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情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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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靈仰面靠倒在椅子上,閉上眼低低的,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越來越霸道,要求她長時間的守在他身邊,要求她做他喜歡的事,滿足他的要求。她很愁苦,很困擾,卻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他,甚至在他讓她嫁給他的時候,她眼裡明明滿是煩惱和痛苦,卻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明明看出來了,卻故意裝暈,轉而問她是不是歡喜得傻了?她無奈的嘆氣,呆呆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那一刻,他恨不得將她揉碎了。那天晚上,她又去了北辰宮。

  第二天早上,他將剛剛回來的她從被窩裡拖出來,要她陪他去人界巡遊。她兩眼紅腫無光,臉色蒼白,分明是哭過了,她低著頭央求他:「我好累,讓我歇歇好不好?」

  他生氣地將她拖上冰藍的背,怨怪她,她有時間給那些無關緊要的小妖小草療傷治病,他好不容易有時間陪她,她卻不肯?還喊累?這是什麼道理?其實他是想,你不是會偷工磨斧,見縫插針的跑去看野男人嗎?好,你既然不怕路遠,一夜來回,我就讓你一次累個夠。

  她臉色慘白,坐在冰藍的背上昏昏欲睡,搖搖欲墜,他一邊生氣,一邊大聲的喊著她,讓她看這個看那個,就是不肯讓她有片刻的安寧和休息。看見她虛弱的笑意,他惡作劇地把她推下了冰藍的背,看她渾渾噩噩的跌倒在雲端里,又手忙腳亂地爬起來,他哈哈大笑,惡意的笑。

  根據他的經驗,她會很快報復回來的。即便是她總是讓著他,表面上他也別想占著她的便宜,就像小時候她生氣了會扔橘子砸他的臉,會挑唆冰藍教訓他一樣。他等著她報復回來,他好趁機與她糾纏廝打一通,他甚至想,就在那雲霧深處趁機占了她。誰叫她不乖呢?

  可是她站著沒動,很久都沒動。他忍不住,好奇的探過頭去瞧時,正好看見了她臉上的兩道淚痕。她蹙著眉,眼裡滿是淚光,嘴唇像極了被雨水浸泡過的花瓣,淡淡的白,慘慘的粉。他的心瞬間軟了下去。

  她卻開口了,輕輕的說:「封帆,我好累。我……」

  他的心跳驟停,剛軟了片刻的心又重新硬起來,他狀似無意地擁過她,捏緊了她的肩頭,截斷她要說的話:「累嗎?等我倆成親以後,你就不累了。反正所有人都知道我們總有一天會成親的,你不會讓我沒面子吧?」他知道她想說什麼,但他不會答應的,永遠都不會答應,他不會放她走的。

  對他突如其來,沒頭沒腦的話,她有些愕然,隨即寂然,再抬頭的時候,她已經望著他笑了,她的目光似乎全都停留在他身上,又仿佛穿透了他,看到了遠方。雖然她什麼都沒說,但他知道,有什麼東西,在他和她之間已經悄然遠去。

  很長時間之後,他才明白,那天從他和她之間悄然離去的東西不是別的,而是她對他的最後一絲不舍和猶豫。她那天是真正的下了決心要離開他了,問題出在哪裡?他不明白,她明明是一直都在猶豫不舍的,他也一直都在表明他的態度,他不許她離開她,為什麼她反而越走越遠了?

  後來,他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如果那個時候,他能在那件事情發生之前阻止她,而不是冷眼旁觀,等著看她的笑話,等著看她被北辰星君識破以後的狼狽和痛苦,結局會不會一樣?

  是的,當時他是故意的。他早就知道她偷走了他的秘法,即將和殷梨互換靈魂,替代殷梨守在北辰星君的身邊,即將無情的拋棄他。

  他痛恨而憤怒,委屈而不甘,卻不知道該怎樣傾瀉出他的情緒。他經常徹夜不眠,如同困獸一般在房間裡來回走動,最終想出了一個報復她的法子。

  那就是,什麼也不做。包括使用那秘法會帶來的風險他也不想告訴她,既然敢做就要敢承擔風險和後果。

  他冷冷的想,她最好被反噬,最好永遠成不了功。成不了功很好,被反噬後的人很慘,她會來求他的,到時候他會狠狠地懲罰她。

  若是她成功了呢,假的就是假的,永遠都不可能替代得了真的,哪怕就是演技再好也不能。

  像雪霓這樣乾淨,手上不曾沾染過血腥的人,不會想到,像源子韶那樣的人,出生入死,遍嘗血腥,對於身邊的一切,早就不是單純的依靠眼睛和耳朵去判斷真偽,而是用一種野獸的直覺的去判斷真偽。

  人和人,即便是親如兄弟,分別十年後也會見面不相識,因為腦子太好使了,更容易受到眼睛的欺騙;可是野獸不同,它們單純只靠嗅覺來識別同類,源子韶就是那樣的野獸。

  等她去了,他又忍不住擔心她會被秘法反噬。他想去阻止,卻又想,是她不對,她背叛了他,他為什麼還要管她?她是自作自受。他又想,他是亂套了,她的修為很高,怎麼可能被反噬?心煩意亂之下,他索性閉了關,就等著出來看她的下場。


  只是他不曾想到,結果竟然會是那樣,她居然死了。

  那天他出關,時間不多不少,剛好五年整。原本他是想閉上幾十年或是百年的,那樣正好看她的下場。可是他想,萬一她被反噬了,急著找他救治怎麼辦?他等不及要教訓她了。又或者她成功了,北辰星君那麼聰敏,想來早就識破了她的真面目,閉關的時間太長,會趕不及看熱鬧,錯過了多可惜啊,於是他掐好了時間早早出關。

  在門人來迎接他的時候,他淡定的笑著,卻總是情不自禁地在人群當中尋找著那個熟悉的身影。算算她沒被反噬也該被北辰星君掃地出門了,她會不會來?若是她死撐著不來,他該不該去刺刺她?不等他臆想完,封舟已經告訴他,她已經死了。

  時隔數千年,他還能很清晰的記得當時的感覺,憤怒和不甘,更多的是絕望和悲傷,還有愧疚。他一時心如刀絞,痛得說不出話來,隨即他又想,別人最多就是被反噬,添點病症和痛苦而已,她怎麼會死?她活該,這是天譴。

  封舟小心地看著他,低聲說,她孤零零的死在了高高的蘆葦叢中,死因不明。她就葬在幽冥黃泉的草地上,她墳上的野花開得挺好的。

  他淡淡地笑著說:「我知道了。」其他的他什麼都沒問,轉而問他的門人,在他閉關的這五年裡,殿裡都發生了哪些事,什麼事是需要他處理的?還耐心細緻地檢查考校了一遍年輕門人的修為。

  他知道大家都在悄悄的看他,都在疑惑他的冷淡和鎮定,他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淡定的笑,舉止優雅而得體。他沒有了悲喜,他的修為更加精進了,聖靈殿的殿主,從來都是天神中的天神,非一般的存在,門人們對他景仰萬分。

  他又重新開始了忙碌的生活,他忙得腳不沾地。只有這樣,他才能在累極了之後勉強睡去,夢裡才不會出現她的影子。他其實是很害怕栗葉去尋他報仇的,不是因為他打不過栗葉,而是他一看到栗葉就會想起她。

  在這件事之前,他從來都不知道,這世間,最折磨人的酷刑不是別的,就是恨和悔。他夜裡睡不著,悄悄跑去幽冥黃泉找到她的墳,封舟說得沒錯,她墳上的花花草草長得的確很茂盛,比別處的嬌嫩得多。

  他只看了一眼,就趕緊朝她的山洞跑去,因為他怕他會忍不住摧毀了她墳上的花花草草。他嫉妒,她是能和花草樹木,飛禽走獸交流的人,就算是死了,也有這麼多的花花草草簇擁著她,讓她不寂寞。可是他多孤獨啊,她死了以後,他就再也找不到一個可以陪他喝茶,可以抱著他入睡,忍受著他的怪脾氣,受不了又給他一巴掌的人。

  他停在了她住過的洞口,銅皮木門在星光下閃著冰冷熟悉的光,濕潤的夜風在銅皮上凝結成了夜露,晶瑩剔透,美輪美奐。

  他想像著她就坐在裡面捧著青瓷茶杯,巧笑倩兮。他想像著她正坐在裡面碾藥製藥,給他討厭的那些的小妖們療傷治病,滿臉的溫柔恬靜。

  他忍不住探手一推門,夜露沾了他滿手的濕潤,順著門板淌下去,像極了那天他把她從冰藍背上推落後她眼裡的淚。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屋裡一切如舊,仿佛還殘留著她身上的野菊花香。他終於忍不住,撲倒在塵埃里,嚎啕大哭。

  許多個如果湊在一起,最終只得出最後一個結果,如果沒有北辰星君就好了……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他這是嫉妒北辰星君呢。隨即來自聖靈殿傳人的優越感和驕傲讓他迅速從塵埃里爬起來,算什麼啊,他是玲瓏珠選出來的,最優秀的人,她是有眼無珠,既然如此,他便由得她去吧!

  他挺著胸脯,封死了她屋裡的縫隙,封的時候,他想,不是他想保留她住過的屋子,而是要提醒他自己,他曾經犯過的錯。他是聖靈殿的傳人,最優秀的男人,他不應該嫉妒北辰星君,因為不值得,他更應該忘記她。

  關於北辰星君的故事,一個又一個的傳來,精彩萬分。殷梨同樣死了,死得更徹底,連骨頭渣子都沒留下一點點,只剩下一小片金縷衣。北辰星君什麼都不管,執著的修補金縷衣,執著地搜尋殷梨的殘魂,妄想讓殷梨重生。

  他冷笑,傻子,找她回來做什麼?不過是多了一個負心人和折磨人的人罷了。不如好好修煉,經營自己的勢力才是最正確的。只是他的睡眠越來越差,脾氣越發怪異。

  他想起了逆龍,說起來,逆龍是個修煉天分很不錯的人,能集齊五顆玲瓏珠的人,其實真的很不錯。逆龍想要他教點秘法修煉之術也沒錯,如果是從前,他會考慮的。

  可是逆龍不該會奏蘆笛,從海里來的人,吹吹海螺還差不多,為什麼要奏蘆笛呢?還長得那麼俊秀,又不識相地提起了她,是怎麼說的,說自己小時候見過她,她是最有氣質的女子?因此他當時就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逆龍的要求,甚至不許逆龍踏進聖靈殿。


  就是一念之差,才釀成了後面的慘禍。玲瓏珠的威力很大,但沒有集齊的玲瓏珠並不能讓他受那麼重的傷,要怪,只能怪逆龍大敗前,孤注一擲的行為。逆龍化作了她的模樣,站在雲端里吹著蘆笛……說起來,還是她的錯。

  他傷還沒好,第一件事就是取消了關於玲瓏珠選擇繼承人的傳統,許多人都以為是逆龍的事導致的,其實罪魁禍首是她。就是她,陰魂不散地讓他如此狼狽。

  他發誓,他真的真的從來沒有那樣恨過一個人。他經常在夢裡把她撕成了碎片,又一片一片地將她的肌膚骨肉嵌進了他的體內,他用嘴含著她跳動的心臟,她不聽話,他就狠狠咬她一口。她痛得抽搐,他愜意的笑,醒來後卻是滿胸滿懷的痛楚。

  看,他這樣恨她。可是時隔幾千年,在重新看到那個背影后,他才恍惚明白,他其實一直都只是怨恨她不愛他而已。可惜的是,她永遠都不會回頭了。

  他曾經有過機會的,她也猶豫過的,但他沒有珍惜,他親手將她逼走了。他睜大眼睛,看著天邊火燒一樣的雲彩,太陽立刻就要噴薄而出,新的一天就要到來,可他已經永遠地停在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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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綰懷裡抱著小藍,與北辰星君肩並肩的往幽冥黃泉飛去。晨風把她黑得發亮的長髮吹拂到北辰星君的臉上,讓他癢得想打噴嚏。

  他一把抓住她亂飛的頭髮:「你怎麼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

  他笑:「你不是找回記憶了嗎?你應該是……」應該是雪霓才對,他記得從前的雪霓,笑容純淨,不染一絲塵埃,清雅出塵。可是面前的這個女人,怎麼看都多了一絲煙塵氣,可是卻那麼的可愛真實。

  蘇綰斜著眼睛看他:「我應該是怎樣的?難道暗戀了你幾千年,我就應該熱淚盈眶的望著你,驚嘆,啊,我終於找到你了?還是應該說,我費盡心力,終於得到你了?」

  他大笑起來,快樂地一把抱住她:「你應該說,你終於霸占我了。」

  蘇綰心情很好,白了他一眼,低聲嘟囔:「誰霸占誰還不一定呢。我明明才是被誘拐的那一個好不好?」

  北辰星君笑道:「你猜栗葉要是知道了真相,會不會高興瘋了?」

  蘇綰皺眉道:「我擔心我會被她打死。她找了聖靈那麼多麻煩,到頭來,實際上始作俑者是我自己,我是自作自受,她一定會很受傷的。」她看了看北辰星君,自嘲道:「我和你比起來,是多麼的自私無情啊。」

  北辰星君把她的眉頭撫平:「我們都曾經很傻,但以後不會啦。」他拉了她的手,飛快地往前躥:「快呀,早些回去讓栗葉幫我們見證,我們拜天地。」

  蘇綰笑得幸福燦爛極了。她想,一定是她從前做的好事太多,還有栗葉為她祈福,所以她才會有如此的好命。

  裊裊三炷香,北辰星君和蘇綰在小小的洞府前拜了天地。

  栗葉臉色超級難看,用一種恨不得將蘇綰剝皮抽筋的目光死死瞪著她,饒是蘇綰臉皮厚,也如坐針氈。她悄悄捅捅北辰星君,示意他趕緊地噹噹和事老。

  北辰星君卻不肯:「這是你和她的事,自己去和她說。」

  蘇綰只好硬著頭皮蹭過去:「栗葉,你打我吧?」

  栗葉冷笑,一個眼刀子飛過來:「我打你?我憑什麼打你?我有什麼資格打你?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對於我來說,應該是救命恩人想告訴我的,讓我去做的,我就老老實實的去做,不想告訴我的,不讓我去做的,我就不該多問,知道了也得裝作不知道才對。」

  蘇綰諂媚的笑:「我錯了,我錯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

  栗葉不理,翻著白眼說:「我真是沒有想到,原來你才是那個沒良心的。枉自我總跑去為你鳴不平,要替你報仇,原來你是自作自受,害我白白丟臉。」

  蘇綰道:「我真的是被人害死的啊,只是你沒找對對象而已。你知道我得罪過誰嗎?很深很深的那種得罪,欲處置而後快的那種。」

  這句話果然成功地吸引了栗葉的注意力,她眉尖一挑:「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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