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擇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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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不會掉餡餅,誠如蘇綰自己分析的,聖靈絕對不是一個好人,他做的每件事應該都有其價值所在。她想拒絕他,但她不得不承認,他提出的條件誘惑力實在太大。變強,變強,只有變得更強,才能保護想要保護的人。變強不是一件壞事,關鍵是,值不值得冒險?

  蘇綰求助地看著北辰星君,希望他能給她一個提示。北辰星君卻望著她淡笑:「你自己決定。」他任何暗示都不能給她,如果她面臨的是危險,他自可以替她做主,可這不是,他不想她將來後悔又怨她。

  蘇綰迷茫地看向聖靈,聖靈的眼睛黑沉沉的,笑容燦爛,很危險,也很誘人……

  「咕咚」蘇綰很清晰地聽見自己咽口水的聲音。她是個俗人,在重利面前,她同樣不能免俗。人生就是一場豪賭,她能不能火中取栗?

  她臉上的矛盾和掙扎都被聖靈看在眼裡,聖靈笑了,笑得得意萬分,北辰星君垂下了眼,封舟的眼裡閃過一絲憤恨。

  蘇綰閉了閉眼,深呼吸,深呼吸,再睜開眼,望著聖靈笑,蹲了一個禮,很清晰的說:「謝大人抬愛。但俗話說,月盈則虧。想我蘇綰不過一介凡人,因緣巧合之下才得了我家大人的垂愛,不但賜予金縷仙衣,更是得了不死之法,所以才能有機會參加這個千百年難遇的盛會。這已經是幾世修來的福氣了,蘇綰不敢再奢望多的。」

  蘇綰說完這話,就看到北辰星君眼皮子下的眼珠子轉了兩轉,然後那虛垂著的眼眸算是抬起來了。他的眼睛很亮,亮得如同天邊的寒星。假如不是當著眾人,蘇綰毫不懷疑他必然會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她欣喜地想,她沒有選錯。假如她答應了聖靈的邀請,在她看來,她是為了變強幫助北辰星君,但在其他人看來,必然就是背叛!北辰星君就算是能明白她的心思,作為男人的驕傲定然也受不了。

  可是被拒絕的人卻不高興了。聖靈臉色一沉,冷冷看著蘇綰,半晌不語。要知道,他以聖靈殿的至寶示好,這在別人眼裡是多麼大的榮幸?誰人不是蜂擁而上?偏生今日卻被人拒絕了,而且還是當著他下屬的面,拒絕得乾淨利落,叫他的面子往哪裡擱?他的眼皮掀了掀,看向先前那個藍袍老者。

  藍袍老者得令,立刻黑了臉,上前對著蘇綰怒喝道:「你這丫頭好不識抬舉!你可知道,這樣的機會,多少人擠破腦袋都得不來,你卻棄若敝履?我看你是根本不把我們聖靈殿放在眼裡吧?」

  他喝聲一出,聖靈殿所有人都臉色不善地把目光都投向蘇綰,不管有多少不滿,面對外敵時,他們都是抱成一團的。因為他們的驕傲和榮譽來自於聖靈殿,沒了聖靈殿,他們就什麼都不是!因此聖靈殿的威名和神聖絕對不容人輕視!

  被一千多雙眼睛殺氣騰騰地瞪著,饒是蘇綰定力再大也扛不住。北辰星君不動聲色地往她身後一站,替她擋去那刺人的目光。他只能做到這裡,並不能率先出手,因為聖靈還不曾出手。

  「兀那丫頭!你怎麼說?我聖靈殿愛惜人才,假如你此時改變了主意,就快快應承了,事情就此了結,否則……嘿嘿……」那老者笑得格外囂張。

  這算什麼?以勢壓人?強買強賣?蘇綰看向聖靈,只見聖靈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真是卑鄙陰險的小人!由不得她怒了!她還偏不信這個邪!所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蘇綰想,她今日就要一口咬定不肯,難道聖靈還能把她給吃了?

  打定主意,她低聲問北辰星君:「你有幾成把握能讓我們從他們面前順利逃走?」

  北辰星君笑道:「五成。」光靠他肯定不行,一個聖靈就夠他收拾糾纏半日,可是嘛,他瞟了一眼藤條筐邊伸長脖子往這邊看的那隻叫火巒的也得鳥,陰陰一笑,也不知那也得鳥,在關鍵時刻,會選擇聖靈呢,還是選擇蘇綰?假如能得到火巒的幫助,他的把握就會有七成。

  蘇綰不知他心中所想,倒吸了一口涼氣,五成!這麼多人,加上那個變態的聖靈,他居然有五成把握!這可比她先前想像的好多了。但她從不懷疑他的能力,既然他說有五成,就一定有五成。

  她暗自把掌心的冷汗在袖口上擦了擦,抬頭望著那老頭兒盈盈一笑:「我在天界和魔界遊歷時,到處都可以聽見人家誇讚聖靈殿的聲音。聖靈殿和貴殿主的美譽令我悠然神往之,所以接到貴殿主人的邀請,毫不猶豫地就來了。誰知今日一見,實在是令我大失所望啊……」她嘆了口氣,滿臉不屑。

  聖靈不為所動,甚至笑了笑,那老頭兒厚著臉皮說:「既然你悠然神往,就不該放棄這樣寶貴的機會。只要試過之後,保證你絕對不會後悔。」

  蘇綰繼續嘆氣,不勝感慨,這次是對著那一千多人說的:「曾幾何時,像我這樣的末流人才,居然也會被人強拉著要背叛舊主,加入貴殿這樣的好地兒。難不成,眾位都不如我?聖靈殿主人就這麼看不起諸位?你們就這麼差?」


  那一千多人中,不乏聖靈殿的元老級別人物,聞聽蘇綰這種狂言,臉色頓時大變,憤怒地瞪向她的同時,也非常不滿地看向聖靈。假如不是聖靈殿規矩森嚴,聖靈又變態的強,只怕有人當場就要質問他了。難道他真的要讓一個外人壓過殿中這一千多弟子嗎?現在就算是蘇綰答應了,他們也不答應。

  所以,我現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貴殿主是否別有所圖?我想來想去,身上只有這件北辰宮的金縷衣算是至寶,一直以來,覬覦的人也不少。可我這個人想得通啊,什麼寶貝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哪裡能有自家性命重要?貴殿要是看得起,拿去就是,就不要為難我一個弱女子了,如何?」

  她虛偽的拭了拭眼角,自言自語地低聲道:「天下烏鴉一般黑,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以後再也不聽信傳言了。所謂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今日就算我不幸被暗害在這裡,三界也會傳遍這件事的。」

  蘇綰話越說越難聽,越說越離譜,當下就有沉不住氣的人,比如說先前諷刺她的那位黃衣女子,忍不住尖聲譏諷她:「也不照照看,自己算哪顆蔥?我們聖靈殿多的是人才,多的是奇珍異寶,會看得上這樣的垃圾貨色?說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喪家之犬罷了,卻如此這般的矯情,真是讓人好不噁心!」

  黃衣女子剛說完,周圍就響起一片悶笑聲,顯見都是贊同她的意見和觀點的,只是沒她膽子大,不敢說出來而已。

  蘇綰也不生氣,一本正經地拉著假栗葉:「除非他們殺人滅口,把你也弄死在這裡,否則,你一定要把這件事揭露出去,我家大人還沒死呢。牆倒眾人推,我算是看盡世間炎涼了。」

  「噗嗤」一聲,有人脆聲笑出來,卻是封舟。她此時看向蘇綰的目光,竟然是一點惡意都沒了,她只覺得好笑。這個擇主大會算是被蘇綰這番鬧騰給鬧得一塌糊塗了,蘇綰都說到做到這個地步了,她那個愛面子的哥哥,還有那群清高的長老們,怎麼也不可能再逼著蘇綰參加這認主大會了吧?這個臉,聖靈殿還丟不起。只要蘇綰不參與擇主,就不是她的對手。

  封舟沒猜錯,作為聖靈的先鋒——那藍袍老頭兒對於蘇綰的所作所為已經是忍受到了極點。他再也聽不下去,悻悻地罵蘇綰:「你這丫頭,挑撥離間,顛倒黑白的本事倒是挺好的,臉皮也夠厚。仁者見仁,淫者見淫,你是那樣的人,所以你才會以為我聖靈殿都是那樣的人,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

  老頭兒是聖靈殿的大長老,他平時是聽命於聖靈的,但關鍵時刻,群眾的呼聲也不容忽視。他的態度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民心民意,聖靈也只有表態。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蘇綰:「聖靈殿和北辰宮當年還有點交情,我本來想借這個機會,拉北辰宮一把,既然你這般不識好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再勉強你,就沒意思了。」

  他一說完,下面諷刺譏笑的聲音頓時像開了閘的洪水,轟地一下,把蘇綰沖得七暈八素。此時,她的臉皮表現出超常的厚,只要沒有肢體衝突,罵就是風吹過。

  她暗示北辰星君,是不是趕緊走人?北辰星君會意,上前對聖靈道:「與其弄得大家都不舒服,不如我們告退。預祝貴殿大會順利進行。」

  聖靈笑:「何必如此小氣?盛會即將開始,二位就是不肯參與,也觀觀禮,看看我聖靈殿的人才到底如何?是不是真的有蘇姑娘說的那般不堪?來呀,給二位貴客看座上茶!」

  說著,那藍衣老者就不請自到地帶了幾個弟子跑到蘇綰身邊:「二位請。」假栗葉他們攔不住,不過只要攔住蘇綰就行。蘇綰無奈地攤攤手,只要不讓她硬參加這個啥擇主大會就行,看熱鬧嗎?她大老遠的來,可不就是為了來看熱鬧的?當下挽了北辰星君的胳膊,老神在在地在一旁坐下來看戲。

  聖靈也走到他自己的主位上坐好,揮了揮手,藍衣老者拍拍手,偌大一個廣場頓時鴉雀無聲。

  七對身穿七彩綢衣的童男童女捧著各色閃著螢光瑞氣的仙花從殿中走出,圍著那藤條筐一邊吟唱,一邊把仙花灑在藤條筐中孵蛋的雌性也得鳥身上。

  火巒焦急地在一旁佇立不動,眼睛也不眨地盯著藤條筐里的妻兒,那種神情動作,像極了產房外等待妻子生產的人類丈夫。

  蘇綰低聲問北辰星君:「這是幹嘛呢?又不是生孩子,是孵蛋啊,為什麼這麼緊張?還有那些仙花是拿來幹什麼的?」

  北辰星君笑:「就算是孵蛋,也很花費心力的啊。那些仙花是強身健力,明目清心的,它的主要作用就是為了讓雌也得鳥增加體力,不在這關鍵時刻出岔子。因為,決定一隻卵孵出來的是雌性還是雄性,關鍵就在此刻。」

  蘇綰倒是知道,某些卵生動物,比如雞鴨鵝,還是卵狀的時候,本身是沒有性別的,但由於後期孵化時所受溫度的不同,這才決定了其性別。想來也得鳥也是如此。可是,也得鳥難道不是一對一對出生的嗎?


  北辰星君耐心地給她解釋:「哪有那麼容易,幾千年只生一枚。」

  蘇綰見聖靈殿上下,包括聖靈在內,都屏聲靜氣,氣都不敢出的小心謹慎樣,眼珠子轉了轉:「你猜他們是想要雄鳥還是雌鳥?」

  北辰星君道:「我猜,肯定是想要雄鳥。」

  「為什麼?難道他們也重男輕女的?」蘇綰低聲道:「那我偏咒他們孵出個雌鳥來。」

  「你的心眼可真好。」北辰星君覺得好笑:「不是重男輕女,而是因為父精母血,……」聽了他的解釋,蘇綰算是明白了,就是說,聖靈殿認為,父親的基因比母親的基因更重要,更能把優良的血脈延續下去,兩者都好固然很好,但假如只能選一方,那麼就寧願選父親。

  如今聖靈殿的也得鳥出現了斷層,闔殿上下只剩了火巒夫婦倆一對也得鳥,但它們產卵極其困難,產了這一枚蛋後,下一枚蛋還不知是什麼時候。因此這枚卵孵出的小鳥的性別尤為重要,最好就是雄鳥。

  蘇綰晃晃腦袋:「不是說雪霓當初還有一隻也得鳥嗎?去哪裡了?」她記得在她夢中出現的那隻也得鳥,那風貌可一點都不比火巒差。

  「死了。」北辰星君還沒回答,一條低沉的聲音就替他回答了,原來是聖靈,不知什麼時候悄悄摸下了自家的寶座,走到了他二人的身後。

  見聖靈突然出現,蘇綰二人都沒了繼續八卦的欲望,不約而同地看著聖靈不說話。

  「它在雪霓死後,悲鳴了七天七夜,然後死了,就葬在雪霓的墳邊,難道栗葉沒和你說?火巒就是它的孩子。」聖靈臉皮夠厚,也不管蘇綰答不答話,繼續道:「假如你對這些事有興趣,不妨等到擇主大會過後,我們尋個時間,品著香茗,細細長談。你可以試試我泡茶的手藝如何。」

  他先前不是已經告訴過聖靈,蘇綰和他已經有了肌膚之親了嗎?還當著他的面如此糾纏不休,當他死人啊?北辰星君怒了,沉下臉:「在這個關鍵時刻,殿主大人就不關心到底會出個雄鳥還是雌鳥嗎?竟然如此清閒,跑來討好別人的妻子?又要講故事又要喝茶的,這是要做什麼?」

  「別人的妻子?」聖靈呆了呆,把目光轉向蘇綰,只見蘇綰眼睛水汪汪地看著假栗葉,一臉幸福樣。先前他不是沒聽見北辰星君那句調侃蘇綰的話,說是要讓她摸個夠,他還以為北辰星君是故意慪他的,現在看來竟然是真的。

  蘇綰垂下眼眸,帶了幾分羞意,低聲道:「我和我家大人……」她才開口,就被聖靈急匆匆地打斷:「不曾聽說過有這回事,你們莫要誆我。沒有拜過天地,算什麼?誰都不會承認的。」說完他轉身急速走開。

  蘇綰惱羞成怒,壓低聲音罵道:「他這是什麼意思?我們成親沒成親,關他鳥事?我說,其他人不會也不承認我們的婚事吧?回去就拜天地!」她才不要無名無份!

  「好,好。」北辰星君安撫地拍拍她的手:「只是不相干的人而已,理他作甚?」聖靈的態度太奇怪了,應該不只是替代品那麼簡單,北辰星君的心,前所未有的沉重起來。蘇綰的身上,到底有什麼意料不到的秘密?

  因為被聖靈莫名其妙地打了這個茬,蘇綰和北辰星君的心情都有些不好。待到聽到眾人歡呼,也得鳥大叫之時,他們才意識到,他們錯過了重頭戲——小也得鳥出殼了!

  聖靈站在藤條筐前,高高舉起身上還帶著粘液,猶如一隻被拔光了毛的大鵝的小也得鳥,遞給眾人看,大聲道:「大家歡呼吧!一切平安順利!」

  接下來是要檢驗也得鳥的性別,蘇綰一直很好奇,在不曾長出明顯的特徵之前,人們是怎樣區別鳥類和雞鴨鵝的性別的。出於對聖靈的憤恨,她一邊低聲念叨著:「是個雌的,是個雌的……」一邊拽長了脖子看。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聖靈瘦削的背影偏偏擋住了她的視線。蘇綰氣憤地對北辰星君道:「他故意擋著我,不讓我看!我就知道,這人不是個好人,他自己心裡不舒服,也不讓人舒服。」

  北辰星君淡淡笑了笑:「反正他們最後也會報出來,你急什麼?」

  蘇綰盯著他瞅了幾眼:「你怎麼了?」

  北辰星君道:「你可不可以把你做的夢和我詳細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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