真的就行了。」

  「那這裡呢?要不要派個人盯著?」

  「不用,我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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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綰動了動僵硬麻木的身子,掙扎著從乾草堆上爬起來,借著髮簪上冷瑩瑩的一點珠光,她看清了她所處的環境,一個狹隘窄小,冰冷,不見天日的房間。

  真的是很冷,她情不自禁地撫了撫臂膀,身上的衣服看似還和金縷衣一樣,可惜卻不能禦寒更不能護體,因為是假的。真的金縷衣已經被明珠拿去了,她也被關在這裡,不能出去。她抱著膝蓋坐在乾草堆上,思緒回到她被明珠背著跳入幽冥黃泉水中時的情形。

  她問明珠怎會落到芷風的手中,明珠只是搖頭不肯細說,她逼得急了,明珠就不發一言。

  逆龍緊緊跟在她們的身後,插話道:「你何苦逼他?一定要他狼狽萬分你才滿意麼。」

  蘇綰只好閉嘴。

  在水中走到一半,逆龍突然上前攔住了明珠:「我突然覺得這樣不行。」

  她清晰地感到明珠的身子僵了僵:「怎麼不行?」

  水下有些昏暗,她看不清楚逆龍的表情,只聽得逆龍道:「這個計劃漏洞百出。」

  「那你說要怎麼辦吧?」明珠有些無奈。

  「讓她把金縷衣脫下來。」逆龍道:「你想想看,既然她已經落到我們手中,自然要將她身上的寶貝收起的是不是?你們自己想想看,出口處守著那麼多人,若是讓人看到她明明被俘,身上還穿著金縷衣,誰會相信,只怕剛冒頭,就被人識破了。」

  栗葉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這麼說,你是要她把這寶貝交給你們了?不能給!若是你們騙我們的怎麼辦?」

  逆龍冷笑:「我若是真要騙你們,又何必花這許多工夫?難道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幹?」

  明珠道:「做件假的得了。她若是沒有了金縷衣護體,就算是混進去,恐怕也難得自保,又如何能救人?」

  逆龍嗤笑道:「別人都是傻子,看不出那是假的。算了,我不和你們一起去了,我的命要留著的。」

  明珠道:「我自然有的是法子,我跟了我家大人那麼多年,金縷衣是怎麼鍛造的,我大約是知道點的,只需要隨便弄點原料隨意添上,就沒幾人能認出真偽來。這些東西我隨身帶著的,你不用操心。至於她身上的這一件,在外面披件外衣就可以掩蓋過去了,若是實在掩蓋不住,就說我們也被她騙了就是。」說著將蘇綰放下:「你按我剛才說的做。」

  蘇綰將金縷衣化作貼身內衣,又自百寶囊中摸出一件普通外衫套上,道:「你們平時是以什麼模樣出現的?」不說明珠,就憑逆龍,也是不能光明正大出現的。

  明珠低聲解釋道:「我們平時都是化作那人身邊的近隨出現的。我們現在就化形了。」

  栗葉道:「到出口了,大家小心。」

  蘇綰如今的六識又比從前靈敏了許多,出口處果然有很多人守著,如果不用這個法子,只怕她和栗葉連幽冥黃泉都出不去。

  明珠猶豫了一下,道:「蘇綰,為了順利混出去,我會暫時封了你的六識,到時候再給你解開。你可信我?」

  蘇綰笑了笑:「自然是信你的。」到了這個時候了,她不信他又能怎樣?誰知道她被封了六識之後,事情的發展就遠遠超出了她的意料。

  明珠竟然將真正的金縷衣給拿走了。模模糊糊中,她只聽到明珠和她說,讓她記住,他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沒有背叛任何人,他還是明珠,還是她的朋友,還是北辰星君的人,他做的一切,都不是隨便亂做的。仿佛栗葉也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但是什麼都沒說。

  蘇綰煩躁地按了按頭,這是些什麼事情啊,亂七八糟的,她怎麼也理不清,誰來解釋給她聽,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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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章是轉折,大家看了可能覺得有些地方有些晦澀不明朗,但是後面會逐一解釋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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