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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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怎麼說?蘇綰記得自己從來沒說過非他不嫁的話。她不過就是和他討價還價,言明他怎樣待她,她便怎樣待他而已。現在還只是在過程中,遠沒到談結果的時候,什麼嫁不嫁的,好像還離得很遠吧?特別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說起這個問題來,似乎很不是時候。

  蘇綰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大人的事情辦完了嗎?」

  北辰星君也不逼她:「你隨我來,我有事與你相商。」他加重了語氣:「是要事。」這意思就是閒人退場。

  他是要和她講他的選擇了吧?蘇綰心頭一陣狂跳,抱歉地對瓊舞道:「我現在有事,也不方便接待你,請你見諒。你還是先回去吧。」事情已經很糟糕了,再讓人看見北辰星君、她和瓊舞在一起,還不知要生出多少事來。她無所謂,但不能讓北辰星君更麻煩,也不想瓊舞死在這裡。

  「我才來你就讓我走?太過分了吧?」瓊舞黑了臉,瞟了北辰星君一眼,但見他氣定神閒地立在那裡,含笑望著蘇綰,仿佛她做的一切都是最完美得體的。頓時就覺得自己的嚷嚷矮了一截,若是繼續糾纏便失了風度。

  瓊舞由不得恨恨地想,裝什麼裝?剛才不也被他一口一個娘子激得差點暴露了圓形麼?不過北辰星君和蘇綰在一起的時間更長,想必更深知蘇綰的脾氣一些,學著他做應該不會錯。

  他剛換了張笑臉,想說幾句軟話,又見北辰星君右手有意無意地在腰間掛著的一物上來回撥弄了幾下,挑釁地沖他揚了揚下巴,他凝神一看,差點沒氣死。北辰星君腰間掛著的繡囊分明就是他用鮫紗寶帕的殘片煉製成的那七彩寶囊!

  瓊舞頓覺一股怒火轟地燃起來,氣得滿臉通紅,惡狠狠地等著蘇綰,恨不得指著她鼻子罵她不識好歹,又恨不得和北辰星君大打一場出了這口惡氣。

  蘇綰原本是低著頭的,聽見有人呼哧呼哧喘粗氣,抬眼一看,正好對上瓊舞一雙凶眼,由不得嚇了一跳,他不會想在這裡打架吧?再看北辰星君,表情雖然淡然,眼裡卻是精光大盛,一副敵不犯我,我不犯人,敵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模樣。

  蘇綰飛快地計算起來,若是這二人真的在此時打起來,天帝和天后還不知會有多高興呢,說不定還會渾水摸魚,亂攪一通,弄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堅決不能讓他們打起來,忙勸瓊舞:「這裡你不能久留,我是為了你好。你住在哪裡?等我有空了又來找你。」

  瓊舞到底是魔皇,氣憤過後,便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打架是最不划算的,別看北辰星君一副剛強樣,若真的要動手,北辰星君不但不會同他動手,還會勸誡他;若是罵蘇綰,更是上了北辰星君的當,怎麼算都是他吃虧,不如暫且退後一步,另尋他途。反正北辰星君還有事要求他,遂收了怒容,笑道:「不用了,等機會合適我自會來尋你。」說罷抬起那盤果子仍扮作送果子的小仙娥離開。

  蘇綰後怕地道:「我剛才真怕你們會打起來,可就如了別人的願了。」她說這句話,其中不乏有變相地向北辰星君解釋的意思在裡面。

  北辰星君淡淡一笑:「你太不了解我了。我怎麼可能和他打?這種時候,拳腳上的功夫輸贏能說明什麼?我又不是剛長大的小毛頭,走吧!」

  蘇綰跟在他身後左繞右繞,好容易繞進一個沒有掛匾額的小院子,這院子造得古怪,在外看著小,進了內里才發現極大,別有洞天。

  一圈森森古柏把個院牆圍得密密實實,裡面沒有土,沒有地,大門的台階一直伸到一個十丈方圓的碧潭裡。水面上還浮著幾株睡蓮的葉片和花苞,大約因是白日,所以無論蓮葉還是花苞都顯得無精打采。

  水潭正中建了座精緻的小房子,白石為基,檀木為梁,琉璃為瓦,透過碩大的半月形窗戶上掛著金絲楠竹細簾隱隱可見內里陳設精緻富貴。最妙的是這房子四周還建了一圈六層的白石台階,一直延伸入水裡,坐在台階上就可以洗手玩水。

  蘇綰覺得這個地方雖然不及陶然宮富貴奢華大氣,卻很清幽別致,風格和整個東煌宮才是最協調的。她想,假如是她,她一定要住在這裡,才不去住那什麼陶然宮。

  北辰星君道:「你喜歡這裡?這是洛文婚前住的地方。咱們就去屋子裡說話,不會有人來打擾。」自然而然地攜了她的手,在水面掠過,直接落到小房子的台階上。

  蘇綰找到正門,抬手一推,檀木雕花門在她手下發出一聲暗啞的輕響,幾縷陽光從她身後調皮地衝進屋子,所過之處,白石地面,紫檀家具,豆青紗簾,谷黃錦褥,粉彩瓷器驟然鮮活起來,看得她的心情也跟著明快起來:「這是個好地方。」

  「那是自然。這傢伙是最會享受的。」北辰星君指了指內里一張羅漢床,帶了幾分誘惑之意:「我每每坐下去就不想起來,上去試試?」


  蘇綰笑笑:「知道了。四公主把始末、要害都和我說過了。想必東煌星君也和你深談過?」

  「你怎麼看?」

  「我替你不值。他們的做法是在是太過分,放走逆龍是對的,就該讓他們好好吃點苦頭。他們要是有本事,就另尋其他人去捉拿逆龍好了……」

  「還有呢?就沒有其他想法了?」北辰星君有些心不在焉地打斷她的話。

  「我的想法不重要啊,這事關鍵還是看你。」她無所謂,關鍵是他。他如果選擇留下,她便離開,幸好現在所涉不深,及時抽身也還來得及。四公主說得很對,他生於天界,長於天界,包括榮譽地位權勢,他的一切都在這裡,他捨得嗎?

  「你的想法不重要?關鍵看我?」北辰星君垂下眼帘,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蘇綰並看不清他眼裡的情緒,她只能從他僵直的背脊上判斷出他不高興。

  沒有人會希望在愛人的心目中,自己的地位被利益比下去,那很傷人。可是,在愛情和生命安全之間,到底誰最重要呢?沒有了生命,不能愛,再多的愛都沒了意義;沒有愛,生命又失去了意義,活得再久都和死了沒區別。所以她兩樣都想要,但她不敢說,她知道他喜歡她,但她不知道在他心中,她有多重。

  「我從來沒把天界當做我的家鄉,我在這裡也沒什麼親朋好友,他們不喜歡我,我不在這裡住就是了,可以去的地方還很多,因此並不在話他們怎麼看我,怎麼說我。」蘇綰又把皮球拋了回去:「可是你和我不同,所以主要還是看你怎麼想。」

  「你倒是推得一乾二淨。」北辰星君不悅地看著她:「這些禍事,明明就是你給我惹的。現在你倒想撇得一乾二淨?有你這樣做人的嗎?」

  「我給你惹的禍?」蘇綰想說是他自己太能幹了,這才招了人家的忌恨,是他自己給自己惹的禍。轉念一想,也許他心裡已經有了選擇,只是不好意思說出來而已,遂努力綻放出一個燦爛的微笑:「那我幫你解決這個麻煩?」

  「你怎麼解決?」他拉起她的手指放在眼前仔細地看,仿佛面前的不是手指,而是什麼值得認真研究的稀罕物。

  「四公主說,做人不能太自私,我還是把金……哎呦!你屬狗的啊?幹嘛咬我,十指連心你知不知道?」蘇綰猛地跳起,抱著手指轉圈,疼得眼淚汪汪,不停吸氣。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做人不能太自私,我幫了你那麼多的忙,想吃你一根手指你都捨不得?」

  蘇綰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喜笑顏開,仍然小心翼翼:「其實我是個又貪心又自私的女人。我經常只顧自己好過,只是怕別人知道我的真面目會鄙視我,所以我經常假裝很大方。」

  「我喜歡貪心自私的女人。」北辰星君的眼睛驟然發亮,「可是這次不會很好過,會很苦,很艱難,你怕不怕?」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不怕。要怕也只會是你怕,你怕不怕?」

  「只要你不怕,我就不怕。我最怕你要把衣服還給我,說是要成全我。那樣我會恨你。」北辰星君把下巴枕在她的右肩上,來回摩裟,引得蘇綰的心一陣不受控制的狂跳,縮著脖子就想躲開。

  「不許和我作對!」北辰星君牢牢將她圈在懷中:「剛才的帳我還沒和你算。」

  「和我算什麼帳?我又沒做虧心事。」蘇綰一邊與他的雙臂打架,一邊強辯。

  北辰星君往她耳洞裡輕輕吹氣,學著她的語氣,捏著嗓子,酸溜溜地道:「他是個美男子,他很厲害,也很聰明。」

  「我說的是事實,我不喜歡說假話的。要是魔界中人問起你,我也一定說你是個美男子,很厲害,也很聰明。」蘇綰竭力避開他湊過來的頭,他熱熱的呼吸實在是讓她有點心亂如麻。

  「是麼?那我和他到底誰更美?誰更厲害?誰更聰明?」他不依不饒,在她腰間捏了又捏,勢必將騷擾進行到底,他早知她敏感的地方在哪裡,一擊必中。

  蘇綰不堪騷擾,大聲道:「你最好,你最好,可以了麼?」

  門外傳來一聲冷笑:「看來你們是商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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